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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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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间过后稍事休息,白药派了两名弟子陪云倾一行入山游览。云倾知道即将前去的是千叶万壑门传承艺业的要地,因此同行之人不宜太多,只带了唐斐、云桐和两名一等护卫。

云门山风光秀丽,几人出了客院,沿山道徐徐而行,一路上松柏叠翠,峰峦逶迤,虽非极高,但隐然有千仞之势。走出不远,又闻水声叮咚,涓涓的溪水自山石上流过,遇到山壁峻峭之处,就化作小小的瀑布垂挂而下,如马尾,如珠帘,虽不能与苍山的浩荡宏阔相比,却也别有意韵。

云倾不由赞了一声:“多闻云门山为鲁中名山,果然钟灵神秀,不落凡俗。”

陪同的两名弟子一是王如非,另一个则是白药师兄关元的弟子,名叫孟枢,闻言笑道:“此间景致尚属寻常,现下天光正好,云堡主且看那边。”说着向远处一指。

几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峭壁之上云雾缭绕,笼住主峰峰顶,其中隐约现出亭台楼阁的轮廓,层叠迤逦,目力所及仿佛延绵无尽,也不知峰峦上有多少重建筑房屋,都吃了一惊,随即才意识到应是海市蜃楼一类的幻景。

唐斐道:“那莫不是传闻中的云鼎镜楼么?”

“正是,”孟枢见众人脸上现出惊叹之色,不禁得意起来,“我云门山一如其名,主峰唤作大芸顶,峰顶处有洞如门,南北相通,高阔过丈,当云气聚拢之际,远望如明镜高悬,将附近道观折射出重重虚影,远眺如缥缈仙境。方圆数百里都是有名的,一些百姓不明就里,还会路远迢迢赶来参拜。”他跟着又道,“这镜楼奇景夏秋季节最常出现,春季水汽不足,却不是轻易能见到的,云堡主与几位少侠运道当真不坏,也足见是有缘人。”

云桐看得神往,插言道:“如此说来,我等可是要往那云顶石洞一观?”

“这……”孟枢表情一滞,脸上现出为难,“不瞒云少侠,本门的核心重阵就布设在峰顶元贞观周围,门中弟子若无师长带领,等闲都不敢靠近,非是在下推脱,但我与王师兄修为所限,贸然领各位贵客前去,恐有凶险。”

云桐问道:“核心重阵,就是有名的万壑迷踪阵法?”

“并非如此,”王如非接过话头笑道,“本门布设阵法的要旨是依据山形地貌,务求将诸般天然条件运用到极致,主峰云蒸雾霭,为他处所不及,因此所布阵法名为云海归宗阵,比之万壑迷踪境界更高一层,放眼武林也是独一无二、仅此一处。”

唐斐心道,这姓王的两个时辰前才因为三才阵弄得没脸,眼下又管不住嘴炫耀上了。既是千叶万壑门最看重的大阵,想必非同一般,但在云堡面前说什么云海归宗、独一无二,未免不怎么顺耳。

两名随行护卫听在耳中,果然不以为然,其中一个名叫云岚的摇头道:“既以云海为名,想必须得借助山顶云雾方能发挥威力,但你们自己也说了,冬天和春季缺少水汽,并不能时常维持镜楼景象,若无云海如何归宗,起飞时灵时不灵?”

孟枢年轻好胜,平日门中从师傅师叔到师兄弟们,都对主峰大阵推崇备至,看得重逾性命,他怎能容得外人说不灵,立时反驳:“此乃守护元贞观的镇门阵法,岂会受季节时令限制,不论寒暑旱涝,我千叶万壑门都有办法运转自如,令宵小之辈不能越雷池半步!”

“云霭聚散是天象,如何能任意控制?”云岚半信半疑,“梦少侠好大的口气,怕不是在唬人?”

唐斐一旁接口道,“不错,光吹牛皮谁不会,有什么法子,你且说来听听?”

“这又何难!”孟枢被两人话赶话一激,气得脸色涨红,不假思索道,“你们不了解云门山的地势,云门二字难道是白叫的?只要在难峰……”

王如非一把捂住他的嘴,斥道:“孟师弟混说什么呢,再口无遮拦,当心关师伯罚你板子,还是又想去面壁?”

孟枢一惊,立时住口,脸色涨得更红了。他倒不怕打板子,但是倘若被师父罚去面壁一月,怕是连九爻会都要错过了。

云倾微微一笑:“据传云海归宗阵玄妙无比,几能与天下第一庄的玄幻阵相媲美,只是早先企图硬闯此阵的人没一个能全身而退,不是死了,就是重伤,近十余载更是无人敢于尝试,渐渐地,声名反不如万壑迷踪阵响亮。你们几个不知厉害,妄加评价,说话却是唐突了。”

义父秦深曾讲起,云门山主峰南侧有一处熔岩形成的石窟,构造奇特、深不见底,内中长年聚拢大量水汽,千叶万壑门在石窟洞口装设闸门,必要时开闸放云,当是时,水雾自洞口升腾而出,穿过云门洞化作大朵白云,纵然不是夏秋,主峰元贞观周围仍会有云海如潮、滔浪翻滚。此中关节少有人知,连秦深也未亲眼见过,如今孟枢脱口提到南峰,倒是印证了义父之言。

他自然不会说破,只对千叶万壑门弟子道:“适才都是玩笑话,两位勿要介怀。”说着又警告地瞥了唐斐一眼,也不知这家伙是有心还是无意,总之不许乱生事端。

孟枢自知失言,王如非赶紧借着台阶客气两句,将话题岔到别处,讲述些山上的景点轶闻。他二人都是性格开朗善谈,否则也不会奉命来做向导,一行人时而驻足赏景,时而闲话谈说,倒也不至冷场,不多时已上到了半山腰。孟枢笑道:“各位请看,前方不远有座石阵。”

云堡众人举目望去,数十丈外,树木掩映下,赫然现出成片错杂的山石,苍青赭黄灰褐,颜色形状各不相同。两名千叶万壑门弟子领着几人走到近前,也不停顿,径直进入阵中。众人只见一堆堆碎石码成锥形,但更多的则是整块山石竖直垒起,有的是大石上叠放小石,有的下小而上大,其中却又夹杂着一块块石碑,高高低低,矗立如林,单是运来如此多石料,就不知要花费几多人力物力。

山石粗糙斑驳,看似杂乱无章,却又如层层壁障迷人眼目,穿行其间就像置身密林,渐渐难辨方向。

云倾不觉想起了多年前,被谢蕴湄引到君山脚下的荒宅,越强潜入后,最先遇到的就是一片乱石阵,与当下情景有些相似,只是那处七星阵是柳无影勾结了赭石设下的,论规模、论复杂程度,与眼前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他留意观察周围山石摆放的位置与规律,时而像太极两仪,时而又冒出三才四象的变化与特征,犹如山重水复,仓促间难以判断。

王孟二弟子却只管带着众人前行,左穿右插地十分熟练,有些地方路径狭窄,仅容一人通过,两侧山石遮蔽日光,令人生出逼仄压迫之感,但两人往往在意想不到的方向一个转折,顿时豁然开朗,又是一番新景象。王如非解释道:“这里是本门弟子日常习练阵法的所在,祁门术数的诸般基础变化都囊括在内了,有需要时还可改换布局。”

他在唐斐面前吃过一个小亏,因此并无骄矜之色,伸手去推一块石碑。旁人都以为他是随手一推,然而笨重的石碑却晃动起来,发出金铁摩擦的声响,竟移动了几寸,原来底部安有轮轴。

孟枢也动手相帮,与王如非一起三推两推,很快将几块石碑改换位置、转了方向,原本的路径被挡住,同时在碎石、山岩间现出几条新的狭窄小径,格局顿时大为不同。

唐斐认出经过几下换位,石阵一角已然从四象转为六合,心中也有些称奇,也难怪王如非等弟子不时流露出自傲,千叶万壑门确有几分底蕴,单是一个供弟子入门习练的石阵,便已颇不简单。想当初与万花谷、鹰鹫帮约战,云倾宁肯任由对方决定日期和对战方式,也定要将比试地点放在云堡,应该也是为了防备赭石利用地形作妖,通过阵法机关之类算计己方。

一行七人在山石中迂回穿插,约两刻工夫才脱出了阵型范围。日光已然西斜,暮色渐浓,众人继续往山上行去,走了一程,脚下越来越陡峭,之前遥遥在上的云顶也像是即将触手可及。这时山路转折,眼前倏而开阔,来到了一片平崖之上,走在最前方的孟枢停步介绍道:“此地名为太虚台。”

唐斐注意到脚下的石板路铺的很是平展,地面也显然经过修整,坑洼处垫了碎石,但除此之外,四下景物并无特别之处,他在心里撇了撇嘴,一片略宽阔些的山崖而已,还要取个仙气十足的名字,只听孟枢又大声道:“登临览群峰,乾坤入梦来,诸位请看!”抬手指向崖下。

此刻晨昏交替,最后一缕夕辉也被夜幕取代,一弯镰钩般的新月出现在天际,莹洁中透出一抹浅淡的水色,清白无瑕,从崖边望去,但见下方地势延棉,苍茫一片,山石草木的轮廓影影绰绰,仿佛笼在朦胧的水雾与云霭中,似远还近。

云堡中人见惯了山景,起初还未觉出奇,但凝目细看时,下方一石一木却如生长在幻境中,折射出重重虚影,无论如何瞧不真切,山环水绕,林木间又似有望不到头的沟壑起伏纵横,既缥缈如患,又像隐藏无尽危机。看的时间一长,头脑中竟隐隐有晕眩之感。

云倾轻轻吐出一口气:“万壑迷踪,确是名不虚传。”远观尚且目眩神摇,倘使身临其境,不知又会如何。

王如非一直没出声打扰,这时才肃容道:“正是本门的万壑迷踪阵,于太虚台上观看最是相宜。”

云倾点了点头。他也是初次亲眼得见,还是居高临下地俯瞰,单是今日在云门山中耳闻目睹,已称得上不虚此行。想到日后千叶万壑门将阵法布设在自家后山,当可令云堡添一重保障,于是问道:“不知此阵对山形地貌可有要求?”

王如非笑道:“因地制宜,万变不离其宗,但凡有山有水有丘壑,总是能设法的。此阵初创时,本来只叫做迷踪阵,是五十年前,一位师叔祖游历山川,感悟造化之工,将阵法与自然景物融合改良,方有了而今的万壑迷踪阵。”

他久闻云堡堡主盛名,而今半日作陪下来,见云倾风姿出众又无甚架子,颇有些心折,不知不觉就乐于多讲论几句。

唐斐却无心理会身边对话,只一径注视崖下,夜色迷离,似幻似真,他仿佛又一次看见了唐家堡深处的玄幻阵,两年前的夜晚,他与唐秋在阵外决裂……好像才发生在昨天,又似已经相隔了一生一世。

他竭力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眼角的余光里,忽而瞥见下方什么东西一闪,像是阵中有一道人影快速掠过,不由略感诧异,但定睛再看时,却已不见影踪。

王如非和孟枢在朝云倾讲述门中掌故,云桐等人也凑近去听,无人察觉方才一瞬的动静。

唐斐也懒得提起,也许是千叶万壑门的门下,也许只是山中的飞禽走兽误闯进去,不管是谁,都与自己无关。他见王孟两弟子谈兴甚浓,顺口道:“贵派如此长于布阵,而今做了九爻会的东道,空放着云门山中诸般阵法不用,将比试地点设在青州城里,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优势?”

在他看来,即使不拿出云海归宗、万壑迷踪之类压箱底的本事,单是凭着对云门山的熟悉,设计一两处阵法配合机关,也可一壮声威了。”

此语正戳在孟枢的心坎上,话题立时转了方向,发起牢骚:“文大夫所言极是,我们原先也是这般打算的,谁知道七巧阁的人甚是狡诈,上回吃过苦头,又没把握扳回一城,今次一上来就用言语相激,说会上比的是机关器械,我方若倚仗阵法便是喧宾夺主,要是不敢好生较量机关,不如直接认输,九爻会不办也罢!门主不愿落人口实,唯有应承下来,加上本也不喜许多人涌到云门山中乱闯,才定在青州城里举办。”

他随即又愤愤道:“七巧阁就是一帮小人,这个不行那个不让,对我们诸多挑剔限制,他们自己呢?转头就专门从湖州运来一整座木楼,说是为了装设机关、展现技艺必须用到,当真是振振有词,半点脸面不要!范近泽为老不尊、装模作样,还有他那无赖儿子……”

“”孟师弟,”王如非沉声喝止,“师伯都嘱咐你什么来着,本门弟子须得拿出气度,不可徒逞口舌之快!”

孟枢这才住口,面上犹带不平。云倾与唐斐对视一眼,七巧阁主的名讳正是范近泽,看来九爻会尚未开始,两边已然剑拔弩张,闹得相当不愉快了。

云岚打圆场道:“不管云门山还是青州城,还不都是千叶万壑门的场子,在你们自家地盘上以逸待劳,不论对方如何斤斤计较,必然都是讨不了好的。”

王如非的脸色也有些凝重,点头道:“不错,师傅说了,七巧阁有什么把戏都随他去,就算不用阵法,单是拼机关,本门也自不惧!”

谈说间,夜色渐浓,孟枢笑道:“时辰不早,也该下山了,门主交代下来,晚上还为各位贵客准备了好酒好菜,权作洗尘。”

众人正要沿着来时的山路回转,云倾忽然脚步一顿,微微蹙眉,山峰送来归巢鸟雀的鸣叫与树木枝叶摇摆的声音,其中却隐约夹杂着几声男子叫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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