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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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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向隅的手按在剑柄上,不觉已攥得指节发白,切齿道:“无耻!”

陆君淮冷笑道,“你倒是重情重义,对得起廖青桓,可惜为了一个叛徒之子,上下欺瞒在先,亏空账目在后,我让你找厉行舟想办法,你明知雁形门与万花谷来往不断,找厉行舟就等于找柳无影,还不是佯作不知地去了,非但去了,还在契书上签字画了押!说我无耻,你云向隅所作所为就能对得起云堡?与内奸又有什么两样?只差一步,若不是……若不是……哼哼!”

云向隅沉默不语,他也曾扪心自问,倘若柳无影没有死在中元当夜,或是周信不曾败露了内奸行径,引起阖堡清查,任凭陆君淮谋划渗透下去,自己将会如何,是否终会面目全非?

所谓恩怨分明、问心无愧,虽只短短几个字,却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并非靠着一股意气豪情就能做到。他终于明白,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而已。

四年前领命驻守,即使不提帐目问题,涿州分舵在他主持下也只能说不功不过,养子的病情和蕉叶的生意起起伏伏,分去了大半精力。他总是在以为快要完成夙愿时遇到挫折,在自觉十拿九稳时意外迭出,然而每当想要快刀斩乱麻,前方又尚有希望,于是骑虎难下,只得咬牙硬撑。

如果最初就知道将面临的问题和困境,知道需要付出何种代价,他可能根本不会开始,但这却是一个钝刀子割肉般的缓慢过程。日复一日,心愿成了心病,进而发展为执念,因为已经付出太多,不得不投入更多。

陆君淮的身影穿插其间,时而提点,时而鼓励,时而剖析利弊,时而出谋划策,给予充分理解支持,帮他下定决心。

他一天天心烦意乱,疲于奔命。也曾心生疑虑。尤其到了后期,当延佑在家门外玩耍,被个路过乞丐撞了一下,就突然中毒难救时,当他在陆君淮的引见下来到雁形门,无奈按下手印时,当听说满载乌木的货船在途中沉没时,得知一直帮自己传信办事的周信原来是个潜伏内奸时,……怀疑和不安的阴影在心头悄然扩大。但他已经在太多事上选择了相信,多到不敢去深思细想内里的蹊跷,更无法面对信错人的后果。下意识地,他不断为陆君淮开脱,忽略疑点,说服自己继续下去,不可回头。

而今,对方原形毕露,嘴脸丑恶至斯。

“你的确用足了心机。”他冷然道,“但不管抱着何种图谋,现下都已经失败。冤有头,债有主,我云向隅犯下的过错自会领责,你投效柳无影,出卖云堡,戮害人命,是束手就缚还是拔剑受死,自己选罢!”

“柳无影一介宵小,成事不足,也配让我投效!”陆君淮嗤之以鼻,身周举目皆敌,他却似乎已豁出去,反而现出几分狂态,自顾自大声道,“还有这苍山云堡,僻处幽云边境,堡主又有什么了不起,与你云向隅也不过是五十步百步之分,一位孤高自许,不是纠缠世仇旧怨,就是耽于儿女情长,迟迟无所建树,想当初,连区区一个妖女都识不破,丢人现眼不说,连累堡中折损了多少人手地盘?到如今仍是任人唯亲,只知提拔蠢材!论智谋、论手段、论志向,我陆某人哪点不是更胜,凭什么甘居人下,屈就一个小小舵主!”

不远处传来一声冷笑,声音不大,却意味深长,仿佛嘲讽到了骨子里。

众下属本已听得动怒,闻声再看困兽般的陆舵主,又觉可笑,纷纷露出鄙夷之色。便有人道:“单听口气,还当陆舵主不是叛变投敌,而是刚为本门立下了大大的功劳呢!”

陆君淮不答,他表面张狂,实则已冷静下来,分辨出刚才发笑的乃是唐文,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客卿实是个棘手人物,他甚至怀疑自己周密的计谋就毁在此人手中,否则以云倾的性格,凡事直奔主题,如何会想到以云向隅作饵引自己上钩,又怎会隐忍不发,设下当众反将之局?

但他已不及细想,云向隅不欲再多废话,长剑呛啷出鞘,一招断山分海,当胸劈刺过来,陆君淮只得拔剑招架,剑锋相交,但觉虎口疼痛,手臂微微发麻。

议事厅空间宽阔,两个人在当中对战也尽可施展得开。云堡门下人人练剑,不论同门切磋还是生死相搏,都属司空见惯,众下属知道陆君淮必定要被擒拿问罪,因此也不干涉,只是凝神观战。

云向隅剑法造诣甚高,在众多同门中罕有敌手,此时他心中一腔冤愤无处发泄,每有出剑必是杀招,丝毫不留余地,不一刻厅堂中剑气激荡,凌厉无匹,将对手笼罩其间。陆君淮剑法虽也属上乘,但相形颇有不及,加之心慌意乱,数招一过便落于下风。

他但觉四面八方皆是剑影,对方剑势犹如奔雷,剑芒吞吐,须臾不离要害,不由得大骇。平日里认为云向隅之流剑客只知埋头练剑,头脑简单,略施手腕便可左右,但轮到正面对决时,滋味却全然是另一回事了。

蓦地右肩剧痛,被剑锋带过,削去一片皮肉,跟着肋下又中一剑。两剑虽有先后之分,但因变招奇速,感觉几乎发生在同时。陆君淮闷哼一声,痛得冷汗直冒,心知受创不轻,再拖下去,云向隅即使不当场取自己性命,只消再挨一两剑,也就休想逃出生天了。他再也顾不得掩饰,嘶声叫道:“厉行舟,你还不出手,想等到什么时候?都是绑在一条绳上的,下毒使绊子、串谋柳无影,哪样少得了你的份?你再干站着看好戏,老子走不脱,你今后也休想好过!”

在场众人闻言,无不好笑,眼下已成瓮中捉鳖之势,厅堂内外尽是本门的剑术好手,不管厉行舟是帮陆君淮还是袖手旁观、撇清关系,这两人都是一丘之貉,云堡绝不会放过,难道以为凭着六七个人就能闯出去?

云向隅冷哼一声,他知道须得留下活口,见情势似有变化,当下出招放缓,只逼住陆君淮,令他无从喘息。

云桐长剑出鞘,沉声喝道:“雁形门与本门叛贼内外勾结,意图不轨,堡主有命,所有贼子一体擒拿,若不给出交代,休想擅离苍山!”说着伸指一弹,剑刃嗡嗡作响,音色清越。

方才交手的工夫,四下格局已然变化,武功较弱的管事自动退到外围,贴墙站立,众护卫一齐拔剑,厅堂中顿时剑光大盛。

陈瑞生一直窥视周围,此时趁乱悄悄溜向厅门,但脚下才挪了两步,已被四柄长剑同时指住,跟着背心一麻,动弹不得,云泽收回点穴的手指,吩咐道:“把他押下去,过后审问。”

唐斐是少数待在原位没动的人之一,他第一次目睹云堡门下结阵制敌的情景,长剑如林,明锐森寒,仿佛能将世间一切魑魅绞杀为齑粉。相对的,唐门很少会集体应敌,漫天花雨固然也很有威势,断魂砂、铁蒺藜或许更令人胆寒,却无此端严肃杀的气象。

他不期然向云倾望去,云倾仍安然坐在主位,眼前一触即发,他却像丝毫未受影响,右手漫不经心地搭在青霜的剑柄上,轻轻摩挲。应是感觉到视线,他略微侧头。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略带戏谑,一个清凛微寒,目光一触便分了开去。

厉行舟似乎已被震慑住了,虽然抽出弯刀,但没有马上动手,他的神态有些古怪,看也不看陆君淮,眼珠不住转动,在持剑相逼的一众白衣护卫身上来回巡睃。他身边统共五人,四名弟子各自持刀,面上难掩紧张,冯锡结仍在闷头吸旱烟,皱着眉吞云吐雾,脸色隐隐发青。

还是一名雁形门弟子最先沉不住气,大声骂道:“以多为胜,算什么英雄好汉!”举刀朝相聚最近的云堡护卫挥去,这一刀运足了内力,挟带着风声当头劈落,那名护卫挺剑格挡,从正中架住弯刀,发出金铁撞击的锵然声,与此同时,两柄长剑自左右两侧分刺而至,一锁咽喉,一指左胸,恰呈犄角之势。这雁形门弟子身手不弱,然而连续三剑配合默契,方位、角度、时机拿捏得分毫不差,恰恰将所有变招的空隙都封死,他竟无从招架,一呆之下,被云桐点中穴道,当即栽倒。

厉行舟见此情状,面色转为阴沉,忽然夹手夺过冯锡结的烟杆,猛吸了一大口,朝云桐直喷过去。他潜运内力,白色的烟雾凝成一团,聚而不散,如暗器般直直瞄准了云护卫。

云桐吃了一惊,本能地闭气后退,但终究无法完全避开,已然吸入些许。他只觉烟草气味辛辣呛鼻,但运转内息,却是全无异状,忍不住斥道:“厉门主,你也算一派之主,我奉劝你为了自身和下属安全计,老实就缚,莫要再玩些故弄玄虚的花样!”

周围众人也大出意料,这旱烟冯锡结已然抽了半天,烟杆烟袋都是明显用了多年的物件,大家也懒得理会,厉行舟在紧要关头如此做派,难道其中藏了什么鬼祟伎俩?众多视线都投向雁形门主,厉行舟仍不错眼珠地盯着云桐,看得出他力持镇定,但表情仍像刚刚被人兜头揍了一记闷棍,一张脸乍青乍红,变幻得煞是精彩,又抑制不住地错愕焦躁,似是难以置信,数九寒天,他额头却渗出一层层汗珠,再没有了那副悠然自得的模样。

众护卫越发不明所以,这般反应,总不成刚刚那口旱烟有毒,薰倒了厉行舟自己?

短暂的沉寂过后,终是有人打破略显诡异的气氛,开口闲闲道:“厉门主,枉费陆舵主东拉西扯、装疯卖傻,替你拖延了这半天时间,怎么,你好像不成啊。”

众人同时侧目,却见说话的人是唐斐,他起身走到近前,好整以暇地瞧着厉行舟和冯锡杰:“你何冯长老也真是不容易,须知产自滇南的苦艾虽然药效强劲,能祛湿散寒、活络气血、祛邪除瘟,还能克制你们种在林谷的鬼眼蘑,但使用时都是直接将艾条点燃薰炙,二位可好,偏要混在烟草里一口口地抽,也不嫌费事。”

他同情地摇了摇头:“特别是这位冯长老,都快一个时辰了,就算抽艾草熏不死人,想必也受罪得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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