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的木门是带着锁的,而且可以从里面锁上。
劲松今天就带了一把锁,与阿九进入土地庙之后,就把门从里面反锁上了。
他看了阿九一眼,只见阿九盘膝坐在神像旁边,脸色却仿佛不大开心。
于是他上前捏了一把她的小脸蛋:“怎么了?想什么想得那么入神?”
阿九推开他的手,似笑非笑地问:“近来,你可有什么事情要告诉我啊?”
劲松心念一动,就猜到了阿九一定是听说了关于自己和雪儿定亲的传言。
于是他嘿嘿一笑:“最近啊,最近没什么事情。”
阿九的小脸,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
劲松见了,心里只觉得比吃了蜜还要甜。
眼珠一转,他继续装傻:“我天天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你倒是说说,有什么事?”
阿九哼了一声,没有做声,只是用手一下一下地抠着神像上的金箔。
劲松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不过,你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事?”
“我爹跟我说,他急着想抱孙子了。”
阿九脸上一红,啐了他一口。
“我叫我爹不要急,可是我爹偏偏很急,他就去找村里的媒婆,要她给我说媒去。”
听到这里,阿九的心里才舒服了些,她轻声道:“那照你这么说,到雪儿家提亲,是你爹的主意?”
“不然呢?难道还是我的主意?阿九,你就那么信不过我?”劲松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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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到底定没定啊?”阿九嘟起小嘴问道。
劲松冷笑道:“自然是没定,曹氏那贱人,她想摆布我,那她就打错了算盘。”
阿九的一颗心,这才放了下来。
她从随身带的小包袱里取出一个粽子,递给劲松:“这是我亲手做的咸肉粽子,你尝尝呗。”
劲松接过粽子,剥开外面包的苇叶,只觉得一阵清香扑鼻。这香气比寻常粽子,明显不同。
于是他问:“这粽子里除了糯米和咸肉,你还放了些什么?”
“你的鼻子还真灵,一下子就闻出来了。”阿九抿嘴笑道:“我加了白芷粉。”
“怪不得呢。”劲松三口两口将粽子吃饭了,只觉得清香软糯,滋味无穷。
阿九定定地看着他,见他吃得那么欢,心里异常的满足和高兴。
此刻,她终于明白村里那些小夫妻,尤其新婚燕尔的,为什么女的都特别爱给男的做饭,而且做起饭来都很满足很甜蜜。
看见他的嘴角犹自留有一个米粒,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帮他拂去了那一粒米。
劲松呆了呆,旋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两人又是一番亲热。
情到浓时,劲松一把将阿九按到在地。
阿九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她急忙用双手捧住劲松的脸:“劲松,我们还没成亲呢,你不能这样啊!”
劲松听了,这才清醒过来。
他坐起身来,将阿九从地上抱起来,放进怀里,亲了亲她粉雕玉琢的小脸蛋,没有说话,可是整张脸却是红的。
为了消退他的热情,阿九就开始转移话题:“劲松,你后娘对你,究竟是——”
一提起曹氏,果然劲松的好心情立刻烟消云散。
“好端端的,你提她做什么呢!”
阿九轻轻叹了口气:“怎么能不提她呢?她才是你我之间最大的绊脚石啊!”
“放心吧,我爷爷奶奶早就看穿了她的为人,只要我爷爷奶奶在,她就没办法兴风作浪!”劲松哼了一声。
阿九听了,却觉得劲松的话不见得是对的。如果他爷爷奶奶的力量那么大,那他大哥二哥就不会被赶出家门了。
想到这里,她就问:“那你们兄弟姐妹里头,你爷爷奶奶最疼爱的,是不是你?”
劲松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
“所以,你大哥二哥都被她用手段赶了家门,对不对?”
劲松深深看了她一眼:“怎么,你对我家里的事情打听得很清楚?”
阿九白了他一眼:“我们两家离那么近,想不知道都难呗!我爹我娘就是怕我会吃你那后娘的亏,所以才不待见你的。”
劲松这才恍然大悟,失声道:“原来是为这个?你怎么不早说啊!”
“早说迟说,你后娘都在你家里稳稳地当着家,她还那么年轻,比我们都大不了几岁,有这样一个婆婆,谁敢嫁到你家去呢!”
见劲松没有说话,阿九又说:“你爷爷奶奶年纪那么大了,你不能一辈子总靠他,她们不也是没能护住你两位哥哥么!”
劲松听了,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他才缓缓道:“我小时候,过得特别快活。那时候,哥哥们都在家,姐妹们也还没出嫁,他们四个都很疼爱我。主要是因为,我最小的一位姐姐都比我大了六岁,我是爹娘的老疙瘩。”
阿九点了点头。
“尤其我娘,更是对我慈爱有加。我四个哥哥姐姐从小到大吃的奶都是雇佣的奶妈,吃的饭菜都是仆人做的。可是,自我出生以后,我娘就亲自给我喂奶,亲手给我做饭。对此,兄姐们并不眼红嫉妒,他们自己也很爱护我。”
说到这里,劲松的眼神中流露出悠然神往之色,显然是对那段幸福的过往颇为眷念。
“改变,是从嫂嫂们陆续进门,姐姐们不断出嫁开始的。”
“你嫂嫂?”
“阿九,我们在金陵还算是可以的人家,金陵城许多大户人家都与我家交往甚密。这些名门望族,都认可我爹的医术,也一心想跟我爹结交。而结交的最好方式,自然就是联姻了。”
“听你这样说,你的嫂嫂和姐夫,来头都不小啊?”阿九忍不住问。
劲松嘴角泛起一丝讽刺的笑:“大嫂是侯门庶女,二嫂是金陵府尹的庶女,大姐夫是伯爵府的庶子,二姐夫是国公府的庶子。而且,这些庶子庶女,全是相貌平庸,无所作为之人。”
阿九登时听得有些呆了,顿了一顿方问:“怎么去全是庶子庶女?”
劲松冷哼了一声:“那些高门大户里嫡出的小姐少爷,或者是美貌的小姐少爷,自然是要用来高攀,或者缔结门当户对的婚姻。只有那些没有母亲,或者母亲不受宠,在府里不受待见,或者是品貌不佳,无人问津的庶子庶女,才会用来笼络我们家这样没有背景官阶,却用得着我们,且不缺少银钱的人家——因为这些勋贵世家,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都是空架子,内里早就穷了。”
“那你姐姐的嫁妆一定不少吧?”
“自然是不少,可是嫂子们却没有带过来什么嫁妆,我大嫂的母亲早逝,她在娘家是看嫡母嫡姐脸色长大的。二嫂的母亲因为不受主母待见,母女俩在府里过得非常凄惨。所以,两位嫂嫂看起来是低嫁,实际上却是从糠萝跳到了米萝。”
“所以,她们一定很珍惜嫁后的生活,对不对?”
“是的,珍惜的结果,就是拼命去内斗,争夺我娘的偏爱,争夺管家的大权,把我这个将来会分财产的小叔子,视为眼中钉!”劲松苦笑道。
“那你后娘和她们?”阿九想起听过的一句话,那就是三个女人一台戏。
“我娘在的时候,对于自己的亲儿媳,自然是可以包容的。可是曹氏进门之后,自然是将我兄弟三人视为眼中钉。而我两个嫂嫂,也是千方百计想将曹氏赶出家门。她们很清楚,曹氏一旦生下几个儿子,那她们所分到的产业,就会少很多很多。”劲松苦笑道。
“于是,她们三个人就这样不停地斗来斗去,可是最后赢的,还是你这个后娘,对吗?”
劲松缓缓点头:“爹很是偏听她的,比如这次去雪儿家里提亲,就是她在背后耍的手段。”
阿九听了,实在是好奇,就问:“那她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让你爹能心甘情愿的为你去雪儿家提亲呢?”
劲松握住了她柔若无骨的小手,微微皱眉:“这些后宅妇人阴微鄙贱的手段,你就不要听了吧,反正事情已经被我摆平了。”
听了他的话,阿九心里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爹娘的顾虑,是对的。像这种勾心斗角,自己从小到大都没有经历过,连防都不知道怎么防,叫爹娘如何放心自己嫁入何家呢。
想到这里,阿九就嗔怪道:“不——劲松你说的不对——”
“怎么不对了?”
“劲松,你若真想与我长相厮守,就得让我知道,你继母究竟是怎样一个人,惯常会使哪些手段,我日后好知道如何应对。”
见她这样说,显然有非自己不嫁的意思,劲松心里一阵喜悦。
他微笑着将阿九的手捏紧:“阿九,我跟你说,坏人点子多,坏人点子多。所有坏人会使的手段,曹氏都会使。”
“可是——”阿九思索道:“你爷爷奶奶已经是风烛残年,护不了你多少年了。”
劲松伸手将阿九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黑亮的秀发,柔声道:“阿九,你放心,有我在,你嫁过去之后,断不会让她动你一星半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