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深干脆装作没听见,继而做出一副与长辈身份不符的姿态,静待小厮上茶。
而恰巧,小厮也正是在这时上了两壶新茶。
“几位客官,要换茶吗?”
台阶送到眼前了,不下就没机会下了。
苍云深点点头,颇为高冷地用手背将茶杯送上前。
小厮于是挨个儿给桌上五人分别换了新茶。
“客官稍等,菜一会儿就到。”
把话放下,小厮快步走了。
晌午的客栈人来人往,大都是来吃饭的,原本空荡荡的大堂渐渐坐满了人。
进来的人,无一不被这一桌仙人似的姑娘们吸引目光。
李慕雪眯着眼睛,一手举杯,一手叩桌,目光暗中在易平秋和苍云深身上流转。
翌日清晨,去往华龙城的一行人早早起来,在客栈老板的介绍下,五人租了一辆马车。
五人中只有苍云深和易平秋会御剑飞行,若想一同前去,只能和李慕雪她们几个走着或骑马,坐马车还方便些。
江玉郎是五人中唯一一个男性,于是自告奋勇去充当马夫,马车内的空间便留给四个女人。
一行人用过早饭,马不停蹄启了程。
易平秋在上车前有所顾虑,毕竟她海河会时就晕船晕得厉害,此番坐马车不知道会不会晕车。
保险起见,易平秋坐车前就向李慕雪讨药去了。
李慕雪却笑道:“我们三人都不是晕车的体质,此次出谷便没有带药。不如师妹去问问云深师叔,兴许有呢。”
去找苍云深?
易平秋脸色变了变,顺着李慕雪的视线到了苍云深身上,这时苍云深听到了二人间的谈话,正眼睛亮亮地看着易平秋呢。
“车上通风,应当是没有问题的,还是不必了。”
说罢,易平秋便先一步上了马车去。
李慕雪让黄蝉花随后上车,自己则是晚一步,在外面与苍云深交谈。
“云深师叔身子还好吗,药可是用完了?”
苍云深一顿,还以为李慕雪要问她什么,不由得放心道:“内服倒是用完了,不过外敷的还有一些。”
“内外要同用,师叔怎么还剩下了?”
说到这儿,苍云深的脸色愈发不自然了。
李慕雪猜道:“怕是平秋师妹不在身旁,没有人给师叔敷药了?”
这丫头,怎么说话变得这么犀利。
苍云深拧起眉头,瞪了李慕雪一眼。
“是了是了,你这般想就是。”
跟在易平秋身后,总想着要赔礼道歉,没想到柔和下来后,什么小辈都要与她呛上两句了。
苍云深这个暴脾气,忍了几天没有发作,李慕雪一调侃她,倒是像个河豚一样呼呼地生起气来。
李慕雪笑了两声,道:“师叔别生气,我瞧着你与平秋间有些不对劲,就想着问问。”
苍云深哼声道:“你倒是眼尖。”
“师叔,我好奇,你是做了什么事,才惹得好脾气的平秋这般不理人?”
苍云深觉得李慕雪说得不错,易平秋确实好脾气,与她相处的日子里,整日都是顶着一张好看的笑脸。
至于李慕雪问的“做了什么事”,苍云深决定将答案烂在肚子里。
若苍云深说是因为亲了她又赶她走,李慕雪怕是会将她看作什么负心之人。
“别问那么多了,快些上路吧。”
苍云深糊弄过去,抬腿登上了马车。
车内易平秋正与黄蝉花聊得火热,苍云深乍一进来,易平秋反而冷淡了些。
苍云深在心中叹着气,坐到了离易平秋远一些的位置上。
现在易平秋正排斥她,坐得近了反而会惹易平秋讨厌,不如保持适当的距离。
苍云深的到来让车内气氛不复热闹,黄蝉花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还笑呵呵地拿果干出来,放在马车中央的小桌上,叫易平秋和苍云深不要客气。
这两人确实没有客气,只是伸手伸得太过同步,想要拿的果干位置又太过相似,即刻两只手就碰到了一起。
易平秋受惊似地缩回手来,随后一声不吭地待在原地,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苍云深看罢捏着果干,缓缓收回手,低眉咬着果干,不难看出一股黯然神伤之色。
又是酸的。
都没有甜味儿了。
这算什么果干。
苍云深心想道,抬眼看了眼易平秋的方向,不料对上黄蝉花的视线。
黄蝉花笑得灿烂,接着就问:“云深师叔,果干合您的胃口吗?”
易平秋懒懒地抬了抬眼,望的却是别的方向,苍云深见了,口中酸味更甚。
苍云深不喜欢。
“还好。”
黄蝉花跟个小太阳一般,笑容更加灿烂了。
“太好了,我这里还有好多,云深师叔你多吃一些。”
黄蝉花一边说着,一边从储物袋里拿出更多的酸酸果干出来。
苍云深眼皮跳了跳,看见那些果干,嘴里的酸味就又返回来,有些倒牙。
好酸,不喜欢。
想吃蜜饯。
一想起蜜饯,苍云深就想到与易平秋亲密相处的那段日子。
再看看如今,可谓是今非昔比,令人唏嘘啊……
苍云深叹了叹,“没什么胃口,你吃吧。”
黄蝉花吃得开心,被苍云深这么一说,吃得更欢,丝毫没有察觉车内另外两人奇异的气氛。
李慕雪打理好了马车租借的事宜,总算上了车。
江玉郎在她一声令下,也吆喝起马儿来,马车在李慕雪坐在易平秋身旁后开始行驶。
车内时而颠簸、时而平稳,易平秋坐在窗边透气,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李慕雪在她身边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吃着黄蝉花的果干,又与易平秋聊了聊这几日在昌黎镇的见闻。
易平秋自然是将柳春风和方响铃的事情说了,听故事的人默然,接着又讨论起这档子事不算罕见。
人间有人便有情,一个“情”字不知困住了多少人,男男女女、女女男男,异性同性,数不胜数。
现今就连苍云深自己,都没办法坦荡地说自己从没有受情所困。
从昌黎镇到华龙城,马车快些要三到四日,一行人没有在路上停留,一天时间就走了全程的三分之一。
夜晚马车停留在一处森林,周遭没有客栈酒馆,五人只好就地歇息。
黄蝉花和江玉郎尚未结丹,得需吃些东西。
易平秋干脆担任了做饭大任,半月来难得亲自下厨做饭。
江玉郎先行将篝火升了起来,随后便乖巧地不再碍事,一会儿去给马儿喂草,一会儿去林里拾柴。
同行的唯一一个男人,苍云深是不在乎的,毕竟易平秋也不喜欢男人,但是……
黄蝉花在易平秋身旁打下手,这一天来,苍云深发现——黄蝉花似乎格外喜欢易平秋。
对了,易平秋这般好,定然是总被人喜爱的。
但是这个以古怪出名的李慕雪,苍云深没想到她也会喜欢易平秋。
看着易平秋与黄蝉花和李慕雪微笑的模样,苍云深只觉扎眼。
师姐妹相处起来其乐融融的,苍云深心急,觉得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
于是苍云深起身,遣走了笑得一脸灿烂的黄蝉花,一屁股坐到易平秋身旁。
黄蝉花耷拉着脸找江玉郎去了,苍云深替代她的位置,正用刀刃给土豆削皮。
“平秋,要做什么好吃的?”
易平秋抿着嘴,目不斜视地切手里的肉块,正犹豫要不要回答时,李慕雪说了:“师叔,是土豆炖肉。”
苍云深听罢瞪了李慕雪一眼。
谁要你说了。
李慕雪面上鄙夷,最后还是缩回脑袋,识趣地没再说话,专注于手上的土豆削皮。
苍云深不死心,声音更加温柔:“平秋,土豆用不用切块?”
这个问题,李慕雪是绝不开口了。
三人间沉默许久,最后易平秋冷淡地“嗯”了一声。
这么些天,总算有了些进展。
天色愈来愈暗,篝火的光亮映在三人的面容上,橘黄一片。
苍云深凑近了些。
橘黄色光照得苍云深一脸柔和,偏生她的语气更是没由来的温柔,易平秋心脏猛地抖动几下,险些着了苍云深的道。
苍云深又道:“平秋,切大块还是小块?”
易平秋偏头看看李慕雪,李慕雪充耳不闻,埋头削土豆。
易平秋不情愿回道:“小块。”
苍云深乘胜追击,干脆将自己削的土豆放在易平秋眼前让她看。
“平秋你看,我削的好吗?”
“嗯。”
易平秋淡淡抬眼,态度极其敷衍。
尽管是这样敷衍的夸赞,苍云深也是高兴了好一会儿。
易平秋用余光看过苍云深翘起的嘴角,内心泛起一股无名的酸涩。
以前尽心尽力讨好苍云深的时候,都不见苍云深怎么高兴,如今这般冷淡了,倒是开心成那副样子了。
更可悲的是,易平秋现在还是一直被苍云深吸引。
她现在,还是会因苍云深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而剧烈心动着。
不能这样,易平秋心想,她不能对不起自己。
篝火上架起了锅,易平秋放水进去后,便一直等待水沸。
处理食材的三人完成工作后,齐齐坐在原处没有动弹。
另一边黄蝉花和江玉郎也坐到了篝火旁,静待易平秋将菜煮出来,一天的行程,两个小孩儿已经饿得肚子咕咕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