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朔雪率一众仙子拱手作揖,送远了顾清风,方才回身同那霍山二人道,“师尊顾念旧情,好不容易网开一面,望仙君带着这小仙速速离去。”
见顾清风走了,濯缨不由得松了口气,转身欲走,岂知沉水烟又拽住了她,委屈巴巴道:“山君,咱就算吃不成枣了,不能将我那乾坤袋折这儿吧。”
“赶紧的!”濯缨想了想,这丫头思量得有理,回头见朔雪也无意为难,便教沉水烟去取回了乾坤袋。
沉水烟将一个个巨枣从乾坤袋里取出时,当真是万般不舍,一脸悲痛欲绝,好似要她将亲娘送去赴死一般。一面取出,又一面念念有词道:“方才可是我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将你们从那巨枣树上打落的……又是我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将你们装进这乾坤袋里的……现在我又要将你们一个一个,一个一个从乾坤袋里取出来……想来我与你们是有缘无分……”
濯缨眼瞅着这丫头取个乾坤袋,拿出一个枣又装回去,如此下去怕是没个三五百年,是取不回乾坤袋了。
“你这,同个枣也能有这么多废话!”濯缨一把夺了乾坤袋,一骨碌将巨枣滚了一地,拽着沉水烟就走。
“我的枣呀!”沉水烟离去时,大哭了一场,那场面十分教人动容。这不知其中缘由的,还以为是蓬莱惨遭妖魔灭门了呢,竟哭闹得如此惨烈。
这丫头一路哭出了蓬莱,哭过了沧海,濯缨唯恐其一路哭回霍山,这要招引多少神仙妖怪围观?不得已,方才变出了个巨枣塞入了其怀中,沉水烟这才一霎止住了哭声。
“山君,你何时偷藏了巨枣在怀?”沉水烟抱着巨枣咬了口,又是哭又是笑地望着濯缨。
“你这个傻丫头,你方才当着那些仙子面,一个一个的数怎能藏下个枣来。”濯缨不禁得意起来,亏得她适才多留了一手,拽着乾坤袋倒巨枣时,暗暗藏了两个在袋中,这才诓住沉水烟。
“还是山君厉害!”沉水烟啃着巨枣,心满意足地笑了。濯缨这才如蒙大赦,一路安宁耳根清净地回了霍山。
然而,回霍山不过两日,沉水烟就将好不容易偷藏下的两个巨枣吃了个干净,又接着大哭起来。早知如此,濯缨就该给她一个,私藏一个,如今好了,吃光了枣又接着哭。
濯缨总不能不要了这张老脸,再去蓬莱向顾清风借巨枣。无论如何,蓬莱是再也不能回去了。那日在八仙渡,委实已将她这张老脸,丢了个干干净净。
“从前,是我小瞧了你这吃的能耐,如今又是我小瞧了你这哭的能耐。”濯缨瞧着石棺旁哭得一塌糊涂的沉水烟,当真是一个脑袋两个大。
“呜呜呜……”沉水烟这巨枣一吃完,一下回到去蓬莱前。
“你莫哭了,你再如此哭下去,这霍山墓冢都快淹了……”濯缨也是被沉水烟哭得昏了头,才会说出这般的浑话来。
岂知沉水烟那丫头却是当了真,抹着泪问道:“山君,你说我若将霍山陵墓都哭淹了,那些凡人会不会赶来修葺?如若他们来修葺陵墓,是不是就会带些供品来……”
“哎哟,我说,你又不是龙王之女,没有泉水泪眼,就算你哭个三五百年,也不见得能淹座小墓冢。”濯缨不禁轻笑出了声,这丫头当真傻得可爱。
“山君说得有道理,我这就去寻龙王之女来。”这丫头一心为吃,全然不顾濯缨那是嘲讽话,竟抹干了眼泪,就要出霍山寻龙王之女。
“你给我回来,你去寻什么龙王之女?”濯缨一把将其拽了回来,哭笑不得,“水族龙王哪有什么女儿,龙王膝下只有七个儿子,听说近年龙母又有了,还不知是儿是女呢。”
“原来山君是诓小烟儿的……呜呜呜……”这丫头恍然大悟后,又哭了起来。
也不知又哭了多久,吵得濯缨总睡不好觉,一阵一阵的哭声传来,就像冥府女鬼似的,她不免气急,推开棺椁坐了起来,恶狠狠道:“你再这般哭下去,这山林里好不容易路过的几只飞鸟都得被你吓跑了去!”
“肥鸟!”沉水烟闻声,忽然止住了哭声,一把拉着濯缨衣袂,抹着泪,两眼放光道,“山君,哪里有肥鸟?”
濯缨瞧着这丫头怕是因吃魔障了,又觉于心不忍,反捉着其小手,信口宽慰道:“好了,你莫哭了,大不了我这脸皮也不要了,去隔壁山借些吃食来就是了。”
“山君最好了!”沉水烟这哭声来得快,去得也快,当即扯袖子抹干了泪,感恩戴德地同濯缨捶了肩,又捏了腿,“咱何时动身?先去哪个山头?”
沉水烟这一问,倒将濯缨问懵了:“隔壁有很多个山头?不是只有一个吗?”
“当然了,东面有大荒山,西面有月归山,南面有九原山,北面有淮楚山。”沉水烟这地头蛇果然很熟悉四方地势,竟一口气说出这么多座山头来。
“之前来霍山的途中,我常听那些凡人说,北有霍山,咱这霍山不就地处北面,怎地北面还有淮楚山?”濯缨本想借着问些山头地势,将借吃食一事掩盖过去。
“当然有了,九州之中,北梁国是至北之地,咱霍山地处北梁之北,便是凡人口中的北霍山。”沉水烟同濯缨说了北霍山之由,竟还是不忘吃食之事,“山君,咱何时动身?先去哪个山头?”
“此事急不得,还得从长计议。”濯缨若有所思地说道,心头自是盘算着如何将此事拖上一拖,“咱不知哪个山头最富余,也不知哪个山头的山君最大方,这什么都不知道,怎好就直接上门去借粮了?”
“我知道呀。”沉水烟闻言忽然拍手,起身同濯缨对坐,逐一将那些山头事如数家珍道来,“要说哪个山头最富余,当然是月归山了。听说,月归山有个北月族,百年不倒于九州,历代子孙皆出帝师,深受北梁皇室器重,常年赏赐无数,封地千里,想必是富余得很。”
“再说哪个山头山君最大方,月归山君虽说性情古怪,然,也不是看重金银器物这些身外物的,如若山君能亲自登门,凭着您这三寸不烂之舌,想必也是能借得些吃食归来的。”沉水烟这时倒变得嘴甜起来,竟学会阿谀奉承了。
“为了吃食,你这贪吃鬼可是下了不少苦功夫。如若你能将这些心力用在正道上,只怕霍山也不至于落得如此这步田地。”濯缨听了她的话,又是好笑,又是恼恨,这丫头当真又痴傻得可爱,又无半点出息。
“山君,那咱何时动身?先去哪个山头?”沉水烟这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已是第三遍了。如若这般拖下去,只怕她得在濯缨耳根子边念叨个几千万遍。
“你将隔壁山头探听得如此清楚,可是曾去借过粮食了?”濯缨端坐石棺旁,不大想搭理其问话,只管问道。
“小烟儿只是一介地仙,哪里敢去隔壁山造次?只怕还未踏入山头半步,就被那巡山小仙扔了回来。”沉水烟委屈巴巴的瞧着濯缨,那小模样当真是可怜得紧。
“那行罢,我睡醒了就去那隔壁山头借粮去。”濯缨起身伸了伸胳膊,倒头躺进了石棺,这丫头哭得她一个觉也没睡好,当真是困煞她也。
“呜呜呜……”她这棺椁还未推合,就听得沉水烟又大哭了起来。
“我不都答应去隔壁山头借粮了,你还哭什么?”濯缨不得不坐起来,伸手扶着棺椁,不明所以道。
“山君,山君这一睡,若是三五百年不醒,那小烟儿岂非要饿个三五百年了……呜呜呜……”沉水烟这一哭,好似她这一睡就要与世长辞了一般,吓得她一下子从石棺中跳了出来。
“你一个神仙,又不用像凡人那般以吃食饱腹,就算饿个几千年也饿不死……”濯缨眉头一皱,这丫头莫不是吃凡人食粮吃太多,将脑子都塞坏了,总以为自个儿是个一顿不吃就饿死的凡人。
“山君……呜呜呜……”沉水烟一把抱着濯缨的胳膊,又继续嚎啕大哭起来。
“好了,我不睡了,立马就去!”濯缨实在忍无可忍,堂堂霍山君做到这个份上,她也是无比委屈。
“山君,你不带小烟儿一道去吗?”濯缨刚走出府邸大门,便见沉水烟抹着泪追了上来。
“你不是说,你一介小地仙,只怕还未踏入山头半步,就被那巡山小仙扔了回来。还是留在霍山,等我给你带好吃的回来。”濯缨面上顾着这丫头的脸皮,说得比较委婉。心头却暗忖,这是嫌蓬莱闹得还不够丢人,还要赶着去隔壁山头丢人?
“这不有山君给小烟儿撑腰吗?”沉水烟水汪汪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着她,十分讨好道。
“我这细腰身可撑不起你那张贪吃嘴……”濯缨别过头小声嘀咕了阵,方才强压了心头火焰,伸手摸了摸沉水烟的小脑袋,轻声道,“乖,听话,留在霍山,等山君给你带好吃的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