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程一灯颤抖着指着墙上的字，难以控制地大叫。
“这里为什么会出现这句话？！“
萧玖抓住她的手腕，“我们出去吧。”
程一灯挣开他的手，震惊地看着他：“你没看见这上面的字吗？只有无脸怪才会说这句话，可是无脸怪怎么会进到这里来！”
萧玖只是说：“我知道逃出去的方法了。”
程一灯被他跳跃的话题弄得愣了一下：“什么方法？”
萧玖说：“你看门口。”
程一灯睁大眼望了望，资料室门前空旷一片，只有淡黄的油水浅浅浮起一层。
她于是疑惑道：“……门口？什么都没有啊。”
萧玖肯定她：“对，就是什么都没有。”
程一灯眨了眨眼，猛地反应过来：“无脸怪的断手不见了！”
但是……为什么断手会不见呢？
萧玖很快接着解释：“从刚才到现在，我们只经历了一件事，就是资料室怪物的幻境。程一灯，你刚刚有看见书架上突然燃起的的火光吗？”
程一灯点点头：“每一次我进入幻境前，都会看见书架莫名其妙地着火，然后有汽油不断地流出来。”
萧玖拍了一下办公桌上散乱的笔记资料。
“而你的档案上写，无脸怪畏光。”
程一灯恍然大悟：“火光也是光，只要我们用地上的油点火，无脸怪就不敢靠近我们了！”
“思路正确，但推理过程反了。”
萧玖朝着先前燃烧的书架走过去，摸了摸架子，没有发现任何燃烧过的痕迹，刚才的火焰和幻境里那位罪神一样消失无踪。
“我认为，无脸怪不是因为怕光才怕刚才的火，而是因为怕火，才连带着畏光。”
程一灯奇道：“为什么这么说？有什么证据？”
“没有证据。”萧玖用手舀起一点地上的油，轻声道，“我只是觉得，没有怪物会不害怕燃烧的罪神之血。”
“……什么罪神？”程一灯抓了下头发，“但我们虽然有油，却没办法点火啊。”
萧玖点了下头。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火柴。”
“资料室里没有火柴啊……”
程一灯呆呆地看着萧玖向着书架伸出手，从书堆里莫名其妙掏出来一只黑毛的小兔。她刚要惊讶这是哪里来的兔子，就看见萧玖突然死死掐住黑兔的脖子。
“给我傲慢卡。”
语气万分凶残。
黑兔的红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最后实在受不了，从嘴里缓缓吐出一张卡片。
【七罪卡（傲慢）】
【物品类型：攻击类福音】
【物品效果：掷出七罪卡（傲慢），可制造爆炸，爆炸大小由傲慢卡数量决定】
程一灯惊讶地张开嘴：“这是什么？”
“这只兔子不重要。”
萧玖松开手，黑兔立刻顺着他的手臂爬下，钻进了口袋里。
萧玖两只手指夹着傲慢卡说：“而这个，就是我的火柴。”
萧玖从桌上抓过一叠纸卷成棒状，将前端用油浸湿，接着他把傲慢卡放上去，一个微小的爆炸后，他手中的纸棒像一个火柱一般燃烧起来。
他走到门口，干脆利落地开了门，在无脸怪涌过来的时候随手把火折子扔出去。火在无脸怪身上燃烧，刹那之间就把无脸怪烧成灰烬。
萧玖回头喊了声程一灯，“来帮我个忙，随便拿一点书过来。”
程一灯赶紧从书架上抱下一大摞书，往萧玖这边跑。
萧玖从她怀里接过书，一本一本向外面扔，所有书都变成了燃料，无脸怪一个接一个着火，连绵的白色融化在红黄色的火焰中，走廊霎时间化作一片火海。
程一灯看着眼前灰飞烟灭的无脸怪，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解决一切的办法就在她身边，可她居然一直没有发现。
不过……
她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走廊一直在着火，我们该怎么返回电梯？”
萧玖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谁告诉你我们要回电梯？”
程一灯用更奇怪的眼神看回去：“不是你说要逃出去？不走电梯怎么出去？”
“首先，电梯如你之前所说，已经失灵了。其次，看看你和我现在的样子。“萧玖举起手，白色此时已经蔓延过他的整只手臂，”就算我们这样出去了，也只会变成无脸怪，根本无济于事。”
程一灯僵住了。
是啊，她现在这样……已经和无脸怪没什么两样了。
程一灯垂下眼，努力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这样的结局。
她轻轻地说：“那岂不是说……我们现在做什么都没有意义了？”
萧玖应道：“对，没意义了。”
程一灯强忍住要落下泪的冲动，握住萧玖的手。
“对不起，我不该连累你的。如果不是我，你根本就不会被感染。“她自责地说，”你这么厉害，如果不是为了救我，一定可以出去的。“
她低下头，等着萧玖的埋怨，结果萧玖真的说：“是啊，都是因为你，我们要一起死了。”
程一灯听到这句话更加崩溃，她扔掉了手里刚拿过来的书，近乎绝望地跪坐在地。
然而萧玖却笑了一声。
“Just a joke.”
萧玖拉着她的手起来，把书重新递回她手中。
“我说没意义，是因为这里根本没有人需要拯救。”萧玖慢悠悠地说，“程一灯，你真的已经相信，你就是‘程一灯’了吗？”
程一灯迷茫地看着他：“你在说什么，我不是程一灯还能是谁？”
萧玖扔出一本书，继续说。
“我刚刚观察过，你的床整理得很干净，干净到没有任何睡过人的痕迹。”
“你的桌子上有一面梳妆镜，边缘磨损很重，看得出来经常使用，但是里面的镜片已经不见了。我在垃圾桶里找到了它的碎片，上面有血迹。”
“而我刚才摸过你的手腕，你的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痕，从伤口状况看，是在一个月前你自己割的。资料室墙上的血迹和第九层囚室里的血迹从氧化程度上判断，也同样是在一个月前。"
“你说，无脸怪出现是在一个月前。但是你床下的压缩饼干已经过期一月有余了。”
“记得吗？你给我的观察档案上，实验体除了畏光，还有厌食倾向，到了更严重的时期，它们会用□□在墙上书写文字。”
“你能看出来档案上的字是你的笔迹，你难道没有看出来，档案的记录者，在第二次实验时就已经被无脸怪同化了吗？”
“真正的程一灯，早就变成怪物了。”
萧玖一点点逼近程一灯，以漠然的嗓音继续着他的陈述。
“而你，揣怀着程一灯的记忆，变成她的样子，你甚至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只是沉浸在自己就是程一灯的幻想里，继续着第三次平等性实验。”
“你真的认为今天是你第一次离开资料室，逃到第九层吗？”
“不对，这不是一个每天会被清空记忆的人的逻辑。”
“事实是，你每一天醒过来，发现自己被无脸怪包围，你都会慌不择路地逃出资料室，在路上感染你碰到的每一个人，这些被你感染的人，最后都变成了无脸怪。”
“所以每一天你醒过来时，无脸怪才会越来越多。”
程一灯听着，呼吸越来越急促。
萧玖接着道：“那么你为什么要去第九层呢？是因为电梯失灵吗？”
“当然不。”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蚀之塔的囚室与走廊相连的那面全是用玻璃做的。因为蚀之塔特殊的构造，第九层实际在塔的最下方。所以当你从第九层的中心向上看，你看到的就是无数个紧密相连的透明玻璃房，一层又一层，叠往上方。”
“这样的构造我只在两个地方见过。”
“一个是宠物店。”
“另一个，”萧玖笑了一下，“是动物实验室。”
程一灯浑身僵硬，只觉得身体一点点发冷。
“所以你为什么要怕呢？”萧玖展开双臂，他的身后，无脸怪惨叫着在烈火中焚烧殆尽，“这里的所有人、所有怪物，都是你的实验体啊。”
“把所有人都变成和你一样没有自己的记忆、没有自己的容貌的无脸怪物。”
“这就是属于你的，平等性实验。”
萧玖一番话说完，程一灯发出极为尖锐的尖叫，她身上所剩无几的那点人类特征也全部转化为了和无脸怪的一致的白色。她朝着萧玖冲过来，用尖锐的指甲划向萧玖的脸。
萧玖不躲不闪，任她在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裂口。
【你的生命值已下降】
【当前生命值：90】
【80】
【70】
【60】
……
沿着裂口向外一点点蔓延出的白色开始感染萧玖的皮肤，与此同时，他的生命值也不断下降。不出意外的话，等到他的生命值降为零的那一刻，他就会被完全转化成无脸怪。
但萧玖的表情依然淡淡的，就像马上要被同化的人不是他一样。
生命值变为十的时候，他伸出手，抓住了程一灯扑向他的手腕。这个时候他全身都已经变成粘稠的白色液体，只有面部还能隐约辨出。
萧玖闭起左眼，看见程一灯身上缠绕的罪越来越浓重。
“没意思。”他嘟嚷了一句，“都说过我知道怎么出去了，怎么就不信呢？”
他松开程一灯，几下穿过无脸怪群，来到某一间囚室前，还没输密码，就听见门咔哒一声开了的声音。
看来人脸锁也被同化了。
只要是无脸怪来到这里，都能直接打开这个门。
萧玖心里这么想着，然后推开门，从门中刮出一股极为猛烈的热风。无脸怪身上将息的火焰突然熊熊燃起，席卷一切。
萧玖的身体在火焰里一点点消失，在彻底消失之前，他看向在火焰里痛苦地挣扎着的程一灯。
“别害怕。”
他轻声说道。
“死亡不是毁灭，而是一场重生。”
姿态扭曲的白色雕塑们在冲天而起的烈火中尽数消亡。等烈焰全部散去后，空荡的塔中只剩下一道道玻璃制的牢门反射着火焰燃烧后漂浮的余烬。
一个金色卷发，一身洋装的女孩抱着一只白色的小熊从转角里走来，停在玻璃前，歪了歪头。
“……我是谁？”
她幼小的手摸上玻璃，上下摩挲着感受上面的划痕。
程一灯。
她感受到这个名字时，划痕忽然间变了。
一个新的名字。
洛。
后面跟的像是一个数字。
是……17？
洛十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