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川

冰蓝色的湖面泛起阵阵涟漪。四周是陡峭的黑色山壁。在一处断崖下，一只黑色的人形物毫无预兆从湖底爬出来，只是还未能迈步，便被一道黑色利刃枭首，扑倒在地。

渡鸦朝着站在峭壁下的青年恭敬的拜下：“主上，幽冥川的这些晦物愈发的多了。是否要怕魔兵镇守？以免扰了您......”

“不必多事。”

红瞳青年面无表情的瞥了湖面一眼，冷冷的扯起一抹唇角：“神域自称爱护世人，上仙界对魔物也是喊打喊杀，剥皮拆骨纠缠不休。无非是为了炼器罢了。这东西肮脏无用，他们自然不会管。可查清是什么了么？”

“是，这些晦物身上并无魔息，非我魔界之物。”

“嗯，那就不必管了。”青年胸前幽暗的黑色莲花泛着暗红的血色光芒，轻易的让他自胸腔取出，闭目敛神。“这搜魂之术对识海损耗极大，您才与那清樾一战——”

“这样不是正好。本座杀不了他，他亦杀不了本座。”红瞳青年毫不在乎消耗着魔气：“若不是清樾坏事，让本座心神耗损不得不闭关修养，如今早已经迎回母后。如今倒好，那气息不过只是一瞬，便又消失无踪。”他看了看同样幽蓝暗沉的天空，目光挑衅，满是桀骜之意：“总有一天，本座要杀光神域之人，六界四洲，只能有本座一个神。”

他的声音平稳低缓，甚至不带一丝情绪。即便是如渡鸦一般身经百战，亦是忍不住心颤。有对主上的敬畏恐惧，亦有可以荡平仙界的豪情。

“赤羽大人查到上仙界动作频频，隐隐有联合云泽界之态......”

“不是派白煋去了？若是能在我魔界人眼皮子底下让他们结盟，我魔界大将也太过无能了些。”魔尊将黑莲收回体内。不再言语。

“还是没有感应到.......”渡鸦没敢再问下去。

“派人去七星池玩一玩，别让神域那些人太闲了。”

渡鸦躬身应下。七星池是神域入口之一。自从被主上打碎之后便一直未能修补完全。这是要找神域麻烦？

“去告诉白煋，其他的事情都可放在一边，寻找神器一事是重中之重。不管是繁华闹市还是荒村野镇，要让整个六界都知晓此事。”

“属下明白。”他何尝不知道当初玉髓山阵法破裂，那原本就是主上以心神蕴养结成，却在玉髓山破裂后失去了感应。当时和神域正开战，未免神域和上仙界的从中作梗，便隐瞒了消息。虽然主上为神，心随念动，可在这件事情上却不能遂意。只能以寻找丢失神魔界神器名义通报四洲。

只是，渡鸦自己心里打鼓。却并不敢出言相告。当时玉髓山封印，他虽未参与，也算见过。麒后气息几乎断绝，又兼体质特殊，纵然魔神通天彻地，也无法另其苏醒。魔尊取心头精血为其蕴养，又辅以魔界奇珍，才得以延续这百年间的生机。只是随着结界意外被破，一切心血付诸东流。他不敢将麒后可能已经陨落的事实说出口。魔界没有人敢说。即便是籍籍无名的凡人，有上古魔神传承之力的魔尊也不过是须臾之间便能找到。

大约主上也清楚，所以几乎日日在幽冥川施展以神识搜魂之术，以此确认麒后平安。只可惜，希望渺茫。不过魔界无人敢戳破而已。

渡鸦敬畏的看着正闭目调息的青年，他玄色衣袍后面的耀目的□□彰显着此间主人对六界生杀予夺的实力。这样让人敬畏的神明，也会有求而不得的执念么......

进宝堂。

“香叶，桂皮，草果，八角，山楂，”颜七数着调料，颇为头痛：“还差什么来着？”她最近晚上睡不好，每天烙烧饼似的到很晚。如今脑子都不大清楚了。

花朵身上恢复的不错。颜七押了老安收着的黄精，托书三从外面买了生肌的药来，这样日日用着，倒也相宜。只是人消瘦的厉害。心里的伤可以慢慢疗愈，身上可等不得，因而但凡有空，都是颜七下厨。正想着如何养补，恰好虎三送了好大一块牛肉来，一时吃不完，白放着浪费了。干脆做了酱牛肉来。只是方子倒是忘的差不多了。

“还差花椒。还有豆腐乳。你昨天说过的。”

阿凤提醒她。

“嗯，是了，还差这个！”颜七急急忙忙翻罐子，没一会儿泄气道：“得，想着万事齐备，结果还是差了一样。”早就买好的东西。想着豆腐乳家里还有，谁知道瓶子何时空了？

正懊恼着，碧青回来了。神色有些严肃，正青天白日的，竟然欲掩了铺子门。

“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人物来了镇上。如今外面传疯了，从深山里跑出来的怪物，连离国士兵都不能辖制，竟然逃了，怕是很快就会到咱们这里来。总之，镇上不太平。”

“没事，这样朝不保夕的时候，大约每年都一遭。颜七冷静擦着手上的酱汁儿：“跟人界闹妖怪一样，妖怪来的时候关门闭户，人们自求多福。希望自己不是那个倒霉蛋。妖怪走了。便是该买菜买菜，又过起活计来了。”

碧青把手里的罐子递过来，可不就是少的那一味红腐乳。

“有时候听你说话，倒不像是少年人，反而比活了千八百儿年的老头儿还老气。”

颜七笑起来：“你懂什么，等到了秋天，我能更老气，这叫感怀，啧。”她不忘指挥者阿凤把牛肉翻了个个头，又用小刀往上面划拉了几道。

“我这几天都没出门，虎三的铺子呢，开着没？”要是他家关了门，干脆进宝堂也关门便是。只是开门做生意，本就没钱，不来客人更没钱了。

“开着呢，也没生意。你回头要是见了他就别提那天的事儿。听说虎嫂直接回娘家了，两口子闹和离呢。”碧青叮嘱她。颜七有时候口无遮拦。这毛病得改。

“虎三不是挨打了么......怎么还哄不好人。”颜七有些同情。末了把手一擦。这样不成，她去看看吧。

碧青就知道她要干嘛，一把拉住她：“得了，家里早没人了。虎哥追出去，虎嫂早带着孩子走远了。八爪陪着他呢，他如今正躲债来着，正好两人一起去妖界了。”

“都什么事儿啊，”

颜七叹息一声，倒是十分怀念当日那毛茸茸的小虎崽子。

她看了一眼街上稀稀拉拉的人，算了，早点关门也好。

炖肉是个耐力活儿，颜七难得细心一回，保持炉子里那丝儿火苗不息。直到月上中天，连花朵儿都喝了药睡下，她还是揉着惺忪的眼皮擎等着到时辰——肉炖散了可不成，天爷，早知道这样，就不费这功夫了。

“哈........”颜七接连打了两个哈欠。

阿凤拉了拉她的袖子，欲言又止：“你去睡，我在这守着。”

颜七看着炉子里的火，反正都是阿凤添的柴，也没差别。也不客气：“行吧，我先眯一会儿。”便走到旁边一张小榻旁，只脱了鞋子，和衣躺了。炉子里的火光在脸上映出明明灭灭的痕迹。干燥，温暖，舒适。正是最惬意的时候。突然脚上一暖。

阿凤的衣袖划过被褥，给她将被子掖紧。颜七感受着脚心的暖意，扯了他的袖子：“什么时候摆弄的这个。”

“就在刚刚。”

阿凤小小的笑了一下，似乎颜七的受用让他很是高兴。

“我这三下五除二，也算过上养老生活了？”颜七认真想了想，打量着阿凤俊俏的脸，不愧是镇上最好看的年轻人，老气横秋道：“很不错，不枉我偷老安的药来着。锅里有吃的，床上有软被，身边有人，啧，人生赢家。说的就是我颜七了。”

阿凤笑起来，眼里盛着星光一般。正要说什么，突然面色一变，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不必他开口，连颜七也听到了外面的嘈杂。

混乱的脚步声，刀剑相碰的声音，连带着映着天边的火光，让颜七动作一滞。下意识就要起身去院子里看看。却被阿凤一把按住，凝重的摇了摇头。

“碧青在花朵儿那里。很安全。这里，我陪着你。不要出去。”

颜七将信将疑的躺下来。下一刻大门被轰然打开。

阿凤下意识将桌上的短匕藏于袖中，护在门口，颜七猛的蹿起来，却见一队兵丁毫不客气的闯入，为首的黑脸汉子沉声道：“搜！”

阿凤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他们，满眼警惕。

颜七跳出来：“这里是我家！”

那人连理都不理，四散的兵丁蝗虫一般散去，颜七心中愈发沉重，坠的石块儿一般。碧青被两个兵丁带出来的时候，那恐慌蓦然蔓延上心头，她冲出去：“你们不能——”

“颜七！”

碧青喝了她一声：“不要乱讲话。”

颜七张着手臂挡在他身前：“各位官爷，咱们有话好好说。我们进宝堂向来是与人为善——”

“与人为善？”黑脸汉子把手下送上来的那张宣纸打的啪啪作响。火把下，那宣纸上碧青的脸格外传神。

“是，我们从未惹过事。”颜七欲上前，却被一个军汉往膝窝一踢，按住跪下。阿凤眼中冷芒闪过，颜七急忙摇了摇头。

“撒谎。”黑脸军汉冷笑：“这个人，曾经在大街上公然挑衅六皇子，还试图行刺，人证凿凿，由不得你们这些刁民抵赖。带走！”

“军爷忘了镇上规矩了？”颜七急道：“镇子虽小，却不是苍渊属地！没有这样抓人的道理！”

“道理？”旁边有人乐了：“怎么，这里也不是离国属地，难道你们要去找银郅给你们主持公道？笑话！我苍渊；六皇子无缘无故在这里殒命，我们自然要讨个说法。所有有关联的人都要抓起来。再啰嗦，你也跟着一起走！”

“你们！”

碧青轻微的冲她摇了摇头。在没有人注意的地方轻轻打了个手势，颜七看着他的神色。满眼焦虑不再反抗。阿凤忙过去扶着她。颜七也未起来。只脱力一般坐在地上。鼻尖是阿凤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气。

“你别急。”阿凤认真道：“他们既然有碧青的画像，应该直接就能找到这里，何必要弄的这般大张旗鼓。”他示意颜七细听外面的动静：“被带走的绝不是碧青一个人。这样，倒像是要向谁交差一样。”

阿凤说的不错，外面的嘈杂呼喝绝不是仅带走了碧青一个人。颜七回了神，自责不已：“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怎么还要连累碧青！”

颜七懊悔不已。她当初杀六皇子，原本就抱了大不了同归于尽的决心。只是这火烧到了碧青身上。颜七一把站起来：“我去书三那里问问——”

“不要去。”阿凤拉住她：“天晚了，书三的铺子定然已经关了门。连我们都知道如今不太平，可外面却迟迟没有大战的消息，如今六皇子身死，既然苍渊和离国都有虎狼相争之意，这便是最好的筹码。别忘了这中间还有一个已经失去了半壁江山的大泽。无论如何，苍渊都城中来的人定然会将此事闹的越大越好。也是就是说.......”

“也就是说，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去为碧青周旋？”

阿凤点点头。

颜七拍了拍阿凤的肩膀：“幸好有你。”她小声叮嘱：“花朵儿用的药你看着些，碧青的事情还需瞒着才好。”

阿凤点点头。见颜七要出去，便起身欲跟。颜七只得安抚他：“花朵儿一人在家呢，我不放心。我就去少卿那儿唠唠嗑，一会儿就回。”

阿凤目送着颜七出去，很是担忧。颜七回过头笑着冲他摆手。转身的瞬间，那笑容便慢慢淡去。这事儿，无论如何怕是很难善了了。碧青暗示她去找书三，可眼下她能想到的人，倒是那个看不透的少卿。

月明星稀。街上零星几家灯火，仿佛之前的喧闹是一场梦境一般。远远的便看到少卿家的客栈大门，两盏灯笼格外的亮，门前侧的茶棚也是一排灯，倒是亮如白昼。门房认识颜七，简单打了个花哨，便进去了。厅堂内，少卿一身青色布衫，正翻着账本，算盘珠子噼里啪啦的声响在寂静的厅堂很是清亮。

颜七咳了一声。

少卿抬头：“呦，颜七来了。”登时放了账本，对随着进来的小二道：“沏壶茶。”一面撩袍子示意颜七坐下。

“伤养的如何？”

“碧青被人带走了，是苍渊的士兵干的，就在刚刚。”颜七平静的从衣襟中掏出一只盒子来：“所以我来找少卿老板帮忙。这里面是进宝堂的秘药，大约有些价值，我不大懂，但我想少卿老板手下应当有人会懂。”

少卿脸上的微笑未变：“我跟老安颇为投缘，也算是有些交情——”

“但这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