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推开一条缝,诸伏景光一溜烟钻过,哒哒地跑进来,飞扑上床:“那……新一明天开始就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了吗!”
工藤新一猝不及防被他扑在床上——景光刚才难道一直在门外吗——“哎……景光?”
“是吗新一!”诸伏景光被妈妈往外扒拉了一下,仍然眨着滴流圆的猫眼看他,嘴角忍不住一直上扬。
“是。”工藤新一被他感染,也露出了一个大笑的表情,忍不住逗他,“请多指教,景光弟弟。”
“才不叫哥哥!”
“我比景光大哦。”
“可是新一就是新一嘛。”
“随——随便你啦。”
“新一也不许叫弟弟!”
“……”
“新一?”
“好啦,景——光——,景——光——好了吧……”
诸伏夫妇笑着看他两人幼稚地吵嘴,悄悄出了房门:“晚安,景光、新一。早点睡吧——明天我们就去办手续哦。”
两个孩子乖巧地点头应允,后脚就又在床上拳打脚踢地玩闹起来。
“反正明天也不需要早起,大不了明天晚点叫他们起床好了。”诸伏加奈无奈地和丈夫说。
夫妻俩一前一后回到主卧,面对面躺在床上,半晌却谁都没睡着。诸伏英拓叹了口气,坐起身,把床头的台灯打开,屋里顿时亮起暖色的光。
诸伏加奈也坐起来:“也睡不着?”
“是啊,总忍不住想新一的事。”
诸伏英拓用被子把自己和妻子裹成一大团:“新一不愿意说,我们也不能勉强他——而且我觉得,他应该是渐渐想起了些什么,只是……只是可能说出来,他会更难过。我怎么能去揭开他的伤疤呢?”
“所以你想自己搜集些线索?”
“目前还没什么眉目,新一以前的经历几乎是空白的,只能通过他这段时间的应激反应反推……”诸伏英拓慢慢地说,“高明跟我说,新一见到由衣君时反应很剧烈,很可能是以前见过和由衣君那天的穿着很相似的女性。并且这位女性给新一带去了不好的回忆——失语症可能是绑架案后延时触发的,那个小木屋后来咱们也去过,阴暗潮湿,确实很令人不舒服。新一以前或许也在这种地方待过。”
“新一还经常做噩梦,醒来时气喘吁吁,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诸伏加奈想着工藤新一刚刚的样子,“景光前几天发现的,毕竟他俩一直住在一块儿——对了,明天就得开始准备给新一布置房间了。”
诸伏加奈从事的是文字工作,思维一向比较跳跃。诸伏英拓也不纠正她,等她兴冲冲说到尽兴后才又把话题掰回来:“刚刚新一说的梦呓,你也听见了。老实说,真的很难往好一点的方面想。”
「不要!不要!」
「我不要——别走!」
「——赤井先生!」
“是在拒绝伤害,还是在拒绝分离?或是都有?”诸伏加奈推测道,“不过最后那个名字……那个‘赤井先生’会不会就是伤害了新一的人?他那时候的语气,实在太无助了。”
诸伏英拓摇摇头:“线索太少,过度解读容易误导。但我今天还发现,新一似乎对灯光和大人的触碰有所抵触——但也可能单纯是刚从梦里醒来,有点惊弓之鸟。”
夫妻俩一时无话。诸伏加奈从被子团里探出手,熄灭了台灯:“先睡吧,英拓——明早还得想着给高明打电话才行……毕竟他要多个弟弟了……”
第二日,诸伏家集体睡到了日上三竿,甚至还都是被急匆匆回家的诸伏高明叫醒的。
“高明?”诸伏加奈的长发乱蓬蓬的,打了个哈欠,“你怎么回来了?”
诸伏高明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家里出了那么大的事,身为长子,怎能继续安心地留在夏令营?”
诸伏加奈一愣,才想起来外守一的事,瞧见自家冷静沉着的长子都开始咬后槽牙了:“啊……这不是,寻思高明你好不容易去一次夏令营,这事情也都解决了,就不扰你心思了……”眼见诸伏高明脸越发黑沉,诸伏加奈连忙又端正态度:“那什么,这事儿是我跟你爸的错——儿子?”
真是的,她为什么在自家儿子面前这么心虚?
诸伏高明看见一家三口——啊,现在是四口——都平安无事,其实并没有生气,只是后怕。
万一新一没有撞开外守一呢?万一外守一的刀子再快一点呢?
诸伏高明不敢细想。
“早安……哥哥!”诸伏景光和工藤新一从阁楼往下走,看见诸伏高明拉着拉杆箱回家了,兴高采烈地拉着新一跑下来扑进哥哥怀里。工藤新一条件反射一样挣扎了一下,然后无奈而僵硬地半靠在诸伏高明身上。
“哥哥跟我们一起去‘办手续’吧!”诸伏景光故意当做没看见诸伏高明的严肃脸,“哥哥要不要一起?”
“高明哥。”工藤新一打招呼。
诸伏高明拿他俩没办法——尤其拿景光没办法,只好和无奈的新一对视一眼,莫名有点“同病相怜”的感受。只好点头,脸上也没了不虞之色。
五个人收拾完毕,吃了顿迟到的早餐,就浩浩荡荡地前往福利院了。
诸伏英拓跟长子并肩走着:“高明,你怎么知道家里的事的?”
一提这事诸伏高明就郁闷:“是敢助。他跟甲斐警官通了一次电话,然后转告我的。”
“哦。”诸伏英拓点点头,“敢助君跟甲斐警官的关系还是那么好啊。”
“是啊。”
“新一?”诸伏景光走在工藤新一旁边,“你在看什么啊?”
工藤新一受惊般缩了一下脖子,然后无事发生一样笑着说:“没有啊,就是心情好,看看风景。”
其实是昨晚噩梦的影响还在持续,工藤新一忍不住观察四周警惕,以寻求安全感。不过这话当然不能说就是了。
诸伏加奈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但没说话,而是轻声和丈夫商量了些什么。
感谢日本如今并不严格的收养程序,否则已经有两个男孩子的诸伏家庭是一定不能收养工藤新一的。因为工藤新一背景一片空白,来福利院也不过四个多月,手续办得相当迅速,当天下午,他的ID就正式挂在了诸伏家名下。
工藤新一的行李已经基本上都搬到了诸伏家,几人无事一身轻,高高兴兴地开车去吃了一顿烤肉大餐以作庆祝。
“新一生日是哪一天啊?”席间,诸伏加奈问,“你昨晚说比景光大?”
“啊,是啊。”工藤新一正吃着一块菠萝牛肉,“是五月四日。”
“五月四日啊……现在已经七月了,”诸伏加奈有点遗憾,“早就过了呢。”
是啊。工藤新一心想。不过这个日子其实不适合庆祝,毕竟他刚来到这个年代的那天就是五月四日——也就是前世决战的最后一天,他的“祭日”。
那天也是许多战友、长辈们的祭日。他怎么庆祝得起来。
工藤新一笑笑,只说自己不过生日,略过了这个话题。
茶足饭饱,诸伏英拓问三个孩子,想不想出去进行一次家庭旅行。
“高明的夏令营都没参加上几天,正好这次咱全家一起去,放松放松。”诸伏加奈说着,眼神一直瞄着工藤新一,“你们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旅行?
诸伏高明看母亲眼色就知道她是想让新一做那个决定者,以更快地融入家里,于是摇头,示意自己没所谓,哪都行。诸伏景光也大概猜得出妈妈的意思,努着嘴、小眉头皱在一起,也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
工藤新一则下意识想到了东京。
他一直想找机会去东京一趟,倒不是全为了怀旧或者见故人,而是二十年前的东京,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最近也最紧迫的,就是宫野夫妇进入乌丸集团的事。
按照灰原——宫野志保的出生年月推测*,距离那对科学家夫妻被乌丸集团带走至多只剩下半年了,甚至因为蝴蝶效应等等缘故,这个日子也许会更提前。
不管是“银色子弹”还是“APTX-4869”,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也不应该再一次沦落组织的深渊。
【新一要去阻止宫野夫妇吗?】
「嗯。」
【可是,我也知道这很重要,但这个变动太大了,新一,代价会很大的。】
「那就更要去改变了。」工藤新一在脑海中轻笑,「三条人命和四个人的人生,多大的代价也值得。」
诸伏加奈敏锐地察觉到工藤新一有了主意,于是鼓励地问到:“新一有什么想法吗?高明和景光看样子都没有很想去的地方。”
太明显了,加奈阿姨。明明一开始就给高明哥和景光使眼色、想顺着我的意愿了。工藤新一无奈地想。但拒绝他人的真挚也是一种伤害,总之这份迂回的善意他不会辜负就是了。
“东京。”工藤新一轻声吐出这个熟悉的地名,脸上的表情怀念而温柔,“我想去东京看看。”
“好啊。”诸伏景光第一个同意,“我也好久没去东京了。”
诸伏高明也点头,诸伏夫妇更是满口答应。工藤新一忍不住心头一暖,跟着笑起来。
诸伏加奈看着他如释重负的笑,她感性的那一面既欣慰又心疼,而理性的那一面不自觉地思考——
新一以前是不是去过东京?
不过她没问、诸伏英拓和高明没问,工藤新一也没说。他们之间仿佛存在着某种默契,相信一定有坦诚相待的那一天,也就不急于一时了。
回去的路上,诸伏英拓特地绕了远路开车兜风。三个孩子并排坐在后座,聊着关于东京的话题。
“二叔家就住在东京,”诸伏景光说,“他家旁边有一个小公园,里面有蝴蝶,附近还有电影院和美术馆。”
“是吗。”工藤新一点着头,心里却想,看来上一世收养景光先生的就是这户二叔家了。至于公园……不会就是他日后遇见降谷先生的那个吧?还有美术馆和电影院,该不会是……
“二叔家住在哪啊?”工藤新一忍不住问。
诸伏景光:“……我不记得了。”
诸伏高明摸了摸弟弟毛茸茸的脑袋:“你不记得也正常,那时候你也就五岁。”然后跟工藤新一说:“我记得是在杯户町吧。”
杯户——杯户町!
那不是就在米花町隔壁?
工藤新一内心感慨:东京真是小啊……
“新一以前去过东京吗?”诸伏景光问。
工藤新一正看着窗外的鸟语花香,“嗯”了两声。
“那——”
“轰——!”
一声巨响传来,伴随着砖瓦瓷片掉落地面的簌簌,对面的街道浮起了一层烟尘。
是定点爆破拆楼。
工藤新一瞬间僵直了身子,直愣愣地看着窗外,双手攥拳收紧,用力到颤抖。
爆炸的火光、倒塌的楼房、砖石落地、钢筋挣扎、尘沙漫天,血色斑驳……
“降谷先生……骗子……”
“呵——你可没……没资格说我……”
电流断触的嘶鸣、有气无力的坚定、无数悲戚的怒吼、爆炸声、倒塌声,枪声……
“FBI!带他走!”
仿佛深入肺腑的硝烟味、散不掉的血腥气、悲哀而荒凉的气息……
“走,boyya——”
“降谷先生!”
曾经最耀眼的金发被鲜血粘着、混着尘土,消失在组织自毁基地的爆破中。那幢深山中的秘密会馆,几乎瞬间塌陷成了废墟。
而降谷零当时就在里面,因为和琴酒的缠斗浑身是伤、动弹不得,又因外围闭合爆破,被困在房间里。赤井秀一和江户川柯南不停地试图扒出一道生路,可终究杯水车薪,没能在室内暗藏的炸药爆炸前将那些废墟搬开。
降谷零说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让他们快走……
“FBI!带他走!”
“快!”
又是为了保护我,呵,又是这样……
“新一?新一!”诸伏高明发现不对,强行掰开他的拳头——工藤新一的掌心已经多出了几抹血痕。
“……又是因为我……”
诸伏景光有点被吓到了,还是坚持地问:“新一?新一你说什么?”
诸伏夫妇把车停在路边,也过来后座。工藤新一现在的状态和昨晚噩梦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