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管家先生忙着制作美味小点心的时候，身为家里的小主人，迪克主动带着库拉在建筑物内部四处参观。
他绕开一些不太适合外人靠近的房间，带着比自己矮了不少的库拉在建筑物里转来转去。
库拉一点都没有在别人家里的拘束感。他随手把可怜的粉色拉姆往袍子里一塞，背着双手，慢悠悠地跟在迪克身后，听着这个男孩叽叽喳喳地介绍自家宅子。
说实话，他这副工头来工地巡视一般的模样，让迪克觉得自己的压力有点大······
在库拉偶尔慢下来、对挂在墙壁上的某一两幅画露出不屑的表情的时候，迪克觉得压力更大了······
就在迪克尴尬得想要说点笑话缓和气氛时候，库拉随手推开了一扇对他现在的身高而言有些过分高大的门。
门后的空间也很空旷，能够看到昂贵的皮质沙发、图案鲜丽的地毯，还有设计华美的水晶吊灯——完全可以想象，打开灯以后就能映出何等闪亮的金碧辉煌。
屋顶悬得高高的，室内罗马柱构建出的走廊上挂着不少小幅的名画，诠释了什么叫做“低调奢华”。
“呃，那里是宴会厅······平时我们不太用，都是在会客室。”
迪克有点尴尬地解释道。
宽敞的房间骄傲地彰显着主人家的富有——但是对于迪克而言，这个房间会让他很尴尬：他并不喜欢宴会，更不希望让访客觉得自己在炫耀什么。
不过库拉的注意力完全被房间另一端的钢琴吸引了，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那里有一架巨大的、曲线优美的黑色乐器。
三角钢琴表面漆得光亮，优雅地立在高出舞池半截、由透明玻璃搭建而成的平台上。它仿佛一位贵妇，从容地诉说着自己身上每块木板的纹路都有多么考究、主人家的品味有多么高雅。
“这是钢琴？”库拉有些感兴趣。
他完全没有身为客人大自觉，直直地穿过房间、走上玻璃搭成的台阶，然后爬上琴凳，掀开了琴盖。
——音域很广啊。
庄园里的钢琴通常都只有三个八度。在一些比较盛大的场合，也会有四个八度的钢琴出现。
虽然摩尔们的臂展绝对说不上“短”，但毕竟他们只有三根爪子······所以在单人独奏的情况下，注定与复杂的和弦无缘。
八十八个琴键的钢琴，对这位见多识广的魔法师来说也是稀罕物品。
库拉随手敲了几个和弦，听上去中气十足。
随后他有些生疏地尝试用人类的“鸡爪子”奏乐，手指在琴键上来回跳跃了几下。
“声音还不错。”库拉勉强给出了吝啬的赞美。
还不错——迪克有些苦涩地想，这架“施坦威”够买好几个马戏团！
第一次知道这件乐器的价格时，他可是震惊得加减乘除都搞不清了。
不过，就算库拉了解琴键上方的那行金色字母代表着什么，恐怕也会是一样的评价。
想让挑剔的恶法师满意可不容易。
也许他以前弹奏的是羽管键琴，蝙蝠侠始终高速运转的大脑开始分析。
虽然羽管键琴的键深比钢琴浅，按下去的时候阻力却更大一些。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一开始试音的时候那么用力——不过这样的行为也有可能只是出于他过分张扬的性格。
如果忽视他略有异常的精神状态，很多细节都显示出他接受过良好的礼仪教育。
诸如走路姿势以及一些小动作，还有英伦绅士一般拿腔拿调古典发音——诺丁汉地区？他简直像是一个标准的旧贵族。
不过他显然缺乏必要的礼貌——甚至懒得掩饰。
显示器中是矮个儿的魔法师抛下钢琴、又自说自话地在房间里胡乱走动的情形。
“我想我不得不说，先生，”站在不远处、仿佛被忽略的小记者说，“您这样似乎侵犯了别人的隐私权？”
克拉克看着眼前的男人和三个显示屏中的画面，觉得有些不舒服。
库拉并没有故意伤害过谁，如果只是因为他的特殊就做到这种地步，对他而言并不公平。
哥谭市的守护者当然不会忽略任何人。他总是时时刻刻保持警惕。
同样的，他也没有把所有的摄像头连接的显示器都摆在眼前······
这只是一种警告，同时也是示好。
蝙蝠侠监视着所有潜在的危险，同时也将自己的监视行为毫不遮掩地展现在监视对象的眼前。
“那个孩子——你了解他多少？”布鲁斯·韦恩这样问。
无论两名英雄都谈论了些什么，迪克和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都度过了一个挺美好的上午。
茶点万岁。
“我也想过学一下这些点心究竟应该怎么做——只是，烹饪对我而言，似乎有点困难。”迪克心虚地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一点点”的手势，然后有些好奇地问，“你呢？”
“我不需要会做饭。”恶法师理直气壮，“我有仆人！”
——虽然那个愚蠢的仆人只会往泡面桶里加热水，库拉心里这样想着，顺手把放在桌上的六面体拉姆推倒。
被迫脸朝下的点点：@&#%！
迪克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库拉对着桌上的粉色立方体撒气。
“但是你现在身边可没有仆人在吧。”迪克的出身称不上不高贵，成为罗宾以后也一直保持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好习惯，因此无法想象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要是周围没有人帮忙、也没有饭店的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大概会去抢劫吧。”库拉挖了一勺布丁，理所当然地回答。
“噗！”在夜里充当犯罪克星的罗宾差点呛到，“有那么严重吗！你真的什么都不会烧吗，任何能吃的东西都行。”
“能吃的东西？”
库拉放下了手中的粉色拉姆，开始掰起了手指：“活力药水、变形药丸、青春药剂、灵魂出窍粉尘······”
······就没有看起来像是平时会吃的东西吗？
迪克开始对库拉的日常生活感到担忧。
而库拉浑然不觉，依旧点着手指一个个报下去：“······石化魔法解药、梦回汤······”
说着说着，恶法师的的表情逐渐得意了起来。
最终他狂妄地扬言道：“只要是魔药，基本上就没有我不会配的！”
迪克有些无语：“有没有比较常见的食品？就是，日常食物······？”
能在灶台上做出来的那种。他在心里补充道。
“我想想看······”擅长制药的魔法师一边咬着勺子，一边眯着眼睛回忆起来，“吃了以后让人上瘾的冰激凌？会给人带来初恋一般感动的洋葱料理？”
姑且不对“初恋的味道”作评价······那个冰激凌听上去有点危险啊。
库拉听上去就像魔法版的科学狂人一样······
这时候，侍立在一旁的管家先生适时地插话道：“用洋葱带来初恋的味道？听起来还不错。”
库拉昂首挺胸：“当然！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任何吃下这份食物的人，都会因为感动而流泪！然后我就可以收集他们的泪水······”
没等别人继续询问，库拉就秉持反派的良好作风，继续解释道：“用作魔药的重要原材料之一。只要我收集一百份泪水，就能——”
就能什么？
库拉的表情过于邪恶，让迪克有点紧张。
邪恶的魔法师在述说自己的发明时，总是带着满满的自豪。他禁不住在自己的位子上手舞足蹈起来：
“忧郁药水！任何人只要沾上一滴，就会陷入忧郁，除了哭泣什么都做不了！啊哈哈哈哈哈！”
迪克：······就这个？
一旁的管家先生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担忧表情：“哦，听上去真恐怖。”
邪恶的魔法师很喜欢听别人对自己的作品作出“恐怖”的评价——要是能加上“天才的想法”就更好了。
不过也不能对不懂魔法的听众太过苛求，他宽容地想道。
恶法师的心情非常好。他相当大度地表示：“看在你人还不错，我不会对你用这种药水的。”
“那真是十分感谢您的仁慈。”阿尔弗雷德配合地回答道。
还没成年就已经和各种危险罪犯玩“真人”快打的罗宾：······我们这是在玩过家家吗？
吃完点心，两个“孩子”的家长还是没有出现。
出于对魔法菜肴的好奇，迪克拉着库拉进了厨房，想要看看不可思议的洋葱料理是什么样的。
库拉已经换上了阿福友情提供的围裙，每根头发也都一丝不苟地笼在了高高的厨师帽下。
他骄傲地开始了解说：“首先，准备好材料——”
恶法师非常有大厨风范地一摊手，神情倨傲，好像是站在自己领土上的国王。
······明明材料都是阿福准备的，迪克心里悄悄嘀咕着。
在迪克走神时，库拉突然“嗖”地一下，从可爱的带着卡通质感的绿色保护套中拔出了小刀。
然后，“咄”地一声，深深插入案板。
属于恶法师的气场在刹那间爆发。库拉紧紧地握住刀把，死死盯着案板上的半个洋葱，笑容变得扭曲，甚至有些癫狂。
迪克心里一跳。
随后就是狂风暴雨一般的落刀，凶狠得像是在搅碎自己的敌人。
库拉咬牙切齿，神情恐怖地手起刀落落落落落落。
“用对付你最讨厌的家伙的力气！！去切碎它！！把它当作那个家伙——粉碎、粉碎、粉碎——！！！”
库拉一边用尽全身力气狠命地把刀刃往洋葱上砸去，嘴里一边乱七八糟地诅咒着：“臭菩提，坏菩提，头发掉光光，团长没得当！”
虽然表情狰狞、动作凶悍，但是配合脸上因为洋葱汁水而稀里哗啦的眼泪，不知道为什么又有一点点好笑。
刀刃不断砍击在案板上，发出“咄咄咄”的声音。
画风都变了啊！从家常厨艺节目变成恐怖片频道了！
摄于库拉恐怖气势，迪克向后退了半步。他有些惊慌地瞪着支离破碎的洋葱：“你都快要哭成水龙头了！”
“哭？”库拉有些惊讶地反问，用手背抹了一把脸，低下头看了看，然后满不在乎地宣布，“我，恶法师库拉，绝对不会哭！永远都不会！”
“但是你现在就在哭啊，哭得可惨了！”
迪克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有谁的眼泪水势大到能“喷涌而出”的！这样哭下去真的没问题吗？！不会因为缺水而引起电解质紊乱什么的吗？！
“这是洋葱的刺激导致的生理性眼泪！刺激你懂吗？”
看库拉的架势，迪克觉得自己要是再说点什么，库拉能当场把这个单词拼一遍、然后把它的所有释义连同几百页的大部头字典一起拍到自己脸上。
这时候也许不要跟他对着干比较好······
迪克偷偷溜到管家先生附近，悄声问道：“我想我们现在需要目镜？”
阿尔弗雷德却轻轻摇了摇头。
这位老绅士相当温和地说：“男孩有的时候需要一些理由才能哭泣，不是吗。”
迪克回过头，看着库拉以血腥恐怖片的大反派见了都要自惭形秽的歇斯底里、疯狂剁着无辜之极的洋葱的模样，打了个寒颤：“咝——”
如果忽略此刻他套在身上的小围裙、还有脚下垫着的增高凳，简直就是个典型的邪恶巫师应该有的样子。
真的是这样吗······为什么我觉得阿福好像戴上了爷爷辈滤镜呢？
一个不愿意暴露自己的脆弱，假借洋葱哭泣的男孩——
唔，还真的不是这样。
库拉没有说谎——他确实不会哭。
诚然，这些年来他的眼泪掉得不少——被药水爆炸熏的、被幽灵吓的、被亮光刺的、被锤到地上疼的、还有吃辣椒辣的······简直丢尽反派的脸。
但这并不是“哭泣”。
正如他所说的，这只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生理反应罢了。
恶法师不会哭泣，永远不会。
痛苦也好，喜悦也罢。
恶法师不会哭泣。
总之，无论库拉为了这道菜到底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