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少抽烟,最开始是为了融入群体,后来因为职业本能和虞卿不喜欢烟味就戒了。
边上的民警给我递烟的时候,我没有拒绝。
我找了个台阶坐着,张开嘴叼住烟吸了一口,又吐出去,尼古丁似乎麻痹了我的大脑,模糊了我对现实与记忆的边界,烟雾似乎带着我在空中盘旋,一圈又一圈的。
我记忆里第一次见虞卿流泪时,是在一个夜晚。
那天是什么宴会我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陪着虞卿谈下不少单子,她捏着酒杯也喝了不少的酒,脸色发红,步伐也不大稳。
她靠在我肩上微微的喘息,还不忘按着眉心和对面的合作商解释:“不好意思沈总,不胜酒力……”
那个沈总倒是个儒雅随和的中年男人,笑着吩咐周围的侍者:“看得出来小虞总是有些疲劳了,带小虞总去休息吧,小虞总既然和音音是朋友,那就暂且安排在音音附近的房间吧。”
“那就多谢沈总关照了。”她半边身子靠着我,脚步也有些虚浮。
我托着她和沈总告别,沈总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突然开口:“年轻人谦卑些也是好事。”
这样的话我听的太多了,早就无感了,熟练的装傻点头回答:“沈总谬赞。”
我见过太多人以为我是假意迎合虞卿了,又或者,世俗为人们赋予的枷锁,使得他们下意识的认为女人天生不如男人,需要依附男人。
可虞卿真的很优秀,我也是心甘情愿的照顾她。
我和虞卿说这话的时候,虞卿微微有些惊讶:“你什么时候有这样的文化水平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点书。”
她就像现在一样点头,把手放在我的脖子上轻轻挠了下,夸赞:“做得好。”
侍者带领我们走过长长的走廊,又刷卡坐了电梯,把我们送到门口,才低着头离开。
我刷了房卡,又打横抱起她进门把她放在床上,蹲下身子给她脱高跟鞋。
虞卿支着身子坐起来看我,散落的头发半遮住了她的脸,阴影下的眼神意味不明,似乎隐隐带了些侵略性。
“陈宴,你以前真的没有读过书?”
我不懂她为什么会这么问我,虽怀揣着疑惑,却还是如实的回答:“我是孤儿,福利院供我读完初中之后就没有再供我了,而且我不聪明,没考上重点高中。”
“没考上重点高中……普通高中也没去读?”她歪着头,若有所思的问。
她大概是醉了才会关心这些事情,不然她从来不会问我我的过去,虽然我清楚她办公室桌上那几张纸就足够交代完我的一切,但我从没有隐瞒与不耐。
“没有。”我替她脱了袜子,放在柜子底下的架子上:“福利院不会管那么多,上了普高也难生活,所以没去。”
我说完走进了浴室,浴室的设计独特,清新又温馨,应该不是招待人的客房,柜子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浴球,我挑了个茉莉花形状的给她放进浴缸,给她调适应的水温……
忙了半天出来的时候,虞卿没在床上,客厅也关了灯,只留了个小灯。
小灯照亮的范围实在是有限,我索性也就关了它,开始寻找虞卿。
虞卿喝醉了也不闹事,就是有些粘人和任性,喜欢挑些小角落或者什么地方呆着,相较于平时的她,我更喜欢醉酒的她。
房间挺大的,摆放的东西乱中有序,沙发背后隔着落地窗,中间又空了地方放了镂空的米白色地毯和抹茶色小沙发。
设计者像是随心所欲的摆放着物件来造就自己的世界,因此独特又温馨。
虞卿就窝在小沙发里,伸出的脚踩在地毯上。
地板是瓷砖,光脚踩着多多少少有些冷,我跪下来握住她的脚。
百层高楼的迎不进霓虹的灯光,但盛满了月光,她在月光下侧目看向我。
“水我放好了,水温也调好了……”
“陈宴。”
她轻飘飘的打断我:“你是陈宴吗?”
我不明所以,只能抓住她的手往我的眉骨放,我右眼的眉弓有一小块凹陷,是小时候和人打架留下的,虞卿清楚,她会在在情动时吻上那块地方,声音低低的却温暖,她会说,你受苦了。
她茫然的笑了笑,怅然若失似的:“你是啊……没找错吗?”
我不懂她在说什么,看向她的眼睛时只觉得悲伤会像海水把人吞没,虞卿好像就在海水的中央。
她眼角下有片水泽,我去摸,抹去了她眼角的泪,她抓着我的手,紧紧的贴着,好像能从这个姿势里寻求到安全感,也好想汲取了力量。
她闭上眼睛,声音像月色一样苍茫。
“我好像找到了一个人,又好像没有找到……”
我问:“什么样的人?”
“一个很好很好的人,无所不能,所向披靡的人。”
我不知道我哪来的勇气,抵着她的额头问:“那我成为这样的人?”
她眼睛微微睁大,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喝多了单纯的跟不上脑子的发愣。
我也有些后悔我说的话。
曾经一个失恋的姑娘买了很多的酒和我聊天,说自己喜欢了八年的男孩背叛了她,以至于后面遇见了真心的人也不敢毫无底线的付出,现在看谁都带点当年那个男孩的影子。
我问她为什么不能再换一个不一样的类型去喜欢。
她说这样的经历像是种下了一片森林,于是过往的一切不再代表某一个人,而是代表着自己,她没有放过自己,没有走出那片森林。
但其实谁都有那么一片森林,大家在自己的地方中闲逛的时候,因为某些相似的地方走错了,走进了别人的森林,所以才有了相逢。
小姑娘最后说,太难了,到最后敲开门,发现每一个人的心里都有住了人的痕迹。
我那个时候听不懂,到现在也不太理解。
但是虞卿的心里或许真的有那么一片森林,里面的美景应该是我不曾见过的。
虞卿后来只说了三个字—“不需要。”
没有人教过我爱与被爱,于是那夜的悸动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