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活生生的两个人，梁润来不及擦干自己脸上的泪痕，“你们……”

“组织的腰牌救了我们。”郭游解释。组织的腰牌对于妖族的妖法，具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梁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心情，一面是同伴并未遇害的惊喜，另一面是对自己杀死九奶奶的巨大痛苦。他本是一个内敛的人，现在更是不知道做出什么反应。

阿久津碰了碰他的肩膀，看了一眼灰色的蜗牛壳，“我们都看到了，这不是你的错。”

梁润摸了摸身下的蜗牛壳，艰难开口道：“我能一个人待会儿吗？”

“好。”郭游拉着阿久津离开了。

溪边。

阿久津抱着自己的刀，不解道：“真不知道梁润怎么想的，这大蜗牛之前害死了这么多人，杀了她不是罪有应得吗？”

在他看来，九奶奶先对他们出手，在这之前又杀了这么多村民，杀了她没什么问题。

“他和我们不一样。”

郭游想到了在江涛一中的幻境之中，梁润为被杀死的义眼乌鸦，盖上了他的校服的一幕。当时的梁润是什么心情？

“嗯，”阿久津点点头表示认可，“他毕竟没经历过组织的训练。”梁润虽然是八级心烛，可在此之前，他是个普通的高中生。第一次面对屠杀妖魔鬼怪，估计心理承受不住。

“不是。”郭游笃定道。

“那是什么意思？”阿久津道。

“或许在他眼里，人跟妖没什么不同。”无论是义眼乌鸦还是大蜗牛，可能在梁润看来都是人。

“人是人，妖是妖，怎么能一概而论？”阿久津有自己的看法，“况且，它害死了这么多人，难道不该死？”

曾经郭游的想法和阿久津没什么不一样，一只义眼乌鸦而已。别说杀死一只，就死杀一万只他的眼睛也不会眨一下。他觉得梁润懦弱，不够男人，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开始重新审视梁润。

郭游不是哲学家，没有这么敏锐的洞察力。他只隐约觉得，梁润的“懦弱”之下，蕴含着一种能够克服本能的力量。

“这就是八级心烛选择他的原因吧。”郭游道。

“什么？”阿久津没懂。

郭游没回阿久津话，他看向梁润的方向，然后走了过去，“我去找他聊聊。”

九奶奶死后，她所施加的妖力消失，四下流淌的黏液和她的□□也随风逝去。剩下一地狼藉还有一个巨大的灰色蜗牛壳。

笼罩在梁润身边的白光和纯白之剑已经消散，他一个人待了很久，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情绪，他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煎烤，又像被人用刀刮，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

九奶奶对人类的怒斥，受伤时的呻吟，已经被一剑击溃的惨状，一幕幕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中重现。

“要喝水吗？”郭游随手递过一罐啤酒，顺势坐在梁润身边。

郭游个子高，坐下来后立刻变得拥挤起来。梁润往边上挤了挤，给他腾出一个位置。

“对不起。”梁润说。

“有什么好道歉的。”郭游把可乐放在了梁润脚边。

“她杀了人 ，伤了你们，可我还在为她的死难过。”梁润低着头，不想让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

“我知道，你不喜欢死亡。”梁润没喝，郭游便把啤酒拿回来，打开拉环。酒的汽很足，发出“滋”的一声。

“她伤害了很多人，我以为她杀了你们，她甚至也要杀我。我该恨她才对，”梁润把头低得更深，“可我听到她惨叫，我就拿不动剑了。”

可是他如果不杀九奶奶，九奶奶就会杀了他，还会去伤害其他人。

他没有选择。

难道真的如九奶奶所说，这个世界的秩序就是，你杀我，我杀你，谁死算谁倒霉吗？

郭游喝了一口啤酒，气泡在他嘴里一颗颗爆炸，冰冷的液体从食道流进他的胃里，这让他冷静很多。他在认真听梁润说，也在思考。

梁润自嘲道，“我是不是很矫情？”

“不是，”郭游说道，“她该死和她可怜并不矛盾。妖也好，人也好，有恶的一面，也有善的一面。怜悯她的伤痛是人之常情。但作恶会受到惩罚，这是一定的。”

这两者并不矛盾吗？他可以杀了敌人，又为敌人难过。郭游的话，让梁润眼前的迷雾变淡，他若有所思。

“要不要来一口？”郭游把啤酒递过去。

梁润没拒绝，接过来喝了一大口。他口中充满苦涩的味道，他皱着眉头，想把啤酒吐出来，忍了忍，勉强咽了下去。

没雪碧好喝，梁润想。

“这也太菜了。”郭游嘲笑道。说完，他非常豪迈地将剩下的啤酒一口饮尽，空易拉罐捏扁，扔到一边，“我十四岁开始就偷我爸酒喝了，十六岁千杯不倒，人称东北小酒王。这才叫真男人，学着点。”

梁润终于笑了笑，“谢谢你，郭游。”

九奶奶的事情解决了，天也快亮了，三人好好决定修整一番，恢复体力，再出发弄来。

到达弄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弄来是座距离县城近，交通便利基础设施健全的小村子。一条十字路口贯通整个村子，路边各种杂货店铺，看起来热热闹闹的。

天色渐晚，找到住处是当务之急。郭游施展自己的社交才能，问了一个面善的大娘，问她家里有没有空房间可以住。

大娘自己家住满了，不过热心地带他问了周围的邻居。村里人谨慎，有空房的也不愿意租。又问了好几家，又预付了一千块押金，总算找到一个家里有空房子，又愿意租给他们的人家。

房子是独栋的农村自建房，房主搬去县里了，让亲戚帮忙照看。房子里家具家电一应俱全，除了有点灰没什么毛病。

郭游多加了几百块，让村民打扫干净，再弄点吃点。

村民回家让老婆炒了几个小菜送了过来。菜是家常菜，一盘竹笋炒肉，一盘炸小黄鱼，还有一大碗清炖土鸡。

阿久津喝了一碗鸡汤，满足道，“没想到这小地方居然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农村的土鸡肉很好吃，”郭游开始卖弄自己的见识，“广宁人爱吃鸡，这种土鸡一般都是阉鸡。阉鸡肉质更嫩，吃起当然更香。”

“阉鸡是什么鸡？”郭游的话引起了阿久津的好奇。

“字面上的意思，”郭游伸手一横，比划了一个切割的动作，“被嘎那啥的鸡，懂吗？”

“啊？”想到那个画面，阿久津□□一凉，他下意识阖上了自己的腿，问广宁本地人梁润，“这是真的吗？”

梁润点头，他和阿久津一样意外。不过他意外的是，他原本以为全世界的人都吃阉鸡。

饭吃得差不多了。

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三个人同时看向手机，是谁打来的电话？

手机屏幕上显示来电人：梁杰。电话是打个梁润的，梁润接了电话，“喂。”

“下课了吧？”梁杰问。

“嗯。”对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姐姐说谎，梁润有点不自然。

“晚饭吃了什么。”

“吃了鸡腿。”梁杰很少跟他唠家常，一般主动给他打电话都是有事，他开门见山道，“有什么事吗？”

“哦，没什么。”梁杰漫不经心道，“在家太无聊了，准备去北京找我表妹玩两天。你过两天不是放月假吗，要不要一起去？我出钱。”

“我……”梁润在脑中疯狂为自己想借口，“我和同学约了去爬山。”

“推了啊，爬山有什么好玩的。广宁这么多山，还嫌爬得不够多吗？”梁杰说。

说得好有道理。

梁润不知道咋反驳，看向阿久津和郭游寻求帮助。

谁知道阿久津也是个不争气，出了个馊主意：“就说想在假期补课。”

怎么可能……

除了你，还有谁会在假期学习！

郭游平时主意多，但他此刻一言不发，似是在思考什么。

“额，”梁润只能顺着往下编，“正好是我那个朋友生日，走不开。”

梁润支支吾吾的表现让梁杰警惕起来，“梁润，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