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临星人在医院。
他嗅着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不知道第几次问道：“什么时候回……”
一道女声打断他，“着什么急？”
祝临星转头看过去，干巴巴地喊了一声“妈”，无奈地说：“可是我跟同学约好了。”
许宛瑶眉头一皱，“为了陪你来医院，我都放了别人鸽子了，什么事情比你自己的身体还重要？给我老实一点，乖乖做你的检查！”
祝临星：“……”
巧了。
他也鸽了年级第一。
虽然沈奕行最后拒绝了他的陪睡邀请，但是人家还是愿意去找他复习的。
年级第一主动找他，多难得。
然而在本来跟人约好的时间里，他却在医院。
倒也不是什么特殊原因，就是例行体检，祝临星以前身体不好，每隔一段时间家里都会给他安排体检。
后来祝临星跟系统签了卖身契后身体倒是越来越好，能吃能闹活蹦乱跳，去医院的频率大大降低，虽然偶尔也会像现在这样突然被抓去来个全身检查。
“夫人，各项检查结果显示，祝小少爷的健康状况良好，”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拿着几份表单，向许宛瑶汇报祝临星的体检情况，“更加详细的体检报告需要晚点才能出来。”
“好，辛苦了。”许宛瑶点点头，眼睛看着表单上的数据，却时刻关注着旁边某个人的动向，“到时候我再派人来取……”
祝临星待不住，蠢蠢欲动地抬脚又想往外走。
“站住！”
祝临星说：“我真的得走了。”
“你要去哪？”
“跟同学约好了啊，我已经让他去我那了，您忙去吧，我就不回家了。”祝临星应付道，他找到自己的外套穿上，手伸到兜里掏手机，回头补充了一句，“下周期中考试，人家带我复习呢。”
听到这个理由，许宛瑶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许宛瑶跟圈子里传统的富太太不一样，她有自己的事业，她很忙，对自己儿子向来是放养的态度。给足了富余的物质条件，却不怎么加以约束管教，任由对方野蛮生长，才养出了祝临星这么个自由散漫的性子。
这天许太太推掉了其他富太太的邀约，给她身娇体弱的儿子预约了体检，想让他感受一下难得的母爱，结果对方不领情，还三番五次地想溜走。
她还以为祝临星又是想跟他那些狐朋狗友跑出去鬼混，结果是准备期中考试？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哟，谁啊，还带你复习？”看祝临星已经摸到门口了，许宛瑶跟医生打了招呼后走过去，稀奇道：“真的假的，谁打击你了，怎么突然就想要好好学习了？”
“少看不起人了，”祝临星摸到手机，低着头给沈奕行发消息，嘴上应付道：“我就不能是自己主动想学的？”
许宛瑶无情地笑了一声，“我还不了解你？”
倒不是许宛瑶真看不起他儿子，就是祝临星从小到大对学习这方面一直都不长心。可能就小时候成绩还行，后来身体越来越差，成绩也跟着一落千丈，能够进圣德斯学院读书还是动用了家里的关系。要让祝临星主动学习，比让他老老实实地去参加圈子里的聚会还难。
好在祝家有钱，只要不出什么意外，足够祝临星几辈子都花不完的。
不上进就不上进吧。
许宛瑶笑完，又拍拍他的肩膀，鼓励道：“不用给自己太大压力，你要考零分你也是我们的儿子，你同学要愿意带你复习，你就好好学，不许欺负人家。”
“……”祝临星扯了扯嘴角，说：“我太感动了。”
两人乘电梯下楼。
一楼大厅，宽阔的玻璃墙外，天色灰蒙蒙的，下起了小雨。一辆低调的轿车就停在台阶下，是祝家的车，从开始就一直候在这里的。
司机看到走出来的母子两人，马上打开车门撑着伞恭敬地迎了过来。
“你不是要去找同学么，”许宛瑶接过司机递来的伞，又对祝临星说：“那就快去吧，你坐这辆车，我再让别的车来接我。”
祝临星张口想说“不用了”，就被许宛瑶的眼神杀了回去。
许宛瑶也是个雷厉风行说一不二的性子，睨他一眼，不容质疑道：“妈妈一会儿也有安排，再叫一辆车耽误不了什么事，你要早说你是去学习的，我还能拦你？”
“……昂。”
祝临星点点头，乖乖地上了车，“那我走了。”
被他妈抓出门的时候，祝临星只来得及在微信上跟沈奕行说了声，但是对方一直没有给他回复。
在医院里祝临星没有机会碰手机，刚体检结束拿到手机，又发了几条消息过去，依然没有回应。
黑色的轿车在雨幕中行驶。
祝临星看看绿油油的聊天界面，动了动手指又添上一条，想着如果等他到了对方还没有回复的话，就打电话过去问问。
司机从中央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低头看手机的少年，开口道：“其实夫人还是很关心少爷的。”
“我知道。”
祝临星倒是很能理解，他妈忙，他爸也忙，但是从小对他的关照不比别的小朋友少，物质条件更是远远地优于普通人。
而且祝临星从小逗猫惹狗，撩闲惹事，缺德事没少干，他爸妈也没怎么对他说过重话，一如既往地的对他保持纵容甚至溺爱的态度。
又加上祝临星的身体不好，祝夫祝母也花了很多时间和精力在他身上。要不是祝家的家庭背景确实优越，能给祝临星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他或许都不能平平安安地活到现在。
祝临星盯着车窗上破碎的水珠，不禁想到了小说里面这位祝少爷的结局。
书里描写祝临星对女主因爱生恨，三番五次地跟男主作对，不断挑战对方的底线，最终身败名裂，被祝家放弃，发配海外，下场凄惨。
祝临星联想了一下，如果他也按照剧情这么做了，他家里人会对他彻底失望吗？也会因此而放弃他吗？
“统啊，”祝临星闭了闭眼，闲着没事地又开始骚扰系统，问道：“如果不按剧情来走，我真的会死吗？”
【是的。】
对于这种问题，系统一向乐意解答，冷冰冰的回答依然显得没有什么人情味。
“行吧，”祝临星表示接受良好，他扯着嘴角混不吝地笑了笑，非常光棍地说，“如果我真的没了，你会不会想念我啊？”
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响了一阵。
【如果宿主不幸身亡，系统将会寻找下一任合适的宿主进行绑定。】
“啧啧，阿统你好狠的心啊，以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那时候你至少还知道讲一些花言巧语来骗我，现在居然说这种让人伤心的话，难道有比我更合适的宿主吗？”
【目前没有，所以请宿主珍爱生命，顺应剧情。】
“……”
祝临星沉默片刻，还有许多不解和质疑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的，他喉头滚了滚，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最终祝临星深吸了一口气。
“知道啦。”
这场雨下得不大也不小，牛毛似的雨丝细细密密地落下来，附上车窗透明的玻璃，由车里向外看去，窗外的景象看得不是很明晰。
为了让祝临星上学方便，他父母干脆在学校附近给他买了一套房子。祝家的别墅离学校不算近，所以上课时间祝临星大多数情况都住在这里。
周五在走廊挨罚时，祝临星邀请沈奕行去他那，其实就是来这。
祝临星原本打算让司机直接把车开进小区里面。
房价八位数的高档小区，门禁森严，黑色的轿车在雨里像一尾灵活的游鱼，转了个弯，还没驶向小区门口的道闸，祝临星抬眼，猛然看到了小区花坛边的一道身影。
高挑削瘦的少年立在葱郁的花木前，在茫茫的雨雾中依旧显得尤其分明。
祝临星瞳孔骤缩。
“停一下！”
司机还没反应过来，车子减速向前滑行了一段。
“停车！”祝临星的指尖已经搭上车门把手了，他盯着窗外那道身影，再次重复了一遍：“就在这里，停车。”
司机没有多问，踩了刹车就把车子停下了，车还没有完全停稳，祝临星开了车门冒着雨就往外跑。
“少爷！雨伞！”司机连忙在后面大喊。
祝临星回头接了雨伞，顾不上其他，只匆匆说了一句“你回吧”，拿到伞就向着那道人影奔去。
那人也注意到了快步走来的祝临星，原本静止的神色晃了晃，又归于平静，沉寂的气质与周身绵绵不绝的细雨显得格格不入。
祝临星跑过去，撑开伞，囫囵将眼前的少年罩进伞下。
“你到这里多久了？”
祝临星看着湿漉漉的年级第一，对方漆黑的发丝被雨水洇湿，原本就精致的眉眼水洗过地明晰苍白。整张脸没有什么多余的色彩，黑白分明得宛如写意水墨画一般，透出点脆弱易碎的意味。
“你傻吗？”祝临星举着伞朝着面前的方向偏了偏，恨铁不成钢地说：“下雨了你不会先找个地方避一下雨吗，就傻了吧唧地在这站着，要是我再晚点到，你是不是就一直在这里等着了，啊？”
沈奕行抿着嘴没有回答，纤长的睫毛仿佛被打湿的鸦羽，不堪重负地低垂下来。
“说话呀。”祝临星顺手帮他把淌到下巴的雨水抹掉了，语气恶劣道：“不会吧？难道真被雨淋傻了？”
沈奕行抬眼，被水沾湿的浅色瞳仁盯住他，答非所问道：“我以为你不来了。”
祝临星噎了一下。
“我都给你发了好多条消息了，弟弟。”祝临星叹了一口气，心情复杂地去拉他的手，果不其然地摸到一片冰凉的雨水，无奈道：“算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站在这里淋这么久的雨，到时候生病了有你难受的，你先跟我回去得了。”
沈奕行又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盯着祝临星，直到对方被看得有些不耐地皱起眉头的时候，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来撑吧。”沈奕行突然说。
“什么？”
沈奕行伸手勾过伞柄，将伞斜斜地倾向祝临星的方向，说：“我已经湿了，你别淋到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