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
“你，很，烦，诶。”
江皋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双手插兜，一字一句教着魏疏云：“来跟我说，你，很，烦，诶。”
但彼时的魏疏云却无论如何也张不开嘴，只定定地望着江皋。
江皋有些不爽地抬了抬下巴：“这四个字这么难讲？”
魏疏云低头：“嗯。”
“可我不管，我偏要你讲。”
魏疏云觉得江皋简直无理取闹：“我为什么要对你这么讲。”
他从来不觉得江皋烦。
那一年他们上高中，有人问魏疏云“江皋总是这么追你，你拒绝过吗？”
魏疏云的沉默让他们误以为是默认，道：“普通的拒绝对江皋那种厚脸皮没用的，你得对她说重话。”
这事没过多久，就被江皋知道了。
她也突然意识到，魏疏云好像从没有跟她说过重要，她一时之间玩心大起，非要拉着魏疏云教她说重话。
但教第一句时，就折戟沉沙了。
魏疏云死活说不出口。
这个很少露出其他表情的少年人，第一次露出了倔强执拗的样子。
他不要。
他不要这样，对江皋。
江皋突然问：“那你对别人这么说，说得出口吗？”
应该……不，不用应该，他确定，他是可以说得出口的。
江皋笑道：“那为什么对我就说不出口呢？总有原因吧。”
原因是什么？
魏疏云抿着唇，也说不出原因。
那时候的江皋却没有放过他，连续问了许多遍。当时他只觉得江皋是故意要弄烦他，好逼他说出那四个字，可现在重新回头看看，却发现当时的江皋，是要他的确切心意。
他表现出了纵容与宠溺，却从来未曾直视自己的心意。他接受江皋所有的爱，却从来不敢主动争取。
江皋告诉他，他还可以要更多的，但他不敢。
后来江皋道：“这样吧，你试试，你跟我说这四个字，就说这一次。”
他最终还是听话地说了，说完后江皋也没什么反应，他自己倒是难过了很久，生怕江皋以后就不理他了。
……
魏疏云在细细碎碎的暴雨声中醒了过来。
即便隔着窗户，也挡不住暴雨的声响，让人不敢想象，要是此刻正处于暴雨之中，该是多么的恐怖。
大脑慢慢恢复运转，魏疏云才突然想起，之所以遇到现在这样的糟糕情况，是自己做了很多准备，唯独却忘记查天气了。
他产生了一瞬间的懊恼，但很快又觉得这样挺不错的。
他刚苏醒不久的大脑又因为室内温暖的空气变得慢慢迟钝起来。
更别提，他怀里还有一个让他充满安全感的人。
再次往下缩了缩，魏疏云将下巴抵在了江皋的头顶之上，感受着她的呼吸喷在自己肩膀时的轻柔。
也许这就叫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手机就在这时，突然响了起来。
魏疏云再次清醒，正准备去接，意识到这个铃声是江皋的，不是自己的。
他看了眼昏暗的光线里江皋皱起的眉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是江妈妈。
他趴在江皋耳边轻声道：“江皋，是阿姨的电话。”
江皋带着几分被吵醒的不悦，翻身将头埋在魏疏云的怀里，顺带拱了拱：“你接。”
要是换平常，魏疏云帮忙接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但问题是他们现在无名无分地就……那什么了，再加上江皋还在跟父母吵架，魏疏云总觉得不该由自己来接这个电话。
可按江皋的性格，显然也不想让魏疏云再叫自己。
可江妈妈似乎非要江皋接这个电话不可，再第一通电话无人接听后，又拨来了第二通。
犹豫再三，魏疏云还是接起了电话。
“喂。”
“江皋，算了，多大点事，我不生气了，你回家吧。”
魏疏云刚接起电话，就听见了江妈妈这句话。
他有些高兴，想赶紧告诉江皋这个好消息，但江妈妈这边他也不能不理，于是礼貌道：“阿姨，我是疏云。”
电话那头的江妈妈露出惊讶的声音：“哎呀，是小云呀！”
魏疏云道：“江皋现在……不太有空，要不一会儿我让她给您回电话？”
江妈妈道：“不用不用，多大点事，你帮我转告就行，她要是有良心她自己会回电话的。”
魏疏云甚至可以想象，江妈妈在对面摆手豪气的样子。
两人又聊了几句家常，约好过年魏疏云过去一起后，这才挂断了电话。
接完电话，得知江皋和妈妈已经没有隔阂的魏疏云，心情更好了。
打开天气预报，预估暴雨还要继续下一段时间，魏疏云干脆点开了外卖软件，准备叫点早餐。
但翻着翻着，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刚刚他满心眼都是江皋可以回家了，所以没有意识到这里面的错漏百出。但现在慢慢清醒过来后，魏疏云发现这里面问题很大。
第一，江妈妈对于他替江皋接电话这个事，为什么一幅了然于心的样子？仿佛他给江皋接电话是个很稀松平常的事情。可实际上从江妈妈的视角来看，他应该是和江皋六年没见面，平常魏疏云过年拜访叔叔阿姨，江皋都会避开的关系。
第二……不需要第二了，第一点就足够怀疑了！
魏疏云低头看向把脸埋在自己怀里的江皋，突然伸手，将人翻了过来。
果不其然，和江皋睁得圆溜溜的眼睛对上了。
这人根本没睡着。
魏疏云气笑了：“解释一下？”
江皋眨眨眼：“你生气了？”
魏疏云努力板起脸：“你先解释。”
江皋不听他的，往他怀里蹭：“你先说你有没有生气。”
魏疏云任由她蹭，但是偏开头不看她：“我生气不生气重要吗？”
“当然重要。”
魏疏云低下头，江皋正用某种极难见到的温柔神情看着他：“你生不生气，对于我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信你就有鬼了。
想是这么想，但魏疏云还是因为这句话忍不住勾起嘴角。
强行压下嘴角的弧度，魏疏云继续“冷漠”道：“我有什么重要的？”
“你最重要。”
“我们什么关系啊这么重要。”
“男女朋友。”
“我……”魏疏云瞪大眼睛。
“你……说什么？”
江皋认真道：“我说，男女朋友。”
魏疏云感觉自己的大脑有些混沌：“你……你答应了？”
“嗯。”
“你不觉得……我不够喜欢你了？”
“嗯。”
骤然完成了多年的夙愿，魏疏云有些想哭，但情绪还没起上来，他很快又停住了。
“江皋，不要用这种方式转移话题！”
魏疏云咬牙道：“说，到底什么情况！”
江皋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但是一码归一码！”
“这么开心的事都不能让你忘却不好的回忆吗！”
“你先给我个解释再说。”
“好吧。”
江皋垂头丧气道：“那我从头跟你解释。”
魏疏云看着她：“没事，反正今天出不了门，你可以慢慢说。”
江皋道：“其实我没有跟我爸妈吵架。”
猜到了。
“我也没有身无分文，我有工作。”
也猜到了。
“但是是因为你。”
猜……嗯？
魏疏云抿唇问道：“和我有什么关系？”
“想见你，想和你待在一起，但六年没见面，拉不下脸来，所以就骗你留下我。”
江皋这人真是犯规。
魏疏云确定，自己怦怦的心跳声，此时趴在上面的江皋感知得一清二楚。
“然后呢？”
“然后我成功了呀，但是总不能一直这么瞒着嘛，所以我昨晚就给我妈发消息，让她今天早上打电话来，说原谅我了，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说着还嘟囔了一嘴：“我妈真是的，演戏也不好好演，还说年轻时想去做演员，这演技幸好没进演艺圈。”
魏疏云道：“你觉得我这么好骗？”
江皋从善如流：“对不起嘛。”
但魏疏云抓到了其他的关键词：“你刚说的昨晚，具体是什么时候？”
“就是昨晚。”
“进房间前还是进房间后。”
“后。”
魏疏云这回是真生气了。他咬牙道：“所以昨晚我们……的时候，你满脑子想的是怎么圆谎？”
江皋道：“你怎么可以冤枉我！”
魏疏云瞅着她恶人先告状：“魏疏云！我这么聪明的人，要是想圆谎，能圆得这么错漏百出吗！肯定是我一颗心都挂在你的身上，所以才弄得这么乱七八糟，被你一眼就发现了啊！”
魏疏云：……
他诡异地被说服了。
所以半响后，他只能道：“下不为例……”
江皋立刻表示：“下不为例。”
魏疏云还是觉得心中不安，忍不住跟她求证：“没有什么别的瞒着我了吧？”
江皋理直气壮道：“如果有，那一定不是我故意的，单纯忘了。”
魏疏云认输。
无论是脸皮的厚度还是强词夺理的方面，他都比不过江皋，这辈子都比不过。
不过没事，反正从很多年前，他就栽在江皋的身上了。
一点无伤大雅的小谎，问题不大。
至于其他的，再说吧。
魏疏云翻了个身，再次搂住江皋：“你这样……会不会太草率？”
“什么太草率？”
“表白。”
“你嫌弃我表白太草率？”
“不。不该由我表白吗？”
“凭什么？”
“……好吧。”
“你表白太不吉利了，每次都失败。”
“那是我的问题吗？”
“当然，不然是我的问题？”
“……好吧。”
“魏疏云，我想再睡会儿。”
“睡吧，安。”
希望以后每天都能这样抱着你，江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