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登顶

身后石阶碎裂的声响很明显，但谢清迟面不改色，很平静，似乎没有一点惧意。

他的目光落在另一边还算完整的袖子上，忍痛猛地一撕，扯下来一块布，但上面有一块沾了血迹。

谢清迟把那块布叼在嘴里，找准位置，再一撕咬，随手扔掉手中那块布，把嘴边还算干净、没有沾上血迹的布平铺在石阶上。

伸出食指，送到嘴边用力一咬，血珠止不住的涌出来，谢清迟立马把食指按在那块布上，血珠顿时浸透了青布。

手一动，开始在那块布上画起符来，每一笔都十分用力。

这块布虽然不大，却也比寻常的符纸要大得多，但谢清迟落笔却是在最上面。

从上往下，每一笔都是用血堆砌而成，实实在在，没有半点虚。

往谢清迟身后一瞧，他脚下正对的那块石阶已经空了，一双脚悬在半空，大大咧咧伸出了石阶。

裂纹正在谢清迟小腿正对的石阶上蔓延，速度很慢，但却不代表安全。

谢清迟本人却依旧是面色沉稳，安安静静地画符，仿佛不受半点影响，恍如未觉，哪怕死亡在后方不断逼近。

这道符很复杂，画起来很慢，这么些时间，谢清迟也不过是画出了一小部分，很明显还有不少没画出来。

谢清迟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多少体力了，这么下去，迟早是会被后面不断碎裂的石阶追上来的，而上面的石阶，他需要承受的负重只会更多。

若是以现在的情况，他也很难再爬动了，完全不可能爬上去。

谢清迟不相信会有什么绝境中突然爆发而逆转的戏码。

他只相信他自己。

而这道符箓。

就是他留给自己的最后手段。

他先前本来已经提前准备好了一张符。

但是芥子空间在此地被抑制，他无法开启，也就拿不到那张提前准备好的符。

只能现场画。

所幸为了以防万一，他已提前将那道极为复杂的符箓记了下来，当时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把那道符箓完完整整刻进脑海里。

如今，他稍微一回想，那符箓的样子便能清晰地展现出来。

谢清迟目光专注，落在眼前的符上，生僻的字眼和怪诞的纹路组合在一起，密密麻麻地堆在一起，看着极为费眼。

一道细碎的声响传来。

谢清迟小腿下的那块石阶空了。

裂纹向大腿处的石阶蔓延。

谢清迟动作顿了一瞬，继续动手，很耐心，一笔一画落在布上。

每次血快流尽了，就干脆利落把手指伸到嘴边一咬，血又会重新冒出来。

一个手指不够用，谢清迟还有其他手指，几乎右手的每根手指都被他咬了个遍，来回轮流放血。

砰！

大腿处的石阶碎了。

谢清迟整个下半身坠在石梯外，被带动着，整个人往后滑出了一些。

还差一点。

谢清迟硬撑着自己的身子，挣扎着一寸寸挪动，手颤抖着，向那块青布探去。

好不容易碰到了青布，立马接上还未完成的部分，继续画符。

快了，再坚持一会儿。

还差最后一部分了。

眼看着快进入尾声，白皙修长的手指肉眼可见在颤动。

可即便如此，落在上面的那一笔依旧十分流畅，好似根本不受这颤动的影响，足以窥见谢清迟用了多大的控制力。

快好了。

还差最后一笔。

谢清迟眼底抑制不住得激动。

正要动笔，身下猛地一塌。

不好！

谢清迟瞳孔骤然收紧。

手上动作一变，死死抓牢眼前的石阶。

身子下坠的冲击力极大。

谢清迟下意识双手紧紧扣住石阶，指甲在石阶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咔嚓——

食指和中指的指甲被活生生掰翻开来，露出里面脆弱而猩红的血肉，鲜血瞬间直直流出。

“啊！！”惨叫声抑制不住从嘴边逼出。

剧痛如电击般，横贯十指，刺入骨髓。

谢清迟痛得面色近乎扭曲，抵抗着这撕裂般的剧痛，手指反而抓得更紧，拽住了这最后一点生机。

十根手指被磨得看不清它原本的样子，谢清迟脸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

谢清迟丝毫不在意，没有看一眼，而是紧盯着眼前的布。

撕声喊叫，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扑。

在布上落下了最后一笔。

符纹顿时上异光大作，悬空而起，瞬间没入谢清迟体内，与其融为一体。

谢清迟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

不再似之前那般萎靡，身上的灵力一下子暴涨了数倍，萦绕在谢清迟周身。

与此同时，谢清迟腹部似有一股烈火在燃烧。

谢清迟掌间运起灵力，对着身下即将碎裂的石阶一拍。

身上一轻，整个人腾空而起。

翩然落地，稳稳当当站在前方的石阶上，身姿飘逸。

但手指上的血滴凝聚，一下又一下，砸落在了石阶上。

谢清迟抬眼望去，凝视着那道威严的大门。

缓缓抬起腿，周身的灵力轻轻松松冲破阻力，两者相撞，涤荡开来，踏上了下一节石阶。

每踏出一步，都能明显瞧见四周的灵力波动，一圈一圈，扩散开来。

看似轻松。

但谢清迟却并不好受。

腹中的灼烧感愈演愈烈。

谢清迟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修为正在飞速倒退。

丹田中凝聚的灵液，被硬生生重新转化为气态，输送至谢清迟周身，帮他扛住了那些直击而来的重压。

他不能停。

谢清迟加快速度，心中默念着台阶数。

还有最后十阶。

谢清迟伸出脚，刚踏上去，修为骤然暴跌。

筑基初期。

谢清迟脸色很不好。

但丝毫不带犹豫，稳步朝前踏去。

最后五阶。

快了。

但丹田里灵液消失的速度也在加快，几乎快见底了。

还有四阶，坚持下去。

正欲踏上下一节，刚落地，一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灵液消失，丹田里只剩一股气。

炼气九层。

还没完，修为几乎以秒，飞快跌落。

炼气八层，炼气七层，炼气六层……

还有最后两阶。

炼气四层，炼气三层，炼气二层……

最后一阶了。

谢清迟争分夺秒，腿一动，赶在最后一刻踏了上去。

整个人愣愣地站在大门前。

修为归零，丹田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灵气。

他……成了一个凡人。

一块青布从他身上分离而出，缓缓落在谢清迟脚边，上面的符箓图案明显黯淡了不少。

看样子，已经失效了。

明知道可能会是这个结果，谢清迟还是用了那张符。

他闭上双眼，仔细感受着这具身体，身上的痛感更加剧烈，更让谢清迟意识到，他已经是一个凡人了。

但这可能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若是不用那张符。

他只有一种结果。

那就是死。

谢清迟心中仿佛骤然缺了一大块，空落落的，很不好受，嘴边挤出一抹苦笑。

他以为自己能够接受。

实际上却很难。

哪怕他已经提前做足心理准备，告诉自己，性命才是最重要的，修为没了就没了，还可以重新修炼。

但当确确实实意识到自己真成了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时，谢清迟感到很无助。

他开始怀疑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有勇气重新再来过，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坚持下去。

眼前的一切仿佛没了意义。

他甚至不想再往前走了，哪怕出口可能就在前方不远处。

很累，真的很累。

如今，没了修为，就算是出去了，他也什么都干不了，大概也只能窝窝囊囊地躲在芥子空间里，勉强修炼些时日，等秘境开放时间到了，再出来，离开秘境。

到时候，他如何面对师尊？

师尊一定会对他很失望。

一时间，谢清迟想了很多，思绪陷入了死胡同，挣扎其中，不得解脱。

“小娃娃，小娃娃。”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打破了谢清迟的沉思。

什么声音？这里有人？

谢清迟透过眼前大门往里看，但什么也没瞧见，只有白茫茫的一片雾挡在那。

“小娃娃，快进来，快进来。”声音苍老却不失威严。

谢清迟警惕着，出声试探道：“敢问前辈是何人？”

“哈哈哈，小娃娃，本君是此地的主人，赤炎。”苍老的声音中多了几分和蔼。

这里的主人？这人是这镜子的主人。

难不成……这些石梯就是这人弄的？这人为何要弄这些东西？究竟有何目的？

自称本君，看来是元婴修为。

以此人修为，若是真要杀了他，轻而易举，何必要弄出个石梯，多此一举？

但那石梯的凶险程度却也是实实在在的。

谢清迟不敢轻举妄动：“赤炎前辈，这石梯可是您的？晚辈愚钝，不知前辈是何意？”

赤焰笑道：“小娃娃，莫要太过谦虚，不错，这石梯正是本君所为。”

“本君早已身死，你如今看到的，不过是我留下的一抹神识，留在这镜中，等待有缘人。”

谢清迟思索片刻：“晚辈斗胆一猜，前辈说的有缘人，莫不是我？”

“小娃娃，猜的不错，正是你，本君在这镜中等了快千年，才终于等到了一个能走过这石梯之人，也就是你。”说到这，赤焰语气明显激动了起来。

谢清迟自嘲道：“晚辈如今不过是一介凡人，怕是帮不到前辈什么。”

“不，你能。”语气十分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