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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身在局中不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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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歇微凉,寒意渐浓,冷风透过被风雨吹落在地的直棂窗,徐徐穿堂而来,王千芮双肩不禁微微颤抖,透骨的冰冷侵入骨髓,喉咙像是被羽毛重重挠过,奇痒无比,遂侧身偏向一侧,避开眼前之人,以此来掩饰着喉中咳呛的冲动。

郑朔看着眼前一幕,已然不愿再顾及“死结”之意,将手中绦带用力一扯,瞬间将其一分为二,快速为王千芮取下沾湿的外袍,急声问道:“可受了寒?”,一边追问着,一边身子不由自主向前,触摸着她的里衣,当察觉到她的内衫未被风雨浸湿之后,稍稍放宽心,许是此时他脑海里满是担忧顾虑着眼前人,全然忘却了古人授受不亲这礼数,而不自知。

他不知眼前人的脸颊早已染上红晕,耳根红透,浑身僵硬,任由他触碰的羞愧难当。他不知这是她第一次在清醒之时,被心上人摩挲抚摸,是何等的忐忑紧张。他更不知王千芮此时已然恍了神,微微低着头,只因她不知如何面对眼前之事,眼前之人。

他们二人自相知相惜以来,从未像此时此地这般越过界线,如此身体亲密接触。纵然她深知情急之下,事出有因,自是不能与他多计较些什么。

可若是她…当真想与他计较些什么呢?

正当王千芮游思乱想之中,忽闻一抹淡淡的梨花香伴着晚风轻轻袭来,寻着出处微微仰首,只见那人胳膊抬起,正细心排查着她的衣襟是否浸湿,温声追问着她是否受凉。而她此时心境,已是无心回应他询问,目光始终追随着他那滑落在肩的宽袖,袖上纹着精美的梨花刺绣,那是她最喜欢的木本花卉,是那在寒冷的冬季,依然能盛开绽放,洁白无瑕的岁寒之花,它不仅象征着坚韧顽强且勇往直前的精神,还象征着永不被世俗所玷污的高洁,更象征着那纯洁且忠贞不渝的情谊。

她甚爱梨花,甚爱国公府里那个种满梨树的梨园,甚爱着那个误入梨园听她抚琴的少年,更甚爱着那个一腔孤勇闯皇城,一心筹谋为家族,满眼星辰皆是她的少年。

那是她终其一生,渴望祈求的爱人啊。

看着他此时欲起身前往衣柜,找寻干净外袍,王千芮微微向前,紧紧握住他的袖袍,再也无法压抑得住心中的情意,缓缓地靠在他的怀里,额前碎发轻拂他的项颈,感受着来自爱人身上的滚烫,幽幽说道:“这样便好”。

清幽的细语,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使得郑朔的思绪,在这一瞬间完全停滞,心神亦在这一刻之间,失去了平静。他深知王千芮出身世家,深受理教世俗熏陶,断然不会这般主动亲近,可当事实摆在眼前,除却惊诧,更多的是无所适从,他从未与任何人这般亲密,自是不如何应对爱人之间的情感互动,他深怕他回应热烈,让她觉得他是那轻浮放荡之人,可回应冷淡,又深怕无法表达出他那满腔热血的爱意。

那便索性闭上双眼,慢慢去感受心上人的拥抱,感应着彼此的心跳,两具年轻炙热的身体,就那般无言地紧紧相贴着,互相取暖着,胸腔里,是两颗疯狂跳动的心脏,砰砰撞击着。

他似乎好像并不反感这样的亲密触碰,甚者,他还想更进一步,于是反手勾住王千芮的纤腰,将她往怀里轻轻一带,回抱着眼前人,随后微微低头,用鼻尖轻轻蹭点她的发丝,以此来强压住内心的激动,暗暗心喜:“确实很好”。

王千芮眉眼含笑闭上双眼,感受着来之不易的片刻静好,顺着郑朔的动作,松开紧握他袖袍的双手,然后伸手从他胳膊之下穿过,自然地抱住他的腰身,脸颊紧紧靠在他的胸膛之上,炙热的体温透过衣衫温暖着彼此,她就那般静静地细嗅着他身上独有的梨花香。这一刻,她感觉她拥抱着的不仅仅是眼前这个人,而是拥有了专属于她自己的庇护所,唯一的庇护所。

她虽出身名门世家,父亲位列三师,却只把她当成联姻的筹码,兄长入仕为官,却追随父亲行那谋逆之事,从未真正有人在意过她的感受,站在她的立场,为她筹谋,为她着想。

他是第一人,是深渊中独照她的一束光,怎能教她不对他心喜动容?

她甚想今夜时光,能定格于此,让她能与他得以继续深夜侃谈,她真想听听他口中那些一千年以后的故事,她想了解他的过去,想知晓他何时对她起意,为何对她有意,她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想让他亲口告知她了。可如今洛阳城内风起云涌,局势动荡,确实不适合在此时,纠结于这些儿女情长之事,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重新谋划部署。纵然心有千言,腹有万语,可汇到口唇之时,唯剩一句:“宣纸之上的名讳,你还有谁人不识?”

郑朔闻言,脑海里回想起宣纸上,有一个独立于三方势力之外的名讳,此人正是他在驿站,偶遇进京赶考的书生。他与他曾有两面之缘,相处之时,从未发觉有任何不妥之处,如今出现在宣纸之上,倒是教他有些意外。

“你从何得知温道恒?”郑朔有些疑惑问道。

“花神庙之事过后,你嘱咐我匿查韦清浔,我便是通过他们二人来往的书信之中,才得以知晓。”

“如此说来,他是武皇的人。”

“也不全是,此人城府极深,攀龙附凤,何人对他有利,便依附于谁。他出身西蜀温氏,其母族与韦清浔同出自京兆韦氏,为蜀州节度使温景阳与正妻韦玉忻的嫡子,虽是嫡出,可温景阳宠妾灭妻,独宠幼子,他在府中不受重视,故生二心,此番进京,名义上是为春闱赶考而来,实则是来京中向武皇表忠心,欲借皇恩,夺回原本属于嫡出的一切。”

郑朔神情肃穆,轻轻摇头,不以为然,古往今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蜀地北连突厥,南接吐蕃,如此军事重地,武皇疑心重重,自会设防,而温景阳有异心的嫡子,自然而然便成为了她首要拉拢之人。

“你在潼关驿站与他相遇,实则是武皇私下授意于他,借故试探于你。”王千芮说罢,双手不断收紧,紧紧环抱住郑朔,呼吸随之变得急促而短浅,似乎是在恐惧着些什么。

虽短短几语,却犹如晴天霹雳,郑朔忽感后背一阵阵发凉,即便被王千芮深抱着,仍觉冰冷透骨,寒战不止。原本以为,魂穿而来的他,隐藏得极好,熟读一切唐史,早已是掌控全局。不曾想,历史重现之时,出现了史书上不曾记载的隐晦。更不敢想,他魂穿至国公府,醒来之后,便已被武皇时刻瞵视着、监控着。

越是深想,郑朔越感头昏目眩,既往一幕幕,如走马观花一般,在眼前来回播放,仿佛是在刻意提醒着他,他的身后,有一双无形的推手,在不断推着他的往前走……

即便是他如今想回头,只怕是背后的人,已经不容许他停下来了。

原来他早已进入,他人的棋局,却全然不知,浑然不觉。

当真是可笑至极,愚蠢至极,郑朔嘴角轻轻上扬,唇边勾起一抹淡淡的冷笑,眼眸中不停闪烁着寒光,讽刺意味十足,仿佛是在嘲笑自己的无力,懊恼于自己的无能。

紫微城中的那位帝皇,从无名宫女,到千古第一女帝。她的经历遭际,远比历史书上记载的要精彩绝伦。她的高瞻远瞩,远比历史书上记载的要明锐独到,而她的权谋手段,更是比历史书上记载的要高深莫测。

而他一个初来乍到盛唐的现代人,一个从事医疗卫生工作的济世人,何以得与她相抗?又如何能与她相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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