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牌,谁也不能拿自己如何。
云倾看着满面激愤的冀州舵主,陆君淮比云向隅年长九岁,驻守冀州已逾七载,他仪表不俗,处事老练而不失灵活机变,能力在八位舵主中也是值得称道的。冀州是府城,各方势力盘踞交错,但他多数时候都能应付得四平八稳,很少需要堡里操心过问。相比气质桀骜的云向隅,陆君淮显得谨慎有余而进取不足,凡事都是求稳为先,待人接物更是随和,时不时还会弄些诗词歌赋、歌舞伎班之类的小花样。
这样一个安于现状、谨守本分的人,很容易令人放松戒备,在清查内奸的时候,无论明面上的传音堂还是暗中活动的云泊、倩云等人,包括云倾自己,起初都没有怀疑道陆君淮身上。
他收回目光,尽量不流露出厌恶的情绪:“既然如此,云舵主的随从带回来没有?让他们进来对质。”
宋谦和许匡是跟着倩云一道赶回来的,从方才起就候在议事厅外,被先后传进厅中问话。两人都是二十来岁,风尘仆仆,应是听说了舵主的死讯,神情有些惶然和委顿。当众接受质询虽不免拘谨,但答话都还清晰:云向隅动身返回苍山前三天,只有九月二十七日曾单独外出约三个时辰,从午后未时到晚上戊时,但回来时身上并未沾染酒气,其他时间则是在涿州的居处逗留。
证物方面,两名随从的反应都很茫然,这个革囊是舵主的没错,但是怎会在云堡?根据回忆,舵主九月廿七外出时携带过,而后廿八、廿九期间曾经在居处见到,所以必定是带回来了,并未遗落在外。然而九月三十拂晓启程回苍山,临行前却没能找到,不知收拾行装时放到了哪里。这只是个微不足道的插曲,云向隅行色匆匆,下属人心惶惶,谁都没顾上留意,反正里面没什么要紧东西,找不到就算了。
至于玉牌,就更摸不着头脑了,二人都说从未见过。
许匡较为细心,在云松追问下想起一个细节:“九月廿九晚上,舵主在居处楼上整理书信文卷,属下有事上去通报,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声交谈,当时还有些诧异,因为我一直在下面守着,并没有见人来过。但是待到舵主让我进去,房内却别无他人,也不知是听错了,还是曾有访客悄然潜入。”
……事实已经足够清楚,云倾吩咐两个不明状况的随从退下,淡淡问道:“陆舵主还有什么话说?你现在可认罪?”
陆君淮脸上阵青阵白,表情不受控制地微微扭曲,他说什么也想不明白,为何费劲心机实施的计谋皆是落空,相反地,还一步步将自己陷入绝境。刚刚利用青石商行的账册接近目标,堡主随手就拿出云向隅的供词和蕉叶账册;本拟借助白玉莲花牌一锤定音,凭空就跳出个客卿来揭发。
他并不是贸然行事,每走一步都仔细计算过风险和对策,自信就算引人注目,也能顷刻间打消旁人的疑虑,可是楚瀚亭竟能证明玉牌机密已被周信传出,堡主也命人将云向隅的随从调来当场作证,就像早已料敌机先,对所有一切了然于心一般,张开了无形的罗网,自己越是急于挣扎脱身,就越是无所遁形,这实在太可怕了。
但他怎么可能失败,筹谋经年,步步为营,将云向隅耍弄于股掌之上,直至泥足深陷……今天明明是来给云向隅定罪的,只差临门一脚,凭什么功亏一篑?周遭的目光如芒刺、如钢针,他突然声嘶力竭地大呼起来:“不对,这是圈套!那两个随从一定是楚瀚亭安排好了要陷害于我,故意说谎演戏,云向隅才是叛贼,他们兄弟俩都是!云向隅当初为了收养那个郑延佑,连秦总管都敢蒙骗,为的还不是有朝一日将云堡出卖给柳无影!他还找雁形门牵线搭桥,木材契书就是明证!”
他已经口不择言,除了矢口否认、死咬不放,也实在拿不出其他招数,至少云向隅不可能跳出来反驳。于此同时,他悄悄用余光瞟向厉行舟,为今之计,唯有设法脱身,他相信厉行舟敢大模大样出现在议事厅,必定有所倚仗,也绝不容对方有机会撇开自己,无数念头在脑海转过,同时口中没有丝毫停顿:“中元前他就露出过异心,那时来找我畅饮,借着酒意说堡主空有一张脸,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其实无才无能,刚愎自用,比武决战定然有败无胜,劝我跟着他一起另寻门路,他还说……”
“还说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蕴着严冬般的森寒与峻厉,“说你如何卑劣无耻、背信弃义、龌龊下流?”
下一瞬,满厅堂的人不由自主地齐齐站起,倒抽冷气声不绝于耳,一个身形颀长、白衣佩剑的青年男子自云倾身后的侧厅门内大步走出,他面容消瘦憔悴,双眼却如被怒火点燃般灼灼生光,仿佛酝酿着风暴,正是理应死去多时的涿州舵主云向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