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明灵体脱离肉身太久了，相较苏白刚见时已经透明了不少，像是快撑不住了。

“怎么会……？”

向宸勉力直起身子，喘息道：“和你打了一架，灵力快见底了，支撑不住了。”

保持灵体剥离本就是个难事，非但需要超高的控制技巧，还得耗费大量的灵力，若是术法断了，赤明灵体复位，难保不会大开杀戒。

就他们现在这一群半残不残的，能不能逃命都是个问题。

向宸沉声：“我只演示一遍，能不能悟到就看你们了。至于他……得想个法子应对。”

苏白与燕休雨对视一眼，点头。

死去的魔物上仍有残魂遗存，若是仔细探查，会发现残魂尽数依附在燕休雨的翎羽箭上。

向宸冷然一拔，在翎羽箭脱体的那一瞬，双指作笔画下咒文，笔力干脆而有劲，见那最后一撇落下，赫然一声“去”，咒文有识般齐齐飞起，化作一条泛着白光的链条，死死捆住魔物残魂。

再之后，他接过燕休雨递上的一块玉石，狠狠咬破手指，鲜血指引残魂去路，建立虚无联系。

残魂缓缓渡去，像是将玉石当成新的温床活体，急不可待地争相占据。可当接触后才发现，那不过是个幌子。

苏白从残魂上感知到了躁动、愤怒、不安的情绪，但他无能为力，他甚至来不及出手，就见残魂被咒文链条强行押下，彻底与玉石融为一体。

彼时，怪异的纹路绽放光彩，又隐匿于黑暗。

苏白咬了咬唇肉：此人是借着魂魄无法转世轮回，故意造了个温柔乡。

向宸做完这一切，取过玉石，在苏白面前晃了晃：“如何？是不是与上等灵石别无二致？”

苏白不置可否。

哄骗那些寻常百姓，足够了，但若是放到稍微有点眼力见的仙家子弟面前，稍一品鉴就知真假——他有个致命的缺陷。

苏白咧嘴一笑：“我当是啥了不起的玩意，原来就这？”

向宸一怔。

“想法是好的，但……”

苏白一把夺过刚刚融合完毕的玉石，随手抛至空中，再拔剑一戳——

纹路核心轰然被刺，四分五裂，残魂顺着碎石飞散，点点星光终不见。

向宸的双眼蓦地瞪大了。

“一戳即破，太废。”苏白冷冷道，“我从未见过这么急着把自己弱点暴露出来的印记，你就这么想证明自己？”

四下皆寂然。

苏白笑笑：“万象斋发布通缉令是一年前，你以为你在人间安然无恙，殊不知仙家都在等着放长线钓大鱼。同门兄弟与我提过一嘴，说你不过是拜师争夺失利，愤而离宗，想要在人间闯出一番自己的事业证明自己。”

“你知道你的赏金是多少么？”

他伸出两根手指：“这个数，也就四十根糖葫芦的钱。”

向宸脸上的肉冷不丁抽搐一下。

糖葫芦？我向宸费心费力钻研这么久，就值四十根糖葫芦？

苏白很是欣赏他此刻的表情，戏谑道：“我有个点子，能让你顺利炼魂融石，还能把赤明一块炼了。你意下如何？”

向宸表示愿闻其详。

“首先，把赤明的灵体暂时复位。”苏白收了剑，下巴朝灵体方向一扬，“我猜得不错的话，只要封住赤明灵体核心的符篆仍在，他就掀不起什么风浪。”

向宸赞许地“嗯哼”一声。

苏白脚尖踩上刚刚的碎石，狠狠拧了拧，道：“脆弱的根本是融合这一步无法做到极致，你既讨了魔物，为何不用魔族甚至是族长的魔气引渡？一来融合过程更加顺利，二来魔族实力削弱，提魂不是也更方便些？”

言毕，他扫了眼赤明灵体，笑言：“再者，你也无需耗费如此多灵力而无用了。”

向宸：“！”确实没想到这一点。

——之前也没想到能给人家族长绑来啊！

夜色中，苏白单手垂在身边，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大腿，片刻他又言：“刚巧，昨日跟我一块的傻子卖给你的扇子和伞，就有引渡亡魂之效，若是你还没卖出，不如趁此时取出借我等一用。”

闻言，向宸蓦地警惕：“那俩一看就不是什么尘俗之物，指不定还认了主，你当我傻啊？”

苏白信然一笑：“这你放心，必然没认过主，你我都可使唤。”

“当真？”

“你且一试？”

向宸将信将疑取出灼华扇，扇面上绘制的业火淡淡地发着荧光，无声诉说其运载灵力及不菲身世。

苏白手指敲得慢了下来，随口道：“扇，闭合，来我这里。”

灼华扇赫然闭合，悠悠飞至苏白面前，后者抬起一边眉，给了他一个你也试试的眼神。

向宸将信将疑，道：“扇，展开？”

灼华扇唰地一下铺展，耀武扬威地展示自己桀骜身姿。

向宸此时彻底信了，大喜过望，抬手便将术法解了，待得赤明灵体归位，兴奋道：“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吧。”

同一时刻，赤明双目清醒，丝毫没有灵体分离的恍惚呆滞感。虽手脚皆被束缚，灵体核心被禁锢，却仍露出一个得意洋洋的笑。

你，做，梦。

赤明无言地说着。

显然向宸没有注意到，他的注意力全都倾注在如何炼取剩余魔物的残魂上，当其再一次进行融石的步骤，下意识道：“扇，助我引渡。”

灼华扇没有任何反应。

向宸恼道：“扇，助我渡魂，融入玉石。”

灼华扇依然静止不动。

他猛地回头，半是疑惑半是气愤地吼着：“这就不听话了？不是任人使唤么？”

下一刻清冽的声音于夜空中响起，浩然邪气从天而降，来者讥笑道：“任人使唤不错，但要看是谁使唤。”

苏白漠然道：“灼华，烧了它。”

业火猝然从扇面狂舞而出，有如火龙，眨眼间包围了整片黑色君留步。

苏白察觉身后一双手搭上肩膀，勾起嘴角：“桃夭。”

桃夭伞闻声而动，竟生生从向宸的储囊袋中破出，伞骨大开，降下重重虚幻光点——甚至都懒得形成花瓣模样。

向宸颓然倒下，赤明禁锢被解，形势瞬间扭转。

燕休雨作为旁观者，默默鼓起了掌。

“我的伞，我的扇，就是去了天涯海角也会自主归位。”清川睥睨着，抬手收物，“就是你不与苏白合作，我也有法子捣了你。”

“你们……什么时候……”

“大概就是从看见你摊位的时候吧。”

从看见向宸摊位，察觉到孕兽种的存在伊始，清川就没想过花钱。

省下一大笔钱，还能给在逃通缉犯缉拿归案换取赏金，事后买四十根糖葫芦……买一堆人间美食，何乐而不为。

向宸暗暗骂了声。

黑色君留步灼烧殆尽，向宸愣是被赤明揍得只剩一口气，还是苏白出面制止，才留下一张好脸。

好一个公报私仇啊。苏白心想。

赤明抱拳，忽地被清川压下。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

他扫了眼燕不回的方向，赤明了然。

于是乎向宸被打包塞入储囊袋，四人抬步于月色下踱过花有尽。月华倾泻如瀑，淡蓝色花海荡漾。

清川悄然留了个传音术在赤明身上，待四人行至狐狸石像时，才彬彬有礼致歉：“不孝徒儿给贵族带来不便，身为师尊深表抱歉。日后我定带上孽徒登门，寻求您与族人的谅解。”

赤明煞有其事地接过好意，忙不迭跑了。

目送其远去，清川才道：“好了，回去吧。”

他顺势牵起苏白的手，佯装絮絮叨叨今日惊险，叮嘱日后遇到此事应当如何处理，步子越走越快，浑然不觉身后落了一大截的燕休雨露出艳羡而怨恨的目光。

“当然了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苏白被教训得直不起头来，不禁“啊”了一声。

清川侧头，眯起眼睛露出意味不明的笑：“我听说你因为拜师这事扇了向宸俩耳光？”

苏白：“！”坏了，此人定是通过扬水剑剑气知道的。

他做好了被劈头盖脸一顿骂的准备，从不可随意动手到行事不该如此鲁莽，所有的可能性在须臾想了个遍。

不想身边那人暗藏兴奋煞有其事一本正经地问。

“也扇扇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