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躺五分钟,有人推了推减虞。
是厉宁聪。
“这么快?”
快得出乎意料了。
减虞坐起身,视线在厉宁聪的大白裙前边转悠,难绷,颇有点恨铁不成刚。
厉宁聪大喇喇道:“靠,什么快慢的,我根本就没找着伴!”
减虞舒舒服服地盘腿:“没找着就继续找。”
“我倒是想找啊!结果那边根本不是在玩,是在直播!”
厉宁聪气得把假发给摘了,不摘不行,他好像被泼了酒,头发丝黏黏糊糊粘在一起。
这下真成穿萝莉服的成龙了。
至于直播,到酒吧直播?
减虞诧异地瞟了眼那边。
别是少儿不宜的擦边主播吧。
减虞很不喜欢露脸,无论镜头有没有对准他,只要有可能让他出现在互联网,或者被采集到信息,他就有种被偷窥的不适。
“那就换一家。”他戴上卫衣兜帽,垂眸,双手插兜,走在厉宁聪前边。
厉宁聪拉住他:“不换,妈的,我不就是去看了个热闹么,硬说我蹭直播间热度,笑死了,一个打弱智游戏的,还热度,我随便一个账号拿出来都比他粉丝多多了好吧!”
这也是事实,厉宁聪本人不出名,但他手里有好几个作者号,其中粉丝第一的是减虞大号,第二的是写凰文的小号,减虞三令五申他千万别串了,笔名不要脸,读者要脸。
“跟我过去!”厉宁聪拖拽他换方向,“你比我会骂,骂死那个呆比!”
“你难道也是弱智?”减虞不理解,“打游戏就打游戏,你去拔了他网线就跑不行吗,还来找我骂人?”
厉宁聪无语,手上动作却更大了:“没网线,拿手机直播呢,别说了,是兄弟就骂他!”
“不是,我瞧你更像呆比——”
也不知道厉宁聪跑回来的时候放了什么狠话,舞池对面的人群游戏暂停,齐刷刷朝减虞两人看过来。
妈的,又要被拍了,减虞低咒一声。
他根本不想掺和骂战,就算厉宁聪指着他鼻子说不够义气也无所谓,因为他真的不讲义气。
平白无故帮人忙,是没有好报的,从他接下覃佩韬递过来的文件夹时他就该明白。
就在他拢紧帽子匆匆甩掉厉宁聪的手时,一个人穿过舞池走到了他面前。
减虞含胸低头,率先看见一双球鞋,牛仔裤脚,膝盖破洞。
面前人的手臂很长,松弛地垂在裤缝旁边,甚至离膝盖只有一掌的距离。
“真巧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
减虞心想,你这个狗东西,还敢跟我说‘巧’。
其实,进酒吧之前,他心里的确曾划过一个念头。
这儿离他‘捡到’袁罡的酒吧很近,大约就200多米,很多人夜生活丰富,赶好几趟场,出门换个酒吧继续喝。
也许袁罡会在,也许不会。
当人宿命般地出现了,减虞反而有种靴子终于落地的感觉。
看吧,他说什么来着,刻意地制造‘巧’,刻意地被动‘巧’。
凡事太过刻意,都是静心策划的骗局,袁罡不会以为自己那么傻真以为有缘吧。
厉宁聪很够意思,大手一张护在减虞身前,叫道:“怎么!要干架是不是!给我离远点!”
袁罡,哦不,元赑摊手道:“误会我了,大娘,遇着个熟人打招呼,那么凶干嘛,交个朋友。”
他指指减虞,减虞则很厌恶他一样,揣兜往后退,整条修长的身形都被厉宁聪挡完。
元赑不爽地摸摸下巴,默声探究这两人的关系。
“大娘?!”
厉宁聪一搓他的黑板擦头型:“你丫哪只眼睛看到我是你大娘?嗯?我是你大爷!”
自称老娘可以,真叫他大娘厉宁聪可不依。
“别跟他纠缠。”
减虞在厉宁聪身后低声说道,岂料元赑眉毛一挑,也听得清清楚楚。
“打扮成这样蹭我的直播间,我找大娘要点儿广告费不过分吧?”
这话说得懒洋洋,有点无赖的意味,厉宁聪立刻察觉出不对劲。
找他麻烦,怎么这眼神直勾勾粘在减虞身上呢。
是看上了吧?
厉宁聪伸手推搡了元赑一把。
“丫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试试呢?小子,我看你才是犯了什么阴病,跑酒吧来打游戏,你不如去小学门口开家夜店咯?”
“打游戏怎么了?”元赑丝毫没受到攻击,“帅哥美女宁愿围观打游戏也不理你,自尊心受创?”
“嘴硬是吧?小学鸡!”
“是比你硬一点。”元赑昂了昂下巴,眼皮下敛,看的是厉宁聪胯部。
这一动作的杀伤力不强,但侮辱性极高。
吵架就应该这么吵,厉宁聪总不能脱掉裤子当场指认说:不信,我跟你比比。
何况,元赑无论身高、长相、年龄,都碾压式胜出,厉宁聪一被呛就虚,急忙赶回来找减虞也是这个原因。
你能耐是吧,你仗着自己颜粉多有优势是吧,我这儿还有个比你更帅的,看谁吵得过谁。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身前身后这俩人没吵过,但草过。
减虞不经意扫了扫那些有意看热闹的人,有无数道好奇的目光正张望着,卡座上的,舞池中的,还有服务生……
像激光扫描仪对准他的身体,上下里外穿透。
他站在那里,气质很特别。
如此热闹的环境中,唯有他自带沉寂,低着头,背却很直,看不清脸。
戴起兜帽的肩膀线条十分优雅,腰部宽阔的衣物空空的,挺翘的臀尖就像颗浑圆的桃子,把上半身清冷气质全给搅合暧昧了,连着腿根的深陷起伏,让人浮想联翩。
厉宁聪还开过玩笑让他去当福利基,否则憋在家里简直暴殄天物。
美好的事物理应慷慨,但减虞主打一个反叛。
他很美好,他深知,但人类太丑陋,不配,所以就算约炮,他也不允许任何人迷恋他的身体和面容,类似于:我施舍过你已经是你上辈子积德,别得寸进尺。
减虞往后看了看,舞池是月牙型台子,DJ和调音台五光十色,架子鼓等乐器正在闲置中,也不是过不去,于是扯了下厉宁聪的衣服,说:“挡着他,我先走。”
厉宁聪本来就吵不赢,这下傻眼了,嘴里上一句骂元赑的词还没喷完,舌头打结,半天才反应过来。
“刺奥你……不是,大哥,应该是你帮我——”
减虞已经走了。
元赑醉翁之意不在酒,如果减虞不在,那他为难厉宁聪也没有半点意思,便干脆拨开厉宁聪,将他甩进卡座,三步并做两步就跨了出去。
他一直跟着减虞,保持几步的距离,先后跳上调音台,穿过蛇行的粗黑电线,还有心情在架子鼓上敲了一镲。
减虞微侧头,有些诧异他居然没有孔雀开屏式死乞白赖不让离开。
其实他跑两步,一伸手就能抓住自己的肩膀,但也不知道脑子哪里短路了,非要跟踪,一直跟出酒吧,裹着寒风逃出人群的欢愉。
一栋栋毗邻的红砖瓦建筑如同八音盒,收敛起眉目传情的暧昧,走出门,音乐声停止,仿佛进入了另一个由寂寞代管的世界。
跟吧。
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看见我就跑,心虚?”身后终于传来一声高喊。
减虞一怔,放慢脚步,有种怪异的感觉。
莫名觉得元赑其实很懂他——肯定是错觉——不过他确实很讨厌被人像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围观,元赑无声无息避开了他的雷区,等没人了才委委屈屈喊出来,有那么一秒很受用。
是的,委屈。
就像一周前捡到这个独自喝闷酒的人一样,减虞都怀疑这厮那天他是不是被甩了,刚好遇着自己,被迫移情别恋。
更让他震撼的还在后头。
“阿简!我是你男朋友!却连你联系方式都没有,只能靠蹲点!”声音越来越近,简直字字控诉,“你却跟着一个雄0来酒吧找乐子?是不是太过分了!”
这年代还会有男人因为炮友‘不守贞操’而破防?
减虞站住了,背着他说道:“别那么叫我。”
“怎么?那我怎么叫你?把我扔在殡仪馆的陈世美?嗯?”
烦不胜烦。
这就是贪得无厌的人类。
减虞刚想回头,讥讽这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自作多情,却忽然感觉背后一阵狂暴的气息侵略而过。
他撤开肩膀,看见那张俊美的面孔在幽暗之中半黑半白,瞳孔里闪过毫不遮掩的、赤裸裸的兴奋。
抓住猎物的兴奋。
元赑蛮力扣住他的腰,胯往他背后一顶,将他按在了巷子的角落。
就是在床上他力气也没这么大,减虞挣脱不得,有些恼怒自己太轻敌,怕给这狗东西蹭起立了,转瞬安静下来。
不远处是垃圾桶,味道刺鼻,不光是满地的酒味,油烟味,还有呕吐味。
城堡拉长的倒影像一只蝙蝠挂在巷子尾巴,罪恶哥谭的堕落在此时具象化。
屁股被掐了一下,很重,仿佛爱恨不可得,要把他拧出血水来,减虞将脸贴在墙壁上,漠然道:“你这是犯罪。”
“跟男朋友亲热怎么能叫犯罪。”虽然看不见身后人的脸,但减虞能在脑子里勾画出他得意的模样,“明明是性骚扰。”
胡搅蛮缠。
“袁罡,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路。”减虞沉下嗓子。
“哦,那你说说,我什么来路?”
“不装了?”
“喜欢你,没装过。”
减虞的帽子被摘了下来,温热的鼻息喷在颈侧,倏地一湿软,他被舔了一下。
元赑仗着怀中人怎么调戏都不无动于衷,报复般张嘴咬一口微红的半透明耳垂,卷发带着好闻的香味滑溜溜封堵他的鼻腔。
“想跟你睡觉而已,为什么这么难。”长长的叹息。
减虞冷冷道:“找不到线索也不用狗急跳墙,放心,凶手马上就会出现在A市,你猜还会不会出现命案?”
元赑喃喃道:“你把我迷晕了扔那,我还以为见到你起码能忍住不倒贴,可是看见你,我又心软了,唉,爱情就是让人盲目。”
减虞恍若未闻。
“想抓我,可以,我手上没有人命,但是惹我不高兴,我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我知道凶手是谁,可不一定要交给法院制裁,对不对?你希望地铁案变成悬案?”
全部都开诚布公地说开吧。
元赑又掐了下他屁股,减虞这回不惯着他,后脑勺往后猛地一磕,刚好撞着元赑的鼻梁。
“嘶。”
几秒后,血的味道。
“凶手是你,我知道,你害我为了你夜不能寐,一晚上洗三次冷水澡,我宣布你有罪,惩罚就是陪我去酒店盖棉被纯聊天,你觉得怎么样?”
“元赑!”减虞高高昂着头颅,忍无可忍吼出了他的名字。
“你他妈打算警察退役以后去好莱坞是吗!!”
元赑的嘴角抑制不住微笑,他将鼻血蹭在减虞的衣领,减虞嫌恶的躲了躲,那片湿滑的液体便留在了雪白的脖子上。
元赑非常满意这幅佳作。
“你叫错我的名字了。”
他伸出手,摸索着从减虞的喉结一路往上抚摸。
减虞被那突然暴戾的手法勒得有些疼,抿着嘴,想要摆脱,但元赑铁了心不放,粗粝的手掌像琴弦一寸寸滑过皮肤,最后捂住了他的口鼻。
“真不想让你忘记我。”元赑低声说,“但你知道了没有用的东西。”
忘记?
什么意思?
减虞整个人僵住了。
难道,从一开始他就猜错了元赑的意图?
他跟踪自己,粘着自己,不惜牺牲作为专案组组长的尊严……难道不是为了线索?
于丝楠说的是真的吗?
警方要灭口?
不,根本没这个可能,如果官方要把这件事捂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又何必等到他发现于鹦的存在了,才采取行动呢?
“你——”
减虞这才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他不知道元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