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患是由于车祸撞击导致的视神经损伤,眼部神经复杂精密,如果损伤超过3天仍未恢复视力,恢复希望就比较小了。”
“就算恢复,后续的康复修养时间也需要3-6个月。”
三天时间。
沈行月不确定自己能恢复到什么地步。
他的眼睛本来就带有基因病,上次去复查时医生还在强调,如果再这么高强度使用眼睛,四十岁之后可能他就成半瞎了。
——这种话他在每个小世界都听过无数次,已经免疫了。
不过由于每个世界任务完成后他都没有到四十岁,根本来不及体验半瞎状态——每次到达一个新世界,他的身体数据会自动恢复成自己死亡当天时的样子,孱弱、微死,但不会真死。
直到这次车祸之前,他都以为自己一直能钻漏子规避半瞎结局。
这有点像地狱笑话,其实谁也不知道哪里戳中了他的笑点,他自顾自笑出了声。
正在说话的医生:“……”
他不确定的看了眼闻彻,犹豫着说:“患者家属也要及时关照患者心理,积极的心态有助于病情好转。”
沈行月又笑了一声:“我就是心理医生。”
医生:“……”
果然,医者不自医。
闻彻看了一眼医生。
随后握了一把他的手腕,低声交代:“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先躺一会好吗?”
“嗯。”
走廊。
闻彻虚掩着病房的门,视线通过缝隙看着床上瘦削的人,对医生交代:“以后不要在他面前说眼睛的事。”
“治疗方案和疗程和我商议。”
医生见过太多这样的家属:“我们不能确保他的眼睛百分百恢复如常。”
“尽全力治,”闻彻沉默片刻,“治不好……我作他的眼睛。”
——
“哥,我打听过了,那个项目治疗方向确实和嫂子的情况吻合,但是五年前就已经中止了。”
“问清楚他们缺什么,钱、设备、人脉,今晚我会送到,项目最好明天就重启。”
片刻后闻安回道:“哥,项目负责人竟然是隔壁市严大少,他家有矿!他真不缺资源,当时这个项目是给他弟弟做的,他弟弟不是还来过咱们江市做眼部手术吗,病恹恹的,金贵到我们全部人都没能近身瞅一眼……五年前他弟弟意外去世,严大少就把项目停了。”
闻彻皱眉:“严家?”
他听说过严大少的风采,倨傲冷漠,目下无人。两人的圈子鲜有交集,他只在某个慈善晚会上随意和严大少点头致意过。
“你去备礼,我走一趟。”
闻安是真佩服了:“哥,你绝对是闻家唯一的恋爱脑。”
闻彻伸手挂了电话。
推门而入的时候沈行月耳朵尖动了动,直起身:“你是不是很忙?忙的话你就先回公司,我这里只需要一个护工就可以了。”
“好,”闻彻俯身查看了一下他被纱布裹严实的脑袋,确认没有再渗血才起身,“左耳后面也有伤口,你侧躺时多注意。”
他答应的太干脆,沈行月有一瞬间的不适应,过了会才慢慢点头:“你记得好清楚啊,我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有伤口。”
“颈部有两道划痕,已经止血了;内脏轻微损伤,脊背有大片淤青,后脑偏左侧有淤血肿块。”
闻彻回答的很快,沈行月震惊了一下:“好详细。”
“那你呢,你有哪里受伤吗?”
闻彻走远了两步,背光站在桌前,手术剪咬开粘连血肉的绷带,止血药粉洒在翻卷皮肉上的瞬间,肩胛骨在黑色衬衣下骤然绷紧,声线却平稳得近乎温柔:"我没有受伤,当时你把我护在怀里。"
“是吗,”沈行月完全听不出来他在说谎,眯眼一笑,“那真好,我这个盾牌还挺有用。”
——
闻彻下午出去后,一直到深夜才赶回来。
他身上还沾染着湿冷潮气,沈行月睡的很不安稳,几乎是在房门关阖的第一时间就惊醒了。
他没有听到窗外有雨声,闻彻去哪里了?
他没出声,听到今天新来的护工恭敬起身,用气音事无巨细的汇报:“闻总,沈先生晚上只喝了半碗小米粥,十一点钟睡的。”
“下午输了两瓶液,外伤已经开始结痂了,傍晚的时候又做了一次核磁共振,结果还没出。”
闻彻静静听着,嗯了一声。
黑暗中有手机消息送来,嗡嗡的震动。
闻彻大概在看消息,片刻后他推门出去,房门没有关严实,声音模糊传来,
“我明天去和眼科专家谈一下,你过来陪着他,暂时先不用给他说这个项目的事情。”
“……伤口没事,你明天别多嘴。”
沈行月忽然烦躁的翻了个身。
半分钟后闻彻进来,他让护工下了班,自己坐在陪护床上守夜。
护工关门离去的一瞬间,沈行月狠狠拍了一把被子。
闻彻猛地转头。
“闻彻,”沈行月尽力调整呼吸,“我很生气。”
轻微的台灯开关声响起,闻彻拉着凳子坐在他身边,隔壁市下暴雨,他现在体温有点低,但好在掌心热了一点,安抚性的握住沈行月的手指:“怎么,做噩梦了?”
这是把他当小孩哄呢?
沈行月抽回手:“你伤到哪里了?”
“……”
闻彻余光瞥向包扎严实的右手臂,谨慎开口:“手臂受了点擦伤,连缝针都用不上,你别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
“你不应该瞒着我,”沈行月蹙眉,“你这样……我觉得自己很没用。”
“……”
闻彻一时哑然。
他抬起手,闻彻犹豫几秒,握住他的手附在自己受伤的胳膊上。
很厚的纱布,他的指尖感受不到伤口有多深,是不是真的和男人所说的那样只是小擦伤。
“疼吗?”
青年眼眸无法聚焦,询问夹杂着关心,闻彻看的心尖一软:“不疼。”
下午和严大少交涉时牵连到了伤口,他故意没有去管。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行月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这个想法反反复复出现在脑海里,促使他近乎自虐般忽略自己的伤情。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对疼痛免疫,可是当青年手放到自己臂膀上的一瞬间,疼痛席卷四肢百骸。
原来被关心的时候,他连一丁点疼痛都觉得难以忍受。
闻彻放纵自己的自私和私欲蔓延,改口道:“还是有一点疼的。”
他看着青年瞬间蹙眉,胸腔里翻涌起怪异的情绪。
第一次觉得受伤也是好事。
“我明天会去找医生了解你的真实伤情,闻彻,你不要总想着什么事情都瞒着我。”
沈行月认真补充:“我们可是生死之交。”
闻彻几不可查的眸间一暗,话语间却分毫不显:“只是生死之交吗?”
沈行月卡壳:“……这分量还不够?”
闻彻把他的手从手臂上拿下,妥帖的塞进棉被,
声音融入夜色,像一声纯粹的叹息:“行月,我是商人。我很贪心的。”
——
第二日下午,沈行月的眼睛依旧看不见任何光彩。
三日期限已经过半,沈行月明显感到身边男人的焦虑。
可能131回来之后有办法修复他的眼睛,再不济可以去找祁明,让他假公济私一下,眼睛就能恢复正常了。
但是这样又不能告诉闻彻,他只能委婉安慰:“没事的闻彻,我不在乎能不能复明。”
闻彻一言不发的看了他半晌,别过头去:“我在乎。”
严大少的团队行动迅速,闻彻不知道动用了什么珍品打动了他,第二天他的顶尖团队就赶到了江市。
但并不是五年前的原班人马。
领头的经理语气不卑不亢:“项目里的多数专家都是为了小少爷提供的,小少爷去世后专家团队也就解散了,目前只有三名医生还在国内。”
闻彻把所有人的简历全部筛查了一遍,紧绷的唇角微微放松。
虽然是临时搭建的团队,但这些人加起来,比江市的医疗资源也强上很多了。
领头的医生四十出头,不耐烦地推开病房门,扒拉着沈行月的病历本看,神情从不屑慢慢凝固到呆滞。
他暗自嘶了一声,用胳膊肘捣了捣一旁的同事:“严大少真的没有诓咱们,这小子的病和少爷的病一样邪门。”
“放屁,这小子又不是严家人,他的眼球怎么会有基因病……”
对面的同事说着说着接过病历本,自动消音。
两人难得保持一致,齐刷刷起身往病房里面走。
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冬日暖阳从纯白窗帘下透过,洒在病床上。青年一头乌发,眼睛虚焦,靠在床头上静静听音乐。
苍白、瘦削,单薄脊背靠着床头,像是冬日温室精心呵护下才稍稍绽放的白玫瑰。
两个医生有片刻的失声。
这样冷清到高不可攀的青年,他们五年前也曾见过。
“……小严?”
为首的李志有些失态,情不自禁的喊了一声。
青年神情没有半分变化,音乐恬静继续流淌在病房中。
“……”
闻彻敏锐的投来视线:“李医生?”
李志慢慢平复下心情,脸上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失望:“抱歉,我认错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