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到他的动静,铺好被子道:“睡吧。”
关谭方才睡了一下午,现在一点也不困,夜猫子似的兴奋:“我们出去逛逛。”
“现在?”尤应庄没有拒绝的时间,被关谭拉住手拽出院子。
“等等等等!别跑这么快!”关谭腿太长,尤应庄完全被拖着走,还没走几步累得不行,“你知道往哪里走吗?小心路边的水沟!”
关谭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有些兴奋,打开手电筒,抬头看去,果然和尤应庄照片里拍到的一模一样。
他脚踩在结实的积雪上,跺了两下,脚下嘎吱嘎吱响,低下身用手搓了两个雪人,堆成个雪人摆在路边,上面写了个【关】字。
“我也来!”
尤应庄在雪人上写了个【尤】,摆在关谭的雪人旁,两个大小差不多的雪人站在树下,看起来傻乎乎的。
关谭拍照发到宿舍群里,没人敢回消息。
尤应庄呆着关谭往村头走,说:“我父母在镇子上开了个小卖部,离我家大概要走半个小时路程。镇上有一个汽车站,是唯一可以往城里开的站点,每20分钟一个班次。我还记得之前上学的时候,我每天五点就要起床赶班车,不然就会迟到。”
“为什么不住校?”
“住校要交住宿费和晚上的伙食费,家里没有这么多钱,因为那个时候奶奶生病了,给她治病买药也要花很多钱。”
尤应庄没有带关谭去那个汽车站,而是来到一个学校门口,牌子上写着【xx希望学校】:“我从小学到初中都是在这里上的,当时小学班上有十几个人,到了初中渐渐只有五个人,我是那五个人里唯一一个上高中的。”
尤应庄露出自豪的表情:“本来我爸妈不让我上高中,是我初中的班主任每天给我爸妈打电话,说我很聪明很优秀,之后一定能考上大学,让我父母不要放弃我,我才有机会继续上学。”
关谭静静听了一阵子,说:“你有个好老师。”
“是啊,但是那个老师前几年得了肺结核去世了。”
尤应庄难过地垂下眼睑,握紧拳头:“等我毕业了,我要回来做老师。如果我的班上只有五个孩子,我要让这五个都能考上高中。”
关谭情不自禁地揉揉尤应庄的头发:“好的,尤老师。”
尤应庄被摸得脸一红,庆幸这是夜晚,看不见他脸上的异样,他掏出手机一看要一点多了,说:“赶紧回去吧。”
“嗯。”关谭跟在后面答应,关掉手机,尤应庄打着手电筒在前面领路。
“噗通”一声,关谭往前倒在尤应庄后背,狼狈地摔倒在地。
尤应庄急忙把他扶起来:“怎么样?摔到哪里没有?”
关谭假装摔疼了,靠在尤应庄身上,握着他的手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夜盲症,看不见路。”
尤应庄心想刚才也没事啊,为什么突然看不见了,但见关谭眉头紧皱,肯定不是骗他,也没必要骗他,说:“那我牵着你。”
他以前也牵着向祁走过夜路,只是握着他的这双手,比向祁的更大更有力。
睡觉前,关谭还是忍不住提了陈盼的事,尤应庄也忧心忡忡,跟关谭说了自己的想法。
“我准备让她重新上学,如果家里不给她钱,我就自己出,等她毕业了能走出村子,就永远别回来了。”
关谭说:“你倒是心善。”
尤应庄没听出关谭的阴阳怪气,说:“我讨厌这个地方。村子里有很多像我这样的留守儿童,从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父母是孩子成年后才突然出现的,他们被孝字困住一生,在这里生老病死,我想让他们每个人都有走出村子的勇气,所以我才准备去当老师。”
关谭想嘲笑尤应庄的天真,又被他的天真所打动,知识很多时候真的会改变命运,尤应庄就是信奉此路,并坚持走了下去。
“不要你媳妇了?”
尤应庄踢了关谭一脚,为陈盼叹息:“她可以月薪两万,可以年薪两万,但是她不能一辈子只值两万。”
关谭挑眉,继续试探说:“你对她一点感觉没有?”
尤应庄觉得今晚关谭特别八卦,像是个小学生,不想再和他纠结陈盼的话题,翻身懒得搭理他:“我不喜欢比我小的。”
关谭眼睛一亮,戳戳尤应庄的后背,追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我帮你留意留意。”
尤应庄又给了关谭几脚,把他踢老实了才得以安生。
关谭在这里又逗留两天,初四的时候准备回去,问尤应庄要不要跟他走,他现在压力大,要供两个小孩上学,还要给自己赚生活费,不如早点回去兼职。
尤应庄同意了,回屋收拾行李,一翻背包,里面多出一个红包,看厚度,是他给向祁的那个。
这傻孩子,又把钱还给他了。
既然向祁不要,尤应庄不好再给,福气传来传去可就被传没了,到时候给向祁的生活费多打点就行。
陈盼看到他收拾行李,愣道:“你要走了?”
尤应庄把最后一件衣服塞进行李箱:“明天走,怎么了?”
他有心情跟陈盼开起玩笑:“舍不得我?”
陈盼猛地扑进尤应庄,紧紧搂住他的腰,恨不得把他揉进怀里,尤应庄差点被陈盼的手劲勒死,哑声道:“怎么了?”
“别走……求你……”陈盼沉闷的声音从尤应庄的胸口传出,听这声音,好像是……哭了?
陈盼断断续续地抽泣,这个时候终于有了点十六岁女孩的样子,不再故装坚强,不再麻木,对生活不再妥协,她牢牢抓住这根救命稻草,泪水泉涌般而下:“不要丢下我……我不要一个人留在这里……不要……”
尤应庄听她哭得可怜,心生怜悯,用袖子给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安慰她,他虽然不会哄女孩,但他会哄小孩子,明明只比陈盼发了两岁,可照顾人手到擒来,又是擦眼泪又是讲笑话,似乎遇到小孩子时他会更加温柔。
关谭在屋外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尤应庄收拾行李出来,不是说好一会儿就行,还要带他去玩冰雕吗?
他不耐烦地推门而入,正好看见陈盼抱着尤应庄,而尤应庄的手放在她的脸上。
两人听到门口的动静,同时看向他,偏偏尤应庄毫无自觉,还在抱着陈盼,仿佛关谭是那个拆散两人鹊桥相会的王母娘娘。
关谭冷笑问:“干什么呢?”
尤应庄说:“小孩子舍不得我,哭了。”他拿纸给陈盼擦眼泪,抽了几张让她擤鼻涕,“你放心,我会给你安顿好的。”
陈盼眼睛肿得像两个大核桃,哭得喘不过,要多可怜有多可怜:“我要上学……我不想嫁人……我想回学校……哥,庄哥哥你帮帮我好不好?求求你……”
她哭了很久只重复这两个愿望,尤应庄心疼得不行,不知道向祁知道自己不能上学时,是不是也一边哭着一边跑到网吧去联系他。
两个小孩的身影在他面前渐渐重合,尤应庄把陈盼当作向祁抱在怀里,轻轻拍她的背安慰道:“会的,你的愿望神仙会听到。”
晚上关谭开了瓶好酒,和尤父畅饮,几口就把尤父灌得死醉,趴在桌上昏昏沉沉,尤母在一旁唠叨这老不死的就知道喝喝喝,也没个正形。
陈盼被喊过来帮忙收拾碗筷,她没拒绝,给尤父收拾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
尤父浑身抽了一下。
向祁还没回来,尤应庄照例带着关谭去向祁家睡。
临走前,关谭站在院子门口翻了一下口袋,对尤应庄道:“我有个东西没拿,你先回去。”
“好,我给你留门。”
屋内,只有陈盼在客厅里弯腰扫地,扫把打到一人的鞋面,她愣愣地抬起头,看见关谭,认出这是跟在尤应庄身边的人,放下戒心道:“是你?怎么了?”
“今晚我们就带你走。”
陈盼的眼睛瞬间亮了:“真的?”
“嗯,”关谭扫了眼房间的门,“晚上听见门响就开,会有人来接你。”
“好,好的!”陈盼压制不住嘴角的笑容,扫地的动作也变得迅速不少。
尤应庄在被窝里躺了会,关谭钻进来,冰凉的手往他的腰上一放,换来好一顿打。
尤应庄怪叫几声,跟关谭嬉闹一阵子才入睡。
陈盼一个人在卧室里,兴奋得根本不敢闭眼,墙上的时针一点点走过,夜深了。
怎么还不来?
难道是骗她的吗?
不对,庄哥不会骗人,他是好人。
再等等,说不定要等到很晚庄哥哥才会来找她。
又过了一会儿,陈盼困得实在撑不住了,眼睛渐渐闭上。
窗外一道黑影闪过。
陈盼神经紧张地睁开双眼,低声问:“庄哥哥?是你吗?”
“哐哐哐——”
门被狠狠得敲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