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沅怀着一百个不对劲的心情,他把裴濯静推进了浴室,将水温调至比平时高五度。淅淅沥沥的热水洒下来,有一些随着水雾撒到了换好不久的衣服上。
室内升腾的热气里混杂着不安的躁动 。
“我真的困。”
“洗完了就能睡。”
“……这里面好热。”随着空气的升温,裴濯静放开了陆沅。
“睡衣放在门口了,自己拿。”
陆沅看着裴濯静手忙脚乱地把外衣脱掉,他轻叹一口气,关上了门。
“客厅晚上不关灯。”他隔着玻璃门补充到,声音有些失真。
他盯着门内聚集起来的水汽,模糊了视线,最后一句话只有他自己能够听见:“裴濯静……”
只不过此时的裴濯静正在张扬舞爪地和难脱的衣服做斗争,他此时满脑子都是洗澡睡觉,陆沅说的话他只听见了零星几个字。
换衣服、开水、洗澡、穿衣服,睡觉。
漫长的洗澡过程终于结束,裴濯静冲洗这么一遭,整个人都被净化了。
他还不忘拿毛巾擦一把在滴水的头发,然后立刻滚到床上。
当然,裴濯静出于最后一点残存的理智,把脖子转到了床边。整个湿漉漉的脑袋悬空在床沿,水滴顺着发丝滑落——借宿在别人家,不能弄湿了……被……
呼——
陆沅坐在客厅,吊灯的亮度调节至最低,室内依旧笼罩在黄昏色的光下。
阿姨从隔壁的独栋过来,给新来的客人送了睡衣,此时正在厨房煮汤。
别墅是陆沅随便找了个有合约的老牌设计师装的。对方把厚厚一本牛皮书推到他面前时,陆沅随手指了一个看着还行的风格,并表示全权交由他负责。
陆家,他们家还有个国外的姓氏,不过陆沅在国内从不使用。陆家的房产多到需要专门的公司进行定期打理:从雪原木屋、丘陵庄园到海上邮轮以及等等登上过国家地理杂志封面的住所,陆沅只是在多年前逛过一部分。
繁花入眼,剩下的那些,即便是再梦幻也见怪不怪了。
众多现成的好选择中,他最后还是决定了新买一套别墅并且重新装修,可却又从来没把这些陈设放在心上。
当时设计师搭配完什么样,这房子现在就是什么样,陆沅也没什么生活用品摆出来。
古典风格,低奢装饰,说不上华贵,但是一眼觉得舒心。
树影摇摇晃晃地落在窗前,别墅外的太阳能灯在夜里常亮。房子外沉重的黑暗里,雨声渐细,细细碎碎地敲在台阶和树叶上。比起占据整个听觉的暴雨,即将落尽的水声更显得凄清。
“先生,趁热喝吧。”阿姨从厨房端了一碗红糖生姜汤,轻置在茶几上。
陆沅把手边的平板搁在沙发,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需不需要现在盛一碗出来,给客人送过去?”阿姨转身想去收拾一下厨房,忽然想起来,“还熬了一锅醒酒汤。”
“不用,他睡觉了。”陆沅把温度适宜的汤水一饮而尽,把碗放下。
“明天早上我不在,按他的口味做。以后他要是在这吃饭,就算是惯例了。”
如果裴濯静还会在这里吃饭……当然,他善于利用机会抓住他想要的,事在人为。
阿姨眼观鼻鼻观心,她自然是听出了这句话里的分量。说不定以后这宅子里要有第二个主人了。
她打定主意好好增进一下自己的手艺,毕竟她平常都在练习陆先生常吃的菜,不知道新来的这位喜欢什么口味。
————
裴濯静是在酸痛中醒来的,在梦中,他魂穿路易十四,随着手起刀落的惊惧,肩颈处传来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要,他的脖子!
“哐当!”
他睁开眼睛,额头泛起细密的冷汗,倒转的天花板和门框映入眼帘。
他的瞳孔忽然放大,大脑还没弄清东南西北,裴濯静就在一阵天旋地转中摔倒了地板上。万幸没有脑袋直接着地,但是依旧磕得他手臂生疼。
随即,他发现自己几乎完全没法用鼻子呼吸,只能张嘴换气。感官封闭让他本能地烦躁,印象中他很久都没有感冒了。
裴濯静躺在冰凉的地板上喘了两口,他觉得自己变成了行走的病原体。
房子地处清净的别墅区里,没有城市中心那么严重的光污染。但是夜光还是透过阳台的落地窗,照进室内,能够让裴濯静看清室内的陈设——收拾得有条不紊,就像是家装杂志里的头条推荐。
看样子还是凌晨。
他爬起来,准备去外面找点水喝。明明外部的皮肤不受控制地发冷,骨头里却是持续燥热。
走廊出来,正对客厅。裴濯静隐约瞅着沙发上似乎有一团黑影,但是又不是很确定是不是个人。
他有些迟疑,靠在拐角处的墙边探出头,确认一遍。
的确有个东西在沙发上。
毕竟应该没人大半夜不睡觉,缩在沙发上?依他看来,可能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在这方面,裴濯静一向是唯心主义——他都穿书了,说不信玄学那是在嘴硬。
不过他倒觉得没什么好怕的,毕竟鬼魂也不可能随意索命,否则裴濯静也变成鬼了,能马上跟它掐起来。再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挣扎无用。
裴濯静碎碎念着,“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吾赦此符,普扫不详……”别问,问就是他穿过来那阵子以为自己鬼上身了,所以花了一块钱在道观线上咨询里学了不少咒语。
忽然,那团阴影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裴濯静有些谨慎地没有走出去,他在考虑要不要叫摸鱼多日的系统出来。
“……你在干什么?”一道人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哦,我来喝水。”
……竟然是活人。大半夜不睡觉在沙发上干啥?干什么这句话应该是他来问吧。
陆沅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额前的碎发垂下去,“厨房里,醒酒汤和生姜水都有。”
落地窗外银白的光斜切二层高的客厅,整个空间被分成一明一暗两个三角。
此时陆沅就坐在亮面,看上去怪瘆人的。他的语气和神态都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疲惫。
裴濯静忽然想起来他穿书的第一天,也是在凌晨收到一条古怪的转账通知。那会儿他还在想,是谁大晚上的不睡觉还秒回信息?现在看来破案了。
“现在还是热的?”
“热的。”一直热着,以防某人要起来喝。
裴濯静有些惊讶,他看向陆沅的目光中不知不觉带了一点别的意味。
“在想什么?”陆沅不咸不淡地开口。
“……没什么。”
空气沉寂了一会儿,没头没尾的对话停滞。
他似乎笑了一下,换下了慵然斜倚的姿势,转而挺直腰板,双腿交叠:“裴濯静,过来。”
裴濯静心里疑惑,叫他过去干什么?尽管不明所以,他还是乖乖听了,棉拖鞋走在地上只发出了轻微的摩擦声,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在房间里的,下床之后直接穿了。
靠近了,裴濯静才迎上陆沅的目光,眼尾上挑,似是在笑,却看不出真实的情绪。
嗯……平常不怎么敏感的雷达此刻却在报警。他怎么觉得此时应该是许意然站在这里——而不是他这个冒牌的男二?这难道不应该是金主和他的金丝雀之间才会的对话吗?
嗯……是不是有哪里不对?裴濯静有点纠结。
陆沅对于裴濯静站在一定距离之外神游的状态没有说什么,他选择自己走上前去。等裴濯静回神的时候,他几乎能看见陆沅闪烁的眸光近在咫尺。
对方的眼里倒映出他的影子,莫名摄人心魄。
“现在醒酒了?”陆沅话音很轻。
裴濯静答非所问,他迟疑地说,“陆总……我不是许意然。”
他说完后觉得自己话里的意思太过直白,于是欲盖弥彰:“我只是觉得,你还挺会的,没别的意思。”
许意然和陆沅的是在圈子里算不得绝对的秘密,只不过大家不会宣之于口。此时裴濯静挑明这件事情自然也算不上冒犯。
陆沅看上去也没生气,而是慢条斯理地回答这两句话,“没吃过猪肉,我见过猪跑,为什么不会?”
“而且,没人来过这里,这是私人房产,跟许意然无关……至于你为什么知道地址,我不会追究。”
裴濯静不置可否,陆沅接着说:“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只要……”
“等等,陆总,打住。”裴濯静向后退了两步,一是担心自己的感冒会传染给陆沅,二是因为现在的走向有点诡异。
……陆沅之前这么主动吗?还这么来者不拒?这么快就要包养他?
这句话怎么听上去这么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