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半亩壑与海冰的交界处,高出三丈,离那块缓慢倾斜的陆地约五公里远。就在这块冰崖边上,顾灼青单腿悬坐,另一条腿曲起,手肘抵上膝盖,搓了搓手中的钓鱼竿,一甩,将鱼钩挂了下去。
“你挺能装啊。”
他抬眸瞥了眼来人,并未理会。那人想在其身旁坐下,腿还没弯,就被萧海魄满脸假笑推搡出去。
“比不上您。”
哈斯趔趄几步,还没站稳,后脚跟突然出现一块“绊脚石”,让他一个屁股噔在了地上。
郝夭阙冷漠走过,银木仓划过冰面的碎屑“刚好”溅上哈斯的身。
他胡乱拍打几下碎屑起身,嘟囔道,“不就是让你俩上台表演助助兴,至于吗小心眼记恨到现在。真她妈扫兴,什么破烂玩意儿能进玊璜,当个组长还以为什么了不起的事......”
“怎么了?”
随后跟来的几位七组成员相继抵达,哈斯摆手立马温和笑道,“哎呀刚刚不小心摔了一跤,多亏郝同学扶了一把,真是非常有同学爱!lovelove~”
萧海魄切了一声,自然而然地靠在顾灼青肩膀上,朝他低语,“人类都是两面三刀。”
“一边去。”
顾灼青耸肩提开那颗脑袋,另一边肩膀又一个重量压了下来,“有些人不把自己当人,那就没必要跟我们【人类】混在一会块儿了。妈妈说了,不要跟傻子玩儿,是吧灼青。”
“你也滚。”
顾灼青闭眼从鼻腔里出了口气,倒是这另一边的肩膀,却没见抬起过。
“青哥哥,我跟真也下去看看。”
长溪挥手示意,哈斯也不愿自讨没趣,跟着两位女将下冰面,美其名曰护花使者。
“你们都不好奇山顶,不对,不能说山顶,那个岛侧面的窟窿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吗?”
萧海魄将手撑在身后,闲聊问道。
郝夭阙转头看了一眼,“这人都比岛上的树多了,还去凑那份热闹干嘛。再说了,人都说了十汀海里无活水,在这荒芜之地还能流动的,鬼知道能是什么玩意儿。看一眼,小命不保。”
“说的你好像对十汀海了如指掌一样。”
“不敢当不敢当,我......”郝夭阙愣怔片刻,脑海里突然飘过一个名词,“十汀......竟纳州。”
萧海魄瞬间看向郝夭阙,眼睛都放大了一圈,“你说什么?”
“什么什么。”郝夭阙岔开了话,从布魂袋里掏出了一本古籍开始翻阅,“应该记了点什么......”
顾灼青侧眼看了下他手里的书,问道,“方姐的一些典籍怎么都被你顺走了?”
“上次受伤,方姐把能送的都塞我布魂袋里了,几本本子,倒不至于舍不得。”
萧海魄冷哼一声,“倒是大方,布魂袋也舍得给。”
说完他自己便顿住了,果不其然的,顾灼青和郝夭阙同时看向了他。
“你知道布魂袋?”
萧海魄的眼神左右游移,就是没直视那两人,突然尬笑几声,“哈,哈,啥啊,什么布什么,不知道没听过顺嘴了。”
可惜他面前的两人也不是傻子,刚刚分明听得真切,这能糊弄谁呢?但是他们也不是好事的,就算萧海魄真知道布魂袋又能怎样,顶多算是认识青蕲方而已。
郝夭阙摇头,手点着古籍上的字续接阅读,刚刚看到,“海,凇......”
顾灼青便听着他逐字读下去,轻而有力的声音缓缓传入他的耳中,仿佛光是如此听着便能看到画面。
“无根水雾形成的实体幻兽,常在......十汀海出没。喜独居,只在秋冬两季群游找伴,冬季最冷天固定时辰产卵,其余时间,均不可。”郝夭阙嗤笑,接着用自己的话随意翻译。
“常以海冰、冷风为食,最喜欢陆地上的野果、野菜、沙土,尤其钟爱嘎嘣脆的碎石等垃圾食品,饮食习惯较不规律,活动时间少,命短......哎?”他待翻页接着往下读,发现已经是另一个篇章了,再无其他有关内容。
“很怪。”
郝夭阙点头,赞同顾灼青,听对方接着道,“既然十汀海纵横上下全是冰,又哪来秋冬这样的季节分明。难道还有春夏吗?”
“冬季的最冷天又是怎么定义的?哎,这样的话......”郝夭阙匆匆掏出手机,天气预报显示,这里的气温是......个鬼,地图里哪会加载双椿的气候。
“就是这两天。”
萧海魄耸肩,“因为考试在即,十汀海什么活物都没有,还拿什么考试。盲猜,就是这两天,考试题目跟海凇有关,赌不赌?”
郝夭阙没回话,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点子,凑近另外两人嘀嘀咕咕一会儿,被萧海魄质疑,“能问出来吗?”
顾灼青果断放下钓鱼竿,“走。”
三人便急忙追随大部队,往半亩壑的裸地赶去。
此时的半亩壑已逐渐显露出倾斜的模样,学生们攀爬的速度也逐渐缓慢,毕竟不管是迎面爬坡还是绕道湿滑的背面爬坡,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曾有前人的脚印可供后人踩踏。
但是这三个人就不同了。
他们行色匆匆,他们健步如飞,他们赶路赶得忘了自我。
如不是大家各有心事目的,定会为这三人的行为停下蹒跚的脚步。
只见他们弯腰驼背,只见他们眼疾手快,只为寻找那一颗,小小海凇中意的垃、圾、食、品!
“这些行不行啊?”
萧海魄搓着手里的碎石,也不知道合不合那鬼不见玩意儿的口。
顾灼青接过郝夭阙递来的碎石,绑上了钓鱼竿的末端,轻轻一甩,将挂了“凇饵”的线垂了下去。
“试一试,也许真能钓上来。”
郝夭阙笑着,心道不愧是我的灼青,跟我有异曲同工的见地。他看着看着,视线就往钓鱼竿上去了,莫名产生了疑惑,“顾组长,恕在下愚钝,您是如何有先见之明,提前准备好了钓鱼竿此等神物!”
顾灼青听闻抬头,转了下眼珠,淡淡道,“没有,就是怕饿了,能钓个鱼吃。”
郝夭阙/萧海魄,“.......”
“我也是第一次见,没有饵料在冰上钓鱼的。”
长溪和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回来了,正好听到了顾灼青的一番高见。
真也环顾四周的满地碎石,接着道,“看来你们已经知道了海凇的事。”
郝夭阙点头示意,走回冰面继续搭建未完成的帐篷。
其实在海考前便有老师通知过此次考试所需装备,只可惜这三人均不在场,他的帐篷也是以前胡乱塞在了布魂袋里,没想到也有用到的一天。
毕竟钓海凇这件事,谁知道需要几天。
整场海考结束,也许都赶上过完下一年了。
大部分的帐篷都搭在了半亩壑的冰面上,如果整座游岛山丘在夜晚来临之前完全180度颠覆,山上肯定是不能住人的。当然也有勇士,将帐篷搭在了湿滑的背面裸地上,等着明天一大早在撤下来。
真也叫了长溪一声,喊她来搭建自己的帐篷。
长溪是个事不挂心的,直白地说就是没有脑子,“较为”天真。
因此她自是看不出来哈斯跟其他几人格格不入的氛围,将手挂在顾灼青和萧海魄的肩膀上时,还招呼哈斯一道坐下。
哈斯还在扯着虚伪的面具假客气,便被一道不带感情的清冷声音打断了。
“帐篷不够,别挤在这儿了。”
萧海魄和长溪看了眼顾灼青,又两两对视。倒是萧海魄反应快,立马附和,“就是就是,我跟灼青还不够地儿睡呢,海凇的事也打听的差不多了,你去找乐意接纳你的情郎们去吧。”
哈斯在尬笑着,强撑表面话术,被郝夭阙不耐烦驱赶。
“赶紧滚。”
至此,再也没有装下去的必要了。
哈斯抬头,趾高气昂地看着这群人,满脸写着,你们给我等着!
只不过留给他的只有一群冷漠的后脑勺罢了。
入夜,万籁俱寂。
本该是个酣睡的时辰,本该入了甜蜜的梦乡......
“所以为什么这个点还要玩捉鬼游戏......”郝夭阙盯着手里的牌无语,两眼无神,“还有你俩,深更半夜凌晨三点,女孩子还不去睡吗?不知道熬夜多伤皮肤吗?”
啪的一声,长溪一张纸条贴在他的脑门上。
“哈哈哈哈阙哥哥,你现在是鬼王哦!你看你满脸都是纸条哎!”
郝夭阙拽下脑门上的纸,正要说话,接连不断的咳嗽声打破了僵局。
他看向对面干干净净没有纸条的那张脸,伸手将背后的衣服丢了过去。
“穿上。到了晚上气温直降,连琼脂石都宕机了,来之前有说过这么冷吗?”
他往掌心哈了团气,使劲搓了几下。
真也取出羽绒服给长溪披上,回道,“是说过气温较低,倒不至于冷成这样。”他看了眼帐篷周围亮着橙光的三块琼脂石,突然神色凛然,“什么时候开始感到冷的?”
顾灼青披上郝夭阙的外套,指了指帐篷垫子上的纸牌。
是开始玩牌的时候......
真也慌忙关掉帐篷顶上的露营灯,将五人拉拢了一点。黑夜,无声,没有亮光,此情此景,怎么说都得开始讲恐怖故事了。但听真也哑着嗓子,缓缓说出两个字。
“来了。”
“什......什么来了?”长溪一把抓紧萧海魄的衣袖。
萧海魄一个激灵,顿感后背发凉,就差吓地跳起来。
“嘘......”
顾灼青将手指贴上唇,和郝夭阙对视一眼。二人很有默契地起身,以最轻缓的动静悄悄打开帐篷的拉链。
“咔嚓.......”
一声碎石脆响。
“咔嚓咔嚓......”
密集的,短暂的,啃咬碎石的声音。
连长溪都反应过来了,跟萧海魄捂着嘴巴屏息凝视,看顾灼青和郝夭阙钻出了帐篷,再偷摸跟上。
在十汀海,星辰皎月本是不存在的东西,如若没有这些光亮,理应伸手不见五指。
可当顾灼青他们拉开帐篷,周围起初是雾霭蒙蒙,银白色的气体在黑夜里有了具象。
当他们全身走进雾霭里时,那气体似乎颇有灵性,轻歌曼舞般贴着人的外套,挥之不去,不离不弃。若追赶得急了,那雾霭仿佛发出了叹息般,又隐隐绰绰离你三步远,生怕打搅了清净。
当鼻息与雾霭融合在一起时,阵阵幽远的松木香便能顺之入肺腑,令人飘飘欲仙,如乘风飞去。
长溪感觉自己要飞了起来,能在云间嬉戏追逐,前方的真也正转头笑着等着自己。她一抬手,欲拉着对方的手游玩,对面的真也却立刻流下了血泪,面目狰狞。
长溪啊的一声尖叫,瞬间被人捂住了口鼻。
“嘘,是我。”
萧海魄将长溪拽到帐篷前,正逢真也匆匆撤了回来。
“这雾不同寻常,估计是海凇的障眼法。”
三人回了帐篷里,真也扯过长溪的手臂上上下下检查,就差扒光了里衣,直到长溪面红耳赤,才尴尬地放开了她。
“我说你一个大男生,好意思拉着人家姑娘这么轻薄。”
真也表情怪异地看向萧海魄,紧接着便听闻长溪轻笑出声,“萧哥哥,真也是女孩子哦~”
萧海魄宕机了几秒,随即嘟囔,“奇怪,灼青他们去哪里了,明明前后脚。”
真也翻了个白眼,听到萧海魄的话语却也安抚道,“海凇其实很像一个顽童,你要是没有畏惧心理,跟它玩儿的话,很容易跟他们交上朋友。但是如果本身对他们心生胆怯,他们就会想着法儿地捉弄你,直到你吓破胆为止。但是说他们真的有什么害人的心思,倒是没有的。”
“那我们为什么不出去找青哥哥他们呀真也?”
真也拍拍长溪的脑袋,“雾太大,海凇最喜欢捉迷藏,现在出去,很容易找不着北从冰崖上掉下去。况且要是把海凇吓跑了就得不偿失了。要不这样,你先在帐篷里休息,我跟萧海魄出去找他们,好不好?”
狼耳瞬间下垂,“不嘛,我想一起去。”
萧海魄听了一会儿......听了好一会儿,默默拿起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