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听谁说的?
在快放假前,父母倒是总打电话催他回去,尤应庄以为他们想他了,有事被耽搁后,心里很愧疚,一旦买到票就赶紧回来了。
向祁忧心忡忡道:“听说他们给你介绍了一个女孩子,就村头那陈家,那女孩今年才16岁!”
“16岁!”尤应庄紧皱眉头,“16岁连法定结婚年纪都不到,这么着急?”
向祁悄悄道:“因为她家有个哥哥,要结婚了,但没钱娶媳妇,就想着把妹妹嫁出去,用彩礼换彩礼。”
尤应庄明白了:“这种事我父母居然同意了?”
“他们可高兴了!现在那女孩就在你家里呢!”
“在我家?”尤应庄握住行李箱,他知道向祁为什么来接他了,通风报信让他有个心理准备,“你是让我别回去?”
向祁神情落寞:“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庄哥,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尤应庄看到才十几岁的孩子露出伤心的模样,即使向祁长得快跟他一样高了,依旧心疼地摸摸他的后脑勺:“你很棒了,谢谢你。我们先回去,走一步看一步。”
“好。”
他们村离汽车站还有10分钟的车程,打了个马自达回去,刚一下车,尤应庄连行李都没拿下来,尤母从院子里出来招呼道:“庄庄,你回来了!快来见见你媳妇!”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孩从小房子里走出来,脸上稚气未退,神情麻木地冲尤应庄点点头。
尤应庄在心里苦笑。
尤母推了女孩一把,冲她道:“快去帮你男人拿东西啊,愣着干嘛?”
女孩朝尤应庄走过来,尤应庄避开她的手道:“没事我来吧,挺重的。”
尤母说:“让她拿,这点活都干不了,以后怎么生孩子啊?我以前在你九个多月大的时候还下地干活呢。”
尤应庄说:“怪不得我长这么瘦。”
尤母:“……”
女孩被逗得抿了抿嘴角。
尤母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作势要打尤应庄,他赶紧提着行李箱跑进房间。
半年没回来,家里大变样,原本昏暗的房间重新刷了漆换了照明灯,红色的被套上绣着鸳鸯,俨然一副婚房的样子。
尤应庄差点心梗,把行李箱一丢,苦恼地坐在椅子上。
早知道就不回来了。
幸好没出现掀开被子一个姑娘躺在上面,不然尤应庄肯定从窗户跳出去。
他抬头,窗户上也贴着喜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要结婚了。
唉,今晚怎么睡啊。
尤应庄从口袋里掏出没电的手机,充上电,等待开机的时间他出门去找向祁,准备这几天都上他家凑合凑合。
女孩叫陈盼,在院子里的井水中抽水,旁边放着一盆的衣服,这么冷的天还在用冷水洗,甚至还让她一个人打水。
尤应庄抢走她手里的桶,放到一边,冲院子里抽烟的尤父喊:“家里不是有洗衣机吗?”
尤父把抽灭的烟头按在窗台上:“那不废水吗!你这瓜娃子从城里回来就不知道省钱了是吧!”
尤应庄赚了钱后网购了一些家电,替代人力劳动,冰箱洗衣机空调和电视,价格便宜也能用。
他刚才注意到电视上落了一层灰,冰箱里没什么东西,大部分菜都放在桌子上用一个网纱罩着,洗衣机都没接上插头。
尤应庄都气笑了,他给洗衣机接上电,把盆里的衣服倒进去,启动。
尤父看到他这样大发雷霆:“你个不孝子!你知道这电费多贵吗!”
“我出!”尤应庄说,“她才16岁!你们就让她干这种活?你们有没有良心?”
“没良心?”尤母听到他们的争吵从厨房里拿着锅铲冲出来,“要不是我们,这丫头早就被她爹娘卖给村委尾那糟老头子了!哪还轮得到你!要不是看她长得还算俊俏,手脚又勤快,我们才不要呢!”
尤应庄扭头看向陈盼的手,她的手上满是冻疮和茧子,本该青葱如玉的手肿得像个坏掉的胡萝卜。
陈盼冷漠地把手放在身前,似是没有注意到尤应庄同情的眼神。
尤母道:“你这小子也不知道哪里修来的福分,小时候有你奶奶照顾你,长大了又有媳妇来伺候,一点苦都没吃过,你就偷着乐吧!跟我们喊什么?有种你把她还回去!你看她爹娘还要不要她!”
尤应庄眉头越皱越紧,听着话刺耳无比。
他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只有春节或者国庆才能回来短住几日,一年到头都没见过几面。
尤应庄从很小时候每日站在村头伸长脖子等他们,到长大了他们回来后只是礼节性地叫一声爸妈,时间似乎也没过去多久。
但是奶奶老得很快,尤应庄默默地承担起一切家务,学会做饭洗衣服修电器,照顾向祁。
直到奶奶去年离世,尤应庄爸妈赚够了钱,从城市里回来在镇上开了个小卖部,做点小生意,一家三口才有点一家人的样子。
尤应庄知道,他们是觉得儿子大了,不用照顾,只等着他来养老了。
尤应庄心冷无比,把脖子上的围巾扯下来系在陈盼的手上,对她说:“别怕。”
他带陈盼进了卧室,说:“我在家住不了多久,这段时间我会去朋友家住,你就在这里睡。”
尤应庄留了电话号码给她:“家里有座机,你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他看手机电要充满了,拔下插头,把手机放进口袋,准备去找向祁。
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角。
尤应庄疑惑道:“怎么了?”
陈盼不说话。
尤应庄苦恼地猜了半天都没猜出她的心思,想让她放手,又怕语气冲她让她更难过,不得不跟她僵持住了。
“嗡嗡——”手机的消息在口袋里震个不停,尤应庄点开微信,大部分是宿舍群的消息。
最开始是关谭在群里发了一张从侧面拍的图片。
如果不是能看到盖子上的美杜莎头像,根本看不出来是什么牌子的香水,因为瓶身完全被针织的毛线套子挡得严严实实,看厚度织了三层,厚实耐用。
许岩第一个说话:【什么时候买香水送杯套了?这不得卖不出去?像是全价999,香水价值1000,套子还要倒贴钱】
这是在说他织得丑吗!20个小时织出来一个能用的已经很不错了好吗!
程凜说:【香水不错,很有品,杯套算了】
许岩:【没见过的杯套,难道是限量款?】
程凜:【盲盒杯套?】
关谭:【尤应庄送的】
长久的沉默。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
许岩:【香水?】
关谭:【都是】
又过了一个小时。
许岩:【为什么微信过了两分钟就不能撤回了?】
他的消息成了群里的最后一句,像是人生遗言。
尤应庄退出群聊,关谭也给他发了消息。
关谭发了一张图片,跟群里的不一样:【味道很好】。
他又发来一张灰色的杯套,从香水上褪下来,平铺在桌上:【很厚】。
尤应庄之所以送他这个,是因为他那次在宿舍不小心把关谭的香水打碎了,他做了很多攻略才买了这款香水,并趁着住在关谭家里的时间,每晚下班回来偷偷学怎么织杯套。
虽然关谭肯定不在乎香水碎不碎,可那么贵的东西能省就省,尤应庄看着也不心疼。
关谭见尤应庄很久不回他:【害羞了?】
已经是两个小时前的消息了。
尤应庄揉了揉被冻红的手,脸上却有股淡淡的燥意,不知道是不是被关谭戳中了心思,回:【才到家,手机没电了】。
过了五分钟,关谭发来一张图片,是他在开车。
尤应庄好奇道:【你准备去哪?不回家吗?】
关谭说:【去找你】
尤应庄:【啊?我好着呢,你赶紧忙完回去吧,外面冷。】
他才不信关谭是真的来找他,毕竟他怎么可能知道他家住哪,又怎么可能开近十个小时的车来呢?
尤应庄放下手机,没把这事放在心上,问陈盼:“你是饿了吗?”
陈盼松开他的衣角。
尤应庄以为他猜对了,跟陈盼说:“等会儿吃饭的时候我给你夹几道菜端进来,你就在这里吃。”
尤母把饭做好了,见陈盼不出来,大声骂她是个懒鬼,不知道伺候人,没礼数。
尤应庄拦住她说:“你也不看看她才多大,能挥的动家里的铁锅吗?”
尤母说:“你懂什么?她以前在家里伺候他们一家老小可勤快了,她就是装的。”
尤父看着紧闭的房门,手里的烟不停:“要不,把她给退了,换个人。”
尤应庄握紧筷子,他明白,父母想给他娶老婆是假,想花最少的钱找个伺候的人保姆是真。
他在家一天能护着一天,他要是不在家呢?陈盼会怎么样?
她才16岁,难道要一辈子困在这里吗?
他夹了很多菜放进另一个碗里,换了双新筷子,往屋里走,尤父呵斥道:“干嘛去!”
尤应庄说:“我回我屋里吃。”
尤父要拦他,被尤母抓着:“两口子正好培养培养感情,随他去吧!”
尤应庄没什么吃饭的心情,把碗放到陈盼面前:“吃吧。”
炕很长,陈盼坐在一边细嚼慢咽,尤应庄在另一头看手机。
关谭看到他发来的消息,回:【逗你的,我也在回家的路上】。
尤应庄笑笑,他就知道:【好,注意安全】。
好不容易熬到父母都睡了,尤应庄悄悄出了门,对陈盼道:“晚上把门窗锁好,我要是找你,会敲三长一短的窗户。”
陈盼点头。
向祁早就在门口接应他,尤应庄踩着积雪,嘎吱嘎吱响,向祁低声道:“哥,你动静太大了!”
上两天下了场大雪,路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到处都银装素裹,尤应庄看着雪景,不由停下脚步,拍了一张图片。
晚上十点多,关谭坐在父母家的沙发上,透明的落地窗外,亲戚们在烧烤讲八卦,他一个人才开车回来,略显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叮咚——”手机来了消息。
尤应庄给他发了雪景。
漆黑的夜晚,闪光灯照亮前方的路,不愧是农村,天上的星星和月亮宛若银河。
尤应庄:【雪景,好看吧?】
他又发来几张,居然趁着一会儿的功夫在路边捏了两个只有巴掌大的小雪人。
两个?
关谭问:【怎么捏了两个?】
尤应庄:【还有一个是我朋友捏的,怎么样?可不可爱?】
关谭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