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心里憋着的火气比预料中散的还快，沈降单手把着方向盘，等绿灯的空挡，一双眼睛像是焊在了梁意身上，一点都不遮掩。梁意似乎也冷静下来，只是仍旧维持着半边身子都朝向车窗的姿势，与他之间硬生生在逼仄的车里隔开不小的空隙。

梁意今天穿了件米白色的雪纺衬衫和牛仔裤，长发挽起来，别了同色系的格子发卡，别致漂亮，让他总想多看几眼。看着看着，圆润的耳垂渐渐变了颜色，通红一片。他听到梁意警告的语调响在耳边，“专心开车，不然我要下车了。”

“你是懂怎么威胁我的。”沈降轻飘飘的开口，不知是在逗她还是揶揄自己。“其实我车技不错，你不用这么僵硬。放松点。”

“我很放松。”她嘴硬着，一句都不想输。

“还有，什么破工作要在工厂里待一整天，与世隔绝了都。”打开了话匣子，沈降两句话就绕回了真正关心的问题上。

梁意的身子往车窗方向转的更狠了。

语气冷淡。

“你过生日都能过一整天，工作怎么就不行。”

况且还不是少爷小姐们太难伺候。

她也是头一回感受到队服的样衣这么难定版型，要试穿，试穿完了就要直接改动，改完继续试穿。而且不像以前都是一个版型，分尺码来做，这次因为魏未这个挑剔的小公主，打版都直接分成了男款女款，工序全是双倍。

梁意想想都觉得头疼，偏偏沈降还往枪口上撞。

沈降一听她的口吻，回味着，漆黑的眼眸顿时明亮起来。

他打开转向灯停靠在路边，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等停稳车，沈降盯着防御姿态的梁意，声音带了几分浪荡，“原来你是在气这个。”

梁意被他说的一愣。

立刻转过头来，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

“我才没……”

沈降很过分。

他几乎把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副驾驶的领域，他本来就高，与她之间体型差明显，侵略性十足。突破了正常社交的安全距离，彼此间交融的呼吸，还有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庞，都让梁意被迫想起了曾经的亲密缠绵。

以往沈降的吻总是那么炙热，不容抗拒。

一遍一遍，像是要把她的全部都照亮窥探，每一步都细细关照，直到她承受不住将他推开，他只是又换了别处诱哄着轻吻，随后继续攻城略地。

回忆里的画面大胆刺激，是她甘愿交付给这段感情的筹码。

但如今，她和沈降可不是能亲吻的名分。

梁意抬手去推他，挣扎着拉开些距离。

他的胸膛很结实，肌肉下蕴藏的力道和她不是一个级别。

可沈降没有继续用力，反而任由她的手掌贴着胸膛把他抵开。

他背靠座椅，话中含笑，“中午吃了饭我就提前溜了，跟梁鹤宇一起。好死不死他非要开车爽一把，不然不下车，半路被交警拦下来吹酒驾。”

说到这里，沈降好像又回想起了几个小时前的一幕幕，眉头都拧了起来，身上的戾气徒然加重，情绪转换极快，肉眼可见的低气压。

梁意闻言，也很惊讶。

“酒驾？？他喝酒啦？”

“含酒精饮料。”

沈降说话时都咬着牙。

梁鹤宇也是寸，中午就没喝几口那饮料，只顾着吃饭了，就像沈降骂的，你他妈但凡多呼吸几口空气多喝几口水，都不至于吹气卡了个临界值被交警叔叔带回去教育。

总之两人正好赶上交警大队科普酒酒驾危害，愣是坐在那儿听了一下午的讲座。

后来，据梁鹤宇口述，他真害怕前脚踏出交警大队，后脚他就被沈少灭口了。

梁意听了前因后果，哪里还气的起来，只觉得好笑。

心里装着沈降给人过一整天生日的闷气也跟着散了。

但沈降却故意借题发挥，“你以为我给人过了一整天生日，所以生气了，对吗？”

“我是因为你乱发脾气才生气的。”

“没发脾气。”沈降说，“我那是因为你不接电话不回短讯所以着急。”

这人抓住把柄还说个没完了。

梁意保证：“我以后就随身带着，我才不像你。”

沈降听了，没继续抬杠，终于重新发动车。可超跑汇入车流，却没有朝着梁意的住处驶去，反而上了高架，越走越远了。

直到熟悉的门岗出现在视线里，梁意才反应过来是被带回了沈家景区似的宅邸。

超跑就是进门的免检票，挡杆自动抬起来，畅通无阻。

从进车门进去，梁意透过车窗看到了个熟面孔。阿兰坐在石凳上玩丢石子，看到沈降的车进来才站起身往这边迎，应该是特地等着的。梁意不懂沈降为什么非要带她回这里，下车也不是坐着也不是。

犹豫间，那人已经大步从驾驶席绕过来，替她开了车门，“下来。”

不等梁意回答，阿兰就凑了过来。

她先是看了几眼沈降的表情，而后才注意到副驾驶坐着的梁意，立刻就长出了口气，放心汇报消息。

“小少爷，家里来人了，老爷让我等着你知会一声。”

“谁？”沈降没好气地问。

“是您四叔一家。”阿兰知道小少爷的脾气，老爷子更是知道，这才特地派她等在这里。“这次回来说是探亲，要在家里住一阵子。老爷子说十有八九是要回国定下了。老爷子也不好开口赶人。”

沈降知道姨姥姥和外公感情一向很好，小时候外公还受过她的招抚。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外公怎么忍心往外赶。本来这事儿也烦不到他的头上，四叔两口子没什么机会见他，只是家里有个独子，就爱缠着他。

那小子从小就染了一身少爷脾气，嚣张跋扈，还有很浓的阶级意识。阿兰上次见他碰巧是几年前，那时候正好赶上沈降去京市参加比赛，唯一压得住千屿的人不在，小少爷一整个起飞，把沈宅闹得鸡飞狗跳。

其中最崩溃的就是他们这些佣人了。

作为拿钱伺候人的服务行业，就算再生气也要哄着捧着，不能真的跟千屿起什么冲突。那孩子贼的很，不堪入耳的话说了一堆，最后还要去老爷子面前装可怜。

阿兰接着说重点：“老爷子说你要是烦，这些天就先住别的房子，不用每日回来。”

沈降剑眉一挑，冷道：“让我出去住？多大的架子！再说了我出去我能住……，出去住也……也不是不行。”

他话音转得太快了。

快的梁意都没理会到其中的意思。

等看到沈降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她才微微蹙眉，问：“你看我做什么？”

……

同住的提议被狠狠拒绝。

沈降走在回房间的路上，还不死心的试图跟梁意讲条件。

梁意不吃这一套，权当听不见，维持着沉默。

主宅左边顶层是沈降的地盘，梁意从没来过。

这里按照他的喜好重新装修过，格局也跟楼下几层都不一样。单是衣帽间就比得上五六个客房那么大，比17楼的大平层还要奢华。

沈降回来是想换身衣服，他本来就有些轻微洁癖，今天不止去酒店里吃饭还到交警队里转了一圈，早就有点受不了身上的味道了。他拿了衣服钻进浴室，留下梁意坐在沙发上等。顺便还贴心的开了电视，给她打发时间。

电视屏幕很大，大的没看一会，梁意就觉得不太适应。

她站起身打量着根本看不到边际的房间，真觉得沈降更像是童话里的公主。

养的娇气又珍贵。

大概过了几分钟，楼梯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梁意闻声望去，是一颗头发炸开的脑袋探进来。那颗脑袋转动一周，最后在梁意的身上的定格，从小心翼翼变成傲慢。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这话问的好像他才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梁意很快就推测出少年的身份，这应该就是那位让阿兰头疼的亲戚家的独子吧。不过阿兰说老爷子叮嘱过，他的身边不能离人，怎么这会自己跑到这里来了。

她还没想出合适的回答，少年却像是有人撑腰似的直起身板也踏上了一直不敢踏足的领地。仔细一看，手里还拎着个做工精巧的弩弓。少年没什么分寸，拎着弩弓朝向梁意，又问：“问你话呢，你是谁啊？”

莽撞又没礼貌的问话没有换来梁意的回答。

她反问着：“你又是谁？”

少年不耐烦的哼了一声，对于梁意的反问完全不在意，他忽然抬起了手里的弩弓，恶趣味的笑着。梁意见状，想要站起身，可刚一有动作，少年手里的弩弓真的射出一支短小的箭。

他有意逗弄，那支箭并没有对准梁意。

可不知道是不是少年自己都没预料到那精巧弩弓的力道，后座力竟然让箭偏离了原本的轨道，直直朝着华丽的吊灯撞去……

两人头顶的水晶吊灯摇摇欲坠，叮叮当当的，声音清脆。

梁意抬头看去，已经迟了。

“趴下！”

梁意的后脑勺被一只大手按住，沈降不知打哪里冒出来的，短短时间便整个人都压了上来，将她护在身下。

她的脖颈间都是沈降湿漉漉发丝甩下来的水珠。

但同时洒落的好像又不止是水珠……

还有细碎的宛若雨滴的碎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