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

【支线任务：女洗手间里的哭声[UPDATE]】

【任务描述：你已经帮他们知晓了一切。但是，你知道的，她还有一个愿望。】

趁着他们还在看日记，白泷站起来，转到迷宫的深处，找到了独自躲起来的依依。

女孩抱着膝头坐在草地上，白泷揉着手腕，也在她身边坐下。兵荒马乱的一整夜、不，是整整三天三夜，白泷难得可以有片刻的宁静。

“怎么不去见她呢？”白泷轻声问。

听见这句话，依依将头直直转了90度，用插着钢筋的脑袋望着他。

白泷笑了笑。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但他已经不会再被吓到了。

“你愿意这样去见你妈妈吗？”依依似是叹息，“她看见了只会觉得痛吧，远胜于我那时候从顶楼摔到地上，一千倍一万倍的心痛。所以还是不要让她痛了。”

你愿意吗？

这是一个伪命题。

白泷没有妈妈。当然，也没有爸爸。

依依一怔，似乎没想到会突然和白泷讨论到原生家庭的层面。但是这时候比惨也是毫无意义的，大家都已经活得很不容易了。

“总之……如果你也有很重要的人，一定能理解这种心情。”

依依说完，白泷没有再说话。

四只在她眼里完全一样的黑猩猩就被捆在不远处的荆棘丛里吃香蕉，白泷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其中一只的脑袋。

那只黑猩猩看见白泷微微红肿的手腕，立刻丢掉香蕉，捧着他的手，很小心翼翼地帮他揉了揉。

白泷换另一只手摸她。

黑猩猩其实是很温驯的动物，她原本也是一个毫无城府、热情活泼的女孩。

他九死一生地从副本里逃出来，麻醉的效果还没有完全消散，冰冷的药液输入身体里。在这一个于他而言陌生而恐怖的异世界里，酷露露像一只毛茸茸的小狗，趴在床边小声问：

“你还有没有哪里痛？”

“这就是你的重要的人吗？”依依也走过去，“你是怎么区分出来的？”

白泷没有说话，依依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在那只黑猩猩的小腿处，荆棘丛中，别着一只黄澄澄的哆啦美鞋花。

“没关系，你不想见，就不见吧。”白泷绝口不提即将到手的支线任务奖励，而是尊重了依依的选择，“我突然想起来，你的电脑里还有一个重要的信息，现在应该解锁了。你和我一起回去拿吧，电梯之神。”

“现在？”依依问。

白泷看着坐在一起的黑猩猩和夜间特殊NPC们。

“现在应该是最安全的时候了。”

“好啊。”依依笑了笑。

白泷跟方遒打了个招呼，和依依绕过和众人一起坐在迷宫里的保洁阿姨，往公司去了。依依一直都忍着，没有回头。

“稍等我一会儿。”白泷又说。

依依歪着脑袋，莫名其妙地看着白泷去找蔷薇酒吧的酒保，管他要一杯咖啡。

“你来找茬是不是？”酒保说，“麻烦你搞搞清楚，我们这里是酒吧。”

“求你了求你了。”白泷像一只招财猫朝他拼命作揖，“我也不强求什么拿铁什么卡布奇诺，随便给我什么都行。”

“只有速溶的，我拿一次性纸杯给你泡一杯。”酒吧实在没办法拒绝他，“算了，我也不收你钱了。”

“好耶。”

凌晨的21世纪大楼，灯全都熄灭了。

一回生二回熟，白泷和依依娴熟地输入密码打开了NPC的电脑，找到之前未解锁的White的人事档案。

【当前信息解锁条件：】

【1.夜间模式特殊NPC触发≥5】

【2.剧情探索进度≥80％】

【条件判定中……】

【[Apeiron游戏]已解锁。】

“这是什么？”白泷问。感觉是什么很不得了的东西。

“这是被徐总骗走之前的版本！”依依迅速确认了一下，惊呼，“不是demo，是完整版，他自己一个人，竟然还是做完了！”

【要是脚本、程序、美术、动画、音乐可以都由我一个人包揽就好了。】

白泷想到日记里的这句话，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惨。

那时候他还不知道会遇到很好的伙伴，也不知道随口说的话竟然会变成谶言。

白泷在工位上翻出一个U盘，二人手忙脚乱地把游戏文件传到U盘里。

【传输中……30％】

【传输中……70％】

【传输中……99％】

办公室一片漆黑，电脑屏幕幽幽的蓝光映在两人的脸上，白泷紧张地吞了吞唾沫。

【传输中……100％】

【传输成功。】

白泷松了口气，想到上一次在NPC的桌面上看到的《如何征服英俊少男》，心说我顺便把这本书也传过来品鉴品鉴吧。

电脑桌面上，却没有《如何征服英俊少男》.TXT了。

办公室的灯被人啪地打开了。

在突如其来的灯光下，白泷下意识眯起眼睛，警惕地转身看着来人。

NPC。

“……你来了啊。”白泷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了，转身继续安全退出U盘，一系列操作行云流水，随口说，“咖啡给你放桌上了，凑合喝吧。大半夜的不想喝就算了，我明天早上再去给你买。”

“咖啡？”

白泷：“……？”

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白泷拔出U盘，再次回头看着NPC。

他心下一惊。

如雪山一般冰冷的蓝眸，用从未有过的陌生目光静静地望着他。

【[10级]NPC】

【好感值：0】

“你是谁？”白泷皱眉问。

“不重要。”NPC——白泷拒绝称之为NPC，姑且先称他为NPC'好了。NPC'摇了摇头，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实习生怀特，现在，你已经被开除了。”

白泷：“……？”

白泷一瞬间心念如电转，他将U盘塞到依依手里，细不可闻地说：“你先走。”

“抱歉，你们谁也不能离开。”NPC'冷冷地说，先指了指依依，“你，把偷走的东西留下。”又指了指白泷，“实习生，你和我走。”

白泷瞬间十分火大。

“你顶着他的脸、声音和身体干什么呢？”白泷扑过去拽着他的衣领。距离极近，那冷漠瞳仁中竟倒映不出白泷恶狠狠的模样，他一字一顿地说，“高仿货，滚。”

“我不是高仿货。”NPC'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但也只有一瞬间。

“我管你是谁，你不是他。”

下一个瞬间，白泷将他怼到墙上，对依依大喊：

“快走！”

依依闻言冲向门口，NPC'一扬手，挥开白泷。

……这不再是那一个会对他百般放水的、给他收拾烂摊子的NPC了，绝望的念头霎时间从白泷的脑海里闪过。他被直直地甩到对面的墙上，竟砸出一片蜘蛛网状的裂痕。

在扑簌簌落下的墙灰里，白泷捂着胸膛狼狈地咳嗽，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流下。

NPC'一丝表情也没有，不慌不忙地走到依依面前，只朝她伸手。

白泷已经站不起来了，肋骨可能断了，眼前一阵一阵地眩晕。他只能在破碎的视线里眼睁睁地看着游戏再一次被抢走，和当初一样无能为力。

依依攥紧了手里的U盘。

所有人的梦想，全系在她掌心里了。

……她当然打不过眼前的男人。

但是，她还有办法。

依依侧过头去看了白泷一眼，那一瞬间白泷仿佛感召到她那一眼中包含的所有复杂的情绪，不舍，希望，还有……

最后的释然。

NPC'站在门口，漠然地看着这一切，不理解他们还有什么好反抗的。

是的，人类，不理解。

“不要——”

在白泷的大喊中，依依趁NPC'还没反应过来，转身朝总裁办公室的窗户跑去。

然后，她纵身一跃。

“王依然——”

他撕心裂肺的呼唤，渐渐被呼啸的风声掩盖了。

曾经，耳畔也有过这样呼啸的风声。

我会把我们的游戏夺回来的。

哪怕是，再死一次。

……高中物理课上，老师说，伽利略通过比萨斜塔的实验，发现了重力加速度g，在地球表面约为9.8米/二次方秒。

自由落体的时间与质量无关，她从26楼坠落，大约需要4秒。

4秒之后，她会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七零八碎。

这一次大概再也拼不好了。

妈妈。

3秒。

2秒。

1秒——

不是冰冷坚硬的水泥地。

没有预料之中的疼痛。

她落入了一个并不宽阔，却是世界上最坚实也最温暖的怀抱。

“……我接住你了。”滚烫的眼泪砸在她脸上，保洁阿姨语无伦次地说，“依依，这一次妈妈接住你了。”

“……妈妈。”

26楼的办公室里，白泷的耳畔传来一阵音效。

叮咚。

【支线任务：女洗手间里的哭声[COMPLETE]】

【任务描述：她最后的愿望也实现了。】

【获得成就：[燕燕尔勿悲]】

【获得奖励：10积分】

【成就描述：如果时光能倒流，或者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接住你。在《从21世纪安全下班》中，令彭春芳（保洁阿姨）与王依然相见，可触发该成就。】

NPC'走到白泷面前，在扑簌簌的墙灰中纤尘不染，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白泷浑身是血，竟然朝他笑了笑。

她没有事，太好了。

在这座已经血债累累的大楼里，他不想再看见任何一个人的死亡了，除了徐总，也除了David。

NPC'似乎很疑惑，不理解他为什么笑。

……还笑得那样漂亮，一株纯白的染血的花。

“跟我走吧。”NPC'说。

他俯身，把白泷拎了起来。

“去哪里？”白泷又咳出一口血，声音沙哑。

“你会知道的。”

他走向一条幽深隐蔽的甬道。

意识模糊间，白泷仿佛又听见AI的声音。

【Bad Ending→？Ending】

【偏移进度：50％】

NPC'看着彻底晕倒的白泷，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把他抱了起来。

和预想的一样，很轻，宛如落在亘古雪山之巅的一片雪花。

……也许，我待会儿可以回来，尝一尝那杯叫“咖啡”的东西。NPC'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