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言随轻声应道,“先生快去看望初儿吧。”
“好。”
度修仪应下后,便匆匆前往剑之初所居之处。丝毫不曾知晓,在他离开后,言随并未如自己所言一般收拾地上的残局,反倒是往门口走去。手一挥,只见一枚玉珏出现在他面前,玉珏中心,赫然一缕青丝,正散着莹莹绿光。玉珏在空中缓慢旋转,随即悠悠落入言随掌心。他再三检查,确认无误后,才又抬手,玉珏再度升空,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门口大理石中,融入了“镜水别筑”四个字之中,也融入了无形的屏障之中。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身回去,虽然今日先生回来不在预料之中,但好在他早有准备。虽然这些小手段上不了什么台面,但言随清楚,先生喜欢这样。他的先生,也是想被人喜欢,被人惦记的,而这一点,无衣师尹怕是给不了先生。
言随想着想着便笑了,他也没有急着去打扫地上的残局,反而是蹲了下来,拿起一块盘子的碎片,不慌不忙地在自己掌心割下了几道红痕,而后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样,在自己身上随意一抹,任由掌心血迹斑斑。这才起身,一挥手,地上狼藉便消失殆尽。言随也换了一副模样,急匆匆地追着度修仪方向而去。
他赶到的时候正巧,度修仪一言不发地盯着剑之初,剑之初抿紧了唇,只是目光茫然,气氛颇有些凝滞。缘是度修仪刚来看望剑之初,便看见剑之初盯着面前书页,却是许久也未曾翻页。直到度修仪轻咳一声,剑之初才回过神,看到了一身风霜的度修仪,而后,出乎度修仪的意料,剑之初问道:“阿舅,我们还是我们吗?”
这才有了言随看到的场面。
“此言何意?”度修仪并未回答剑之初,只是轻声问道。
剑之初沉默许久,他觉得自己处于一场棋局之中,一场充满迷雾的棋局,一场行至如今,让他不知道要信谁、该信谁的棋局。无数琐碎的线索浮现在他的脑海中,云津、火宅佛狱、四依塔……背后仿佛都有一只黑手将他一步步推往看不清的未来,甚至推向死地。他有过猜测,却都不敢去细想。
他越来越无法看清,自己周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舅父织了一张大网,将所有人笼在其中,不容逃脱;温和的阿舅轻描淡写地折了一个人的傲骨,将人肆无忌惮地踩在脚边;恭顺的师兄擦去不经意间落下的眼泪,眼神中透露出微不可见的恨意……
百年光阴,蹉跎至此,剑之初迷惑,究竟是人变了,还是他自己从未看清过?
所有的未知交织错杂,令剑之初几乎喘不过气,他不敢想象这背后的一切,更不敢面对。就像他从前一样,不去面对,就可以当做不知道,不知道,就可以无视这一切。但是世事哪有这么简单呢?
“阿舅,我们还是从前的我们吗?”剑之初又一次问道,这次,他目光中隐隐带上了一丝哀求,渴望从自己信任的人那里获得令自己安心的答案。
度修仪依旧沉默,反倒是言随笑了起来:“初儿在想什么呢?我们都长大了,哪里还会是从前的我们呢?”他走上前,伸手,想要拿走剑之初面前的书,“都说了让你别想这么多,看看你都想到哪里去了?”
剑之初反射性地压住了言随的手,旋即在言随惊讶的目光中,剑之初缓缓扣住了手下的书,又唤道:“阿舅……”
终于,度修仪轻叹了一声,也给了剑之初答复:“你师兄说的不错,你好好休养,别想太多。”
这话,倒还不如不给答复。
“阿舅,舅父告诉我,我若能从四依塔活着回来,便有了参加四魌武会的资格,您希望我参加吗?”剑之初又问。
度修仪道:“这是你舅父的期望,而我……”他抬眼,隐隐又看到了剑之初的哀求,这孩子本就不愿参与到这些争斗之中,如今被牵扯进来,想必也十分痛苦。他再清楚不过剑之初想要的答案,然而,事已至此,他注定了要辜负这个孩子,于是,他一字一顿道,“支持他的决定。”
剑之初不由自主地咬紧了下唇,手下攥紧了书页,最终笑道:“既然这是舅父与阿舅的希望,初儿自会竭尽全力。”
度修仪想要说什么,却又止住,只狼狈地丢下了一句:“你能想通便好。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言随也抱歉地看了剑之初一眼,匆忙追上了度修仪,以剑之初的目力,自然看到了言随十分自然地扶住了度修仪,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剑之初低头,书页上,是殷红的指印,他凑近书页去闻,是一股浅淡的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