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妖族化为人形时,身上都不着寸缕。不知为何,男人却穿了层薄薄的外衫,与容姝寝殿那件极为相像。
他头上顶着两只毛茸茸的兽耳,感受到容姝的视线,有些焦躁的抖了几下。他睫毛纤长浓密,在几人的注视下不安的颤了两下,眼神飘忽,薄唇紧紧抿起。
这样一张脸,放眼整个仙界都称得上“妖孽”。
符木挑了挑眉,忍不住“啧”了两声:
“哟,你们下界玩的花样可真多。”
容姝:“……”
旁边的齐崇冷冷瞥了他一眼,他瞬间收声,摆摆手捂住了嘴。
男人耳尖红的发烫,整张脸都像冒着热气。他站在容姝身侧,时不时偷偷瞄她几眼,却始终不敢对上她的视线,红着耳朵垂下了目光。
容姝一晃神,下意识开口:“扶清……”
扶清瞳孔骤然紧缩,他两手紧紧搭在容姝肩膀,眼神一错不错的盯着她,声音紧张又带着一丝不习惯的嘶哑:
“你……想起来了?”
容姝猛地回神,她看着目光忐忑的男人,轻轻摇了摇头:
“……没有。刚刚只是下意识……”
扶清心头一颤,紧握住她肩膀的手突然像失了力气,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到让人听不清:
“是吗……”
“你小子干什么呢!松手!赶紧把手给我松开!”
齐崇一脸不虞的把扶清的手拍开,他站到两人中间,眼神不善的看着他:
“把你那些当妖时不好的习惯都给我改掉!你现在是个人!别动不动就拉拉扯扯的,你不要脸,容姝以后还要在仙界混呢!!”
扶清闻言收回手,规规矩矩的站好:
“是,师父。”
齐崇额角猛地一跳,他瞪大了眼,气的半晌才憋出一句话:
“你……谁是你师父?!!滚回去找你自己的师父去!别乱叫!!”
扶清无措的看了容姝一眼,有些委屈的躲到了她身后。
齐崇气的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
“你小子那是什么眼神?摆出那副可怜样儿给谁看呢!!”
容姝被他巴巴的眼神看着,衣袍也被他拉住一角。她心头一跳,忍不住朝齐崇道:
“师父……”
齐崇直接斜了她一眼:
“闭嘴!不准替他说好话!”
符木饶有兴趣的看着齐崇气的跳脚的样子。
他刚到无主之地的时候,外表柔柔弱弱满是伤口不说,外表又是无主之地不可多得的“好看”。不少人都觉得他活不过几天,有人甚至趁他伤重想要做那档子事,没想到直接被他砍成了好几段,扔在了众人面前。
符木到现在都记得当时齐崇满脸是血的样子——
他手里提着那人的头,目光在所有人身上扫视了一圈,轻嗤道:
“想上我?来啊,看是你们动作快还是我的剑快。”
说罢,他手里的剑迅速贴着所有人的头顶擦过。
速度快到甚至许多人未曾察觉便已结束。
符木想起剑身贴着头皮的冰冷触感,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此便无人敢再去招惹他,偶尔有不长眼的新人不信邪,也是完整的进去身首异处的出来。
齐崇这副像极了活人的样子……
简直不像该出现在无主之地的东西。
容姝无奈叹了口气,可见到师父脸上又隐隐浮现的符文,她心中一紧,踟蹰道:
“师父……是被帝后关进这里的吗?”
空气骤然变得安静。
半晌,齐崇轻哼了声,自嘲的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颤抖:
“你都知道了?”
容姝顿了顿,没有直接回答,转而问道:
“如果杀了帝后,师父能从这里出去吗?”
符木震惊的抬头看她:
“你疯了吗?你说你要杀谁?帝后?那可是帝后,不是什么不知名的小仙!!且不说她身边有多少侍女和守卫,帝后本身是什么境界你知道吗?!!”
容姝神色平静的问他:
“什么境界?”
“起码是上神!早在几百年前,有上神暗中偷袭,她眼都不眨直接将那上神当场绞杀,甚至连守卫都没来得及出动,你说这是什么境界?”
容姝嘴唇抿起。
位于上神之上……这就不好处理了。
如果只是上神的境界,她拼尽全力或许还能试一把,可连上神都能如此轻易的绞杀……
怪不得帝姬和慕华上神如此谨慎。若是不小心被帝后察觉,恐怕等待他们的也是“当场绞杀。”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蓦地把长剑紧紧握在手中,她猛地睁开眼,目光凌厉:
“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行不行?”
“你!”
符木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疯了,你简直疯了!以你现在的仙力,即使能与上神匹敌,难道还比得上帝后吗?你师父当年都……”
他猛地想到站在身旁的齐崇,讷讷住了嘴,又忍不住道:
“以卵击石,到时候你比那个上神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
容姝身后的扶清突然抬头,目光幽幽的看着他。符木一僵,恐惧感自脚底笼罩了他全身,他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
齐崇抬手看着皮肤上若隐若现的符文,一脸正色的看着容姝:
“符木的话虽然不好听,可有一点他没说错。帝后实力深不可测,她又从不在人前显露,恐怕整个仙界,除了天帝,没人知道她实力究竟如何。”
他语气一顿:“既然你已经知道我是被她关进来的,那便应该明白我的实力不如她。百年前不如,现在……”
他目光沉沉的抬头:“依旧不如。”
谁都没再说话。
只剩下被风卷落的树叶静静飘零。
容姝不甘的抿唇:“可如果连试都不试,师父、岂不是要永远留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修仙之人寿命以百年为计,飞升之后更是仙途漫漫,若是以后都不能出去,那……”
“那有什么,”齐崇不在意的打开酒壶,他咕嘟咕嘟猛灌了好几口,打了个酒嗝,语气不在意道,“只是不出去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在这儿有吃有喝,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天天还有符木这样的蠢妖给我找乐子,有什么可在意的?”
容姝睫毛颤了颤:“……可这样,师父就见不到师弟师妹了。”
齐崇动作一顿,他看着容姝,又像是在透过她看其他什么人。
他语气喃喃道:
“不见也好,一个从小对他们不管不问、还被帝后关押进无主之地的师父,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
“回去吧。无主之地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容姝还想说什么,齐崇已经先一步摆摆手,他朝容姝扔了什么东西,在她接住的一瞬间,已经趿拉着他那双破鞋,飞快的回到了那间歪七扭八的茅草屋。
容姝五指张开,掌心放着一颗散发着莹润光泽的珠子。
符木顿时瞪大了眼:
“这、他这是?!!”
容姝不解:“这是什么?”
符木微微凑近她的掌心,声音都在发颤:
“你……他、齐仙,他把他修为的一半化进了这颗珠子里。只要你把这些引入体内,化为自己的仙力,少说也能达到上神的境界。”
容姝惊诧的抬头,掌心那颗珠子突然变得格外烫手。她迅速起身,接着便要追去茅草屋。
符木一把拉住了她:“……你要过去干什么?”
容姝理所当然道:“把珠子还给师父。他本来就受了伤,又被符文压制。若是修为降低了这么多,无主之地的其他人岂不是……”
符木恨铁不成钢道:
“就是因为有符文,他才要把修为散出来。他修为越高,符文蚕食的就越快。还不如直接交给你,起码境界能涨一大截。”
容姝蹙眉:“可……”
“别可了。”符木打断她。他想了想,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嘴,却始终没能下定决心说出来。
“你有法子解决?”
符木顿了顿,迟疑道:
“你……算了,看在齐仙曾经救过我的命的份儿上,告诉你也无妨。不过这法子我不保证一定能成功。”
容姝骤然抬头,起身闪到他面前,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符木不自在的移开目光,不去看那张明艳到有些晃眼的脸。他转头,猛地对上了扶清幽幽看着他目光,心底升腾起一股凉意。他稍稍往后退了一步,咽了咽口水,语气不自然的开口:
“……无主之地最中央,一直流传着一个传闻。不过那里一直没人敢去,就算有人去也没再见到过他们回来,所以是真是假从来没被证实。”
“传闻那里曾是某任天帝的住处,方圆千里都曾是他的私地。不过无主之地大部分都是他不常呆的地方,所以现今已经没有了他的气息。传闻最中央的区域里,不仅留着他的法器、灵器,更甚至……还留着他的一部分修为。”
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屋顶杂草稀疏的茅草屋,叹了口气:
“齐仙不想让你对上帝后,也是因为以你现在的实力,恐怕还不到她跟前,便被察觉到来意当场绞杀。”
他眼神复杂的看着容姝:
“若是……若是连被帝后绞杀也想试试的话,你、不妨先去最中央看看。”
……
浓雾弥漫。
视线能看清的距离大约只有十米。
手上突然传来温热的触感,容姝抬头,只见扶清头顶的两只兽耳颤了颤,他视线飘忽的看着前方,手却坚定的握着她不松开:
“这样不容易走散。”
“这里太危险,我们……还是牵着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