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濯静打发走了夏晨，和陆沅莫名其妙地走到露台来吹风。反正他们两人也不是真来上卫生间的，只不过立刻回去说不定会跟江景、乌涟他们俩撞上。

天色已经暗沉，却也保留着一份白日里的清透，那蓝色就这样深邃又空明地铺在天空。包厢在单独的一层，经过走廊时几乎见不到来往的人，露台则更是。空荡荡的几套藤编桌椅立在夜色里，花瓶里还插着新鲜的玫瑰。

裴濯静趴在栏杆上，难得觉得有些空虚。明知道应该尽早回去，却还是忍不住在这种寂静的地方逗留。

他不自觉伸出手，让星星留在指缝间。

裴濯静忽地想起来原著里似乎有这样一段剧情：

陆沅和许意然坐在草坪上，看着夜晚的星空。许意然的眼底有星河流转，那漫天的光芒覆盖在两人身上。这一刻天地间的浪漫与两人之间的心跳同频。

小说的世界有一点裴濯静非常喜欢：那就是夜晚总没有被污染过，抬眼就能看到星星。

星河么……

陆沅这一路都没怎么说话，此时的存在感更是微乎其微，以至于裴濯静在发呆的时候都忘了旁边还有个人。

直到裴濯静觉得实在得回去坐场，他才发现陆沅也靠着栏杆，在手机屏幕上打字。屏幕的亮光在夜色里有些灼眼。

“刚刚借了充电宝？”毕竟现在公共充电宝随处可见，并不奇怪。

“嗯。”

“我要走了。”

裴濯静大步离开了露台，回头看的时候，陆沅也不紧不慢地跟上来，眼睛还黏在手机上。

莫名有点呆。

“你先去，我接个电话。”陆沅忽然顿住脚步，站在露台和室内的光暗交界处。

裴濯静理所当然地认为他有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于是点点头，自己先回去。

“——”

“嘟嘟——”

“老板，你找我啥事啊。”

电话里传来略显模糊的声音。

陆沅拨到林三的电话完全是误触，实际上，他刚才敲手机也是假装的。他只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

陆沅简洁地说了三个字：“打错了”，还没等林□□应过来，就将电话挂断。

陆沅很少处于这种放松的状态当中，这会儿他缓慢挪到刚刚裴濯静所站的地方，让风吹到脸上。

陆沅打算把他的备用机收进口袋里，这手机原本是放在西装外套里面的。他摸了一阵子，才发现卫衣的长下摆挡住了口袋。他根本没借充电宝，只是纯粹的手机多罢了。

这不算骗人？毕竟他从来没否认自己有两个手机。

裴濯静的衣服还穿在他身上，带着一点洗衣液的淡香。

他尝试着把手放在两头连通的口袋里，这才摸到里面还有一包没拆的面巾纸，应该是裴濯静在拿衣服的时候顺便放进来的。

不管是在校医院，还是饭厅，或是这件衣服，都能透露出裴濯静是个十分细心的人。

忽地，一阵冷冽的风扫在脸上，寒意顺着冰凉的栏杆攀爬到之间，陆沅下意识地低头埋进领口。卫衣的领口有些松垮，袖子也偏长，只有蜷缩起来才不会漏风。

凉意被挡住了，陆沅漫不经心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关于裴濯静的印象在脑海里变得真切又清晰。

……

裴濯静回去的时候，又被路绪拉住了。很明显路绪是那种吵架当时大脑空白，只有事后才能想出来正确的反驳方式的家伙。

路绪被当众落了面子，怎么都顺不了气。那个被他放了鸽子的学妹自那之后再也没回复过他的信息！他这回稍微冷静了一点，特地把裴濯静叫出来谈。

两人又出了门。

夏晨没在组里，他和裴濯静是同专业同班的：“路绪今天吃枪炮了，到底咋了？”

王泽忆早就对路绪这副斤斤计较的样子看不惯，接话道：“还不是路部长觉得小裴在组里的贡献不够大，过了初赛之后想方设法地想让他退出。”

王泽忆说话一向直来直去，“依我看，不是小裴，合作根本谈不下来。我和游游去年也参加过这个比赛，当时我们就没谈成，只能向本科生导师拐弯抹角地求帮助。咱们组里的人除了小裴显然都没这个能力。”

林游此刻发挥了军事的战略作用，她轻轻补充了一句：“学妹。”

王泽忆这才想起来，“哦对，还有学妹的事。这些话我当时也对着路绪本人说过，所以跟你们说也没什么关系。路绪当时还为了一个计算机系的学妹专门找我们开会，实话实说，他想把学妹拉进来，可是她的科研能力确实还是有待提升，起码应该把大三上的内容都自己过一遍。”

“也不知道路绪在那里不服个什么，等小裴回来了，不如多一个人出去拉赞助，从根本上提升材料支持。实在不行，就找几个外援，要么就外包呗。”

夏晨好似认真地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此时他根本就没了自己的观点。

当然，学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学姐跟大家说话，四舍五入就是在跟他说话！学姐帮他的室友说话，就是在帮他说话！他就是学姐最忠诚的小弟，他无条件支持学姐说的一切！正好学姐也支持他的裴濯静，学姐英明！学姐威武！

夏晨心中划过一大片情绪激动的独白，千言万语涌到唇边，只剩下一句：“我觉得学姐说得对。”

王泽忆此时也没注意是谁在应和她，她自然地接话：“事情就是这样的。”身边的林游也没意见。

林游的形象十分智慧，一般她点头的事情，就是十拿九稳。

黄浩元和赵云枫都刚刚吃到这个瓜，神色有些微妙。

而这边，路绪依旧不死心，他这回不得已放低了语气，跟裴濯静絮絮叨叨一大堆，一副死缠烂打的样子。

“之前那个项目，我还是得跟你说道说道。裴濯静，之后我们还有另外一个比赛要参加，到时候我们一样拉你进来，并且这个项目初赛的奖金我们也分给你，但是综合我们队伍的前景考虑，你真的不觉得不应该占着这个位置吗？”

“我跟你实话实说，我这边有一个专业更对口计算机系的成员，她比你更合适。毕竟你是我们组里唯一一个学经济的。”

听他翻来覆去地“权衡利弊”，裴濯静大概也搞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路绪肯定会把原主个人的能力解释得更加微不足道，实则不然，否则他也得不到一致同意留在组里。

“这个比赛和两个月之后的根本不在一个量级，”裴濯静不紧不慢地解释道，“而且，我拒绝你的提议。不过你们缺少的那部分编程我来做，同样，谈合作的任务我还给你。”

“你就当我是那个学妹，怎么样？”

路绪睁大了眼睛，满脸都写着“你是不是摔坏了脑子”：“我说真的，就算你想要外包，我也不会额外给你提供资金的。而且他们不一定能跟我们的进度配合，最后成果检验不通过你怎么负责？”

“不外包，我来做。”

“你来做？”

“对，我来做。正好我最近也在考虑转专业的事情。”

“拜托，哥们，事情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你天天没个人影儿的，每个学期交上来的报告，那专业排名250/300，想要转到那个王牌专业去？”路绪刚才还算是正常的劝说，这会儿口气都有点不屑。

“你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一点，所以初赛的奖金肯定只多不少地给你。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早点抛掉以前那种学生思维，这事儿又不像以前默写两篇语文课文那么简单。”

裴濯静没搭理他，反而直接回答道：“把资料发给我就行，星期天之前给你发一个初版。”

路绪有些无语，既然这小子油盐不进，那他也懒得多说：“我真服了，你要我就发给你好吧。到时候你发不出来我直接换人，可就不是跟你商量的事了。”

裴濯静爽快应下。

两人回到包厢时，众人都已经来齐。王泽忆给裴濯静发私信问情况，裴濯静回答说没事。虽然她有心想再问几句，不过裴濯静远远朝着王泽忆点点头，她才作罢。

服务员继续上了几个主食，一顿饭倒也这么好不热闹地结束。

之后夏晨招呼大家去KTV，并且极力招揽裴濯静和王泽忆。裴濯静脚底跟抹了油似的拔腿就走，无视夏晨的眼色。

裴濯静压根没这么多闲钱 ，实不相瞒，他现在的钱撑不撑得过这周都成问题。吃饭已经是打肿脸充胖子。

他不可能说自己大晚上也要拍戏，只能找借口说要送陆沅回家。夏晨眼见着王泽忆也想拒绝，更加顾不上裴濯静，他见学姐忘友地迅速抛弃了z国好室友。

————

“晚上凉，衣服你就先穿着吧。”裴濯静手上拎着打包的奶黄包，打算明天早上放到食堂的微波炉里热一下。

“嗯。”

“我打车送你回去？”裴濯静问。两人站在路灯下，陆沅双手插兜，显得有些随意。

“不用。”

就在裴濯静想要再说什么，忽然一辆他不认识牌子的车打灯开过来，然后精准地停在路边。车里的人摇下窗户，是裴濯静上次见过的卷毛男。

他开口：“老板”，卷毛的视线却逗留在裴濯静身上，没过一会又飘到陆沅的衣服上，似乎是担心老板的怒火，他只看了陆沅一眼就目视前方。

陆沅正准备说“送你回去”，他在脑子里模拟好几遍语气，最后被裴濯静抢先了。

“陆总，早点回去吧。我也走了。”裴濯静后退两步，留给陆沅开车门的空间。他朝陆沅挥了挥手，随后做出一副要小跑回去的样子。

陆沅的目光在裴濯静脸上转了一圈，然后默默点头。

……

林三从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陆总，明明车里有毯子，他还是穿着那件衣服，闭眼小憩。

林三不动声色地挪回视线，街边五光十色的灯海在眼前闪过。他想下车把毯子拿出来，最终还是没做多余的事，浅浅叹口气，摸不透陆总心里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