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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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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栖枝确实病了。

她并不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人,她说要救香玉坊,那就是真的要救,自打成了东家以来,她便一直有在学习经营铺子和有关于胭脂水粉制作的书,除却这个,她还要整日想着如何与大家都心思。

由是,自接手香玉坊之后的时日里,她不是在学习就是在和铺子里的大家斡旋,一天大多只能睡上一两个时辰——这都还只是好的时候。

不好的时候她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觉,心力都要被那些寒冷的漫漫长夜给消磨殆尽了。

她太困了,也太累了,由是一场风就把她吹倒了,她怕再传染给大家,这才没有撑着去铺子。

沈忘尘来看望她的时候,白栖枝还裹着被子坐在床上啃书。

听到敲门声,她先是反应了好长一会儿,才开口问道:“谁呀?”

“是我。”

门外传来沈忘尘的声音,白栖枝一喜,抖开被子想要开门,却还是止住了动作,婉拒道:“沈哥哥,枝枝得了风寒,若是沈哥哥此时来找,枝枝只怕这病会传染给沈哥哥,不若您先回去,等枝枝病好再去看您?”

她声音略显沙哑,像是水磨过砂砾,又带着浓重的气音,一听便是病得厉害。

饶是沈忘尘此刻也忍不住有些担忧,缓声轻哄道:“枝枝,沈哥哥就只进来看你一眼,不会有事的,枝枝就让沈哥哥进去看看,好不好?”

他这语气实在是温柔,又掺了几分执拗,白栖枝怕自己不开门,他就会在外头一直等着,几番思量之下,最终还是披了衣裳,趿着鞋前去开门。

门开的刹那,映入沈忘尘眼帘的是一张比雪还要白的小脸。

白栖枝本就身子单薄,这一病,脸都跟着苍白起来,站在那里就像个纸剪出来的小人,风吹就倒,承不住半点重量。

“沈哥哥请。”

白栖枝将身一侧,下人缓缓推着沈忘尘进屋,待固定好轮椅,他极有眼力的垂首退出,将一切都留给了屋内两人。

“咳咳咳……”

一串咳嗽打断了屋内的寂静,见沈忘尘一直看着自己,白栖枝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坐到他面前,用袖子遮住下半张脸问道:“沈哥哥怎么来了?枝枝如今正病着,若传染给了沈哥哥,只怕沈哥哥又要难受了。”说完,偏过头,又牵扯出一串激烈的咳嗽。

沈忘尘看她这样,忽地打内心中生出了一股浓浓的心疼,就连眉头都不自觉地拧了起来。

他顺着白栖枝偏头的地方看去,在她床边,堆积着小山般高的书籍,书籍之下,一张张写满了字迹的麻纸散落在床边。

地上还放着一盏小小的烛台,上头的蜡烛烧得几可见底,如果沈忘尘记得没错,他昨天还见着下人给白栖枝送蜡烛呢,用的如此之快,只怕她昨日是一夜未睡。

白栖枝回过头,就见着沈忘尘在朝她的那些手札看。

“沈哥哥要看看么?”她只以为他是对那些东西感兴趣,起身蹲到床边将那些散乱的手札一页页捡起来,捋好,递到沈忘尘面前解释道,“这是枝枝这几日学来的东西,除却有关店铺经营之外,还学了一些有关胭脂水粉制作的方法,待枝枝掌握了这些,香玉坊应该也差不多可以开张了。”

沈忘尘看着那一沓约有指腹高的手札,接过来,看着上头书写干净的簪花小楷,翻了翻,抬头又看向白栖枝那张淡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小脸,第一次有心疼一个人心疼到眼眶发紧的感觉。

他吸了吸方才在外头冻得通红的鼻尖,垂眸看着自己腿上那一沓纸,淡声道:“枝枝何必如此累自己?有枝枝在,香玉坊开张不过就是一两天的事,可若是枝枝累坏了,坐了病根,沈哥哥和你林哥哥可是会心疼的。”

“只是风寒,不会留病根的。”白栖枝看着那沓纸出神,忽地又拧眉,担忧道,“我病了倒是不打紧,只是今日香玉坊开业,我不在,也不知他们做的如何了。虽说那几位在坊里的时间都比我久,可他们太久没有重新开业了,只怕是会怠慢了客人。若我能在一旁看着就好了,只是我这病极易传染,若是一不小心传染给了他们,那坊内又得关店好几日,便还不如不去,操心是操心了些,总归不耽误开业,也算是为他们做了件好事,只希望他们不要怪我……”

说到这儿,她似是又想到了什么,从沈忘尘腿上拿过那沓手札,边翻边急急道:“对了,沈哥哥,前几日枝枝在记录这些东西时,忽地从书内找到了一个新法子,不仅省钱,就连做出的胭脂也品质极佳,如若我们之后能一直用这种法子,或许可以超过其他胭脂铺子……啊!找到了,在这里,您看——”

白栖枝兴高采烈地将记好的手札交给沈忘尘看,边指,还边给他讲解制作方法,身体凑近时,沈忘尘甚至还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药苦味,忍不住抬眸看了她一眼。

白栖枝并没有发现他这偷看的一眼,依旧指着手札一点点地解释,可倘若她在此时抬眸,一定会与沈忘尘的目光撞个满怀,也一定会知道自己现在离他的距离太近了。

太近了……

几乎就像是小孩子在贴着大人撒娇,分享着自己手里的小宝贝。

见她一直沉浸在书中,沈忘尘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稳下心往她手指的地方瞧。

白栖枝在手札上记得极为详细,再加上她解释时措辞极为明确清晰,饶是从来不懂如何制作胭脂的沈忘尘,在她的讲解下也渐渐生出几分豁然之意。

“还有这个。”白栖枝哗啦啦地翻着手札,又指着一处,朝沈忘尘解释道,“我还查了好几本关于如何经营铺子的书册图集,结合如今香玉坊的状况,我打算……”

一阵冰凉自手腕处传来,制止了她想要说的话。

“可以了,枝枝,歇一歇吧,哪怕是为了沈哥哥和香玉坊,也暂且歇一歇吧。”沈忘尘拧着眉,眼底满是心疼,就好像这病不在白栖枝身上,而在他身上。

望着他那双茶雾般氤氲的眼眸,白栖枝渐渐平静了下来。

“不能停啊,沈哥哥。”她第一次主动拿掉沈忘尘的手,拢在自己手心里,认真道,“沈哥哥,我听不了的,若连我也停了,那他们该怎么办呢?我不止一次答应过答应过他们要把香玉坊重新撑起来的啊,若连我也言而无信,那他们还能再相信谁呢?“不能停啊,沈哥哥。况且我只有这一次机会了,我不能停,我得学啊,我不能停啊……”

“啪嗒。”

白栖枝实在是病得糊涂了,连自己哭了都不知道,就任凭自己的泪点坠在沈忘尘白嫩的手上。

沈忘尘静静地看着她——这是小姑娘自那次挨打后第一次掉眼泪,包含了她后半生的自由,重重地落在他的手背上,竟一度灼得他发疼。

自己的手还被拢在白栖枝手中,沈忘尘小心翼翼地抽了出来,抚上白栖枝的脸颊,怜惜地,为她擦去那道在她脸上蜿蜒的泪渍,随即垂下手,反过来将她的手一点点拢在自己手心里。

他擦泪的时候,白栖枝脑子还是懵懵,直到他的拇指在自己脸上揩过,她才恍然间知道自己落了泪。

一向爱哭的小姑娘眼泪一旦泛出来了,那可就难受了。

白栖枝静静地咬着唇忍着喉头的哽咽,久久未流的眼泪,像小溪似的奔泻而下,仿佛要将这几天的泪都在这一瞬间哭干了。

以至于哭到最后,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哭香玉坊,哭沈忘尘还是在哭她自己。

所以为什么呢?

为什么只要失败,自己就再出不得林府了呢?为什么自己后半生都要被强硬地押在这一场赌注里呢?

为什么呢?

沈忘尘知她心里委屈,但他也不太会哄她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只隐忍地握着她的手,心疼地看着她,除此之外,他无能为力。

“枝枝受委屈了。”他轻声安抚道,随即顿了顿,艰难开口,“……枝枝要不要抱抱?”

除了抱抱,他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哄小孩子了,好头痛。,

“啊?”白栖枝现在已经哭到脑子发懵,没听清他刚才说什么,反倒让沈忘尘先尴尬起来了。

“没什么。”他别扭地撇过头,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抬手摸了摸白栖枝的小脑袋,希望这样能安慰到她,“枝枝先好好休息,等身体康复了,再学也不迟,如果你林哥哥难为你了,沈哥哥会替你教训他的。”

白栖枝就这样乖乖地被他揉着头,揉到最后,又恢复了之前一直很喜欢的哭哭脸,问沈忘尘道:“沈哥哥,枝枝是不是很笨啊?为什么枝枝连一个胭脂铺子都经营不好啊?枝枝是不是天底下最笨的学生啊?呜呜呜……”

她哭得太投入,以至于偷偷冒了个鼻涕泡都不知道,又可怜又好笑。

“噗,傻孩子。”瞧她这幅可怜模样,沈忘尘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边加大力度揉她脑袋,一边看着她因为被揉头而前后左右地摇摆,轻轻笑道,“万事开头难,更何况枝枝还是第一次自己经营一间铺子,有很多事情不会也是正常的,能做成现在这个样子,枝枝已经很厉害了,别难过别难过……”

白栖枝擦了擦眼睛,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声呜咽:“呜……”

枝枝好难过,但枝枝还得擦干眼泪继续学。

“沈哥哥。”白栖枝手动让自己平静了一下,小脸上又恢复了那副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神色,淡淡说道,“枝枝还在风寒,就不和沈哥哥说太多话了,沈哥哥快走吧,不然一会儿就真的要被枝枝传染上风寒了,风寒好难受的,枝枝不想沈哥哥也难受。”

“傻孩子……”

眼见着白栖枝开门去唤小厮,沈忘尘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心中五味杂陈,但最后只是在众人不察觉时偷偷叹上口气,说了句“枝枝好好休息”后就被下人稳稳推走了。

没办法,谁让如今他是这样一副身子,好多事都由不得他,他除了心疼,真就束手无策了。

等到沈忘尘离开,一直忍着咳嗽的白栖枝这才痛痛快快地剧烈咳嗽起来,待到止住,又觉得人中上热热,以为是泪,一抹,竟满手殷红。

都怪她心火太旺,竟在这时冒出鼻血来,还好沈哥哥没有看到,不然该吓到他了。

想着,白栖枝用手狠狠一抹人中,又用手帕塞住鼻孔,待一切处理完毕后,又拾起桌上那沓厚厚的手札,埋首继续研习书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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