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芜步入屋内，拱手行礼：“祖父，祖母。”
他不动声色往地上那坨看了一眼。
胸口处还有些起伏，人还活着。
真可惜，谢芜直起了腰，问道：“祖父祖母喊孙儿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谢峥将手中粗木棍一扔，坐到了一旁太师椅上，忽略掉谢芜，怒气冲冲。
“取盆冷水来，给我把他泼醒！”
老夫人扑倒在谢缰恺身上，满脸泪色。
“你敢！你每次一回来就是打他！这么多年都是我在管教，他变成这样全是我的错，你要打就打死我吧！”
之前谢芜还奇怪两位明善诚身的老人怎么养出了谢缰恺这么个玩意，现在也大概明白了。
天底下很少有母亲不会爱自己的孩子，可是，慈母多败儿，以及缺席陪伴但性格强硬的父亲，也是很重要的原因。
但谢芜也不会同情谢缰恺，自己的悲惨从来都不是可以施暴于他人的理由。
他只是有些心疼可怜老夫人。
作为一名母亲，也许她是心疼儿子没有父亲陪伴，那样一个明事理的人便难免多了些纵容，可这份纵容却造成了谢缰恺的荒唐无用，她才是最难过痛心的那个人。
整个前厅无人动作，谢峥也是深呼吸几口气，不再言语。
谢芜蹲下身去扶老夫人。
“祖母，您先起来。”
老夫人借着他的力道缓缓起身，坐到了一边椅子上，掩面哭泣。
“来人，把他抬回去，找府医来看看。”谢峥说完，揉了揉眉心。
“芜儿。”谢峥喊他一声，叹了口气，没有说下去。
“怎么了，祖父？”
“你父亲怎么对你母亲，我都知道了，他被打是喝醉了酒，在外面胡嚷嚷，让你舅舅知道了，也是活该。”谢峥说的又开始火气往上窜，喝了口凉茶继续道：“我准备带你母亲和你，去你外祖家一趟，赔礼道歉。”
“父亲不去吗？”谢芜胆子大问了一句。
最该道歉的就是谢缰恺。
“他估计得躺几天了，好了，回去吧，跟安和吃过晚饭就去街上玩吧。”谢峥起身。
扑通一声，谢芜跪到了地上。
“孙儿请祖父准许我母亲与谢缰恺和离。”
老夫人哭声戛然而止，拿手帕擦眼泪的动作也是一顿。
“放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谢峥拍案而起，恨不得把木棍捡回来。
谢芜丝毫不惧，声音平静：“谢缰恺对我母亲暴力绝非一日之事，且其行事荒唐，朝三暮四，从未尽过一个丈夫的责任，和离是应该的。”
谢峥气得嘴唇都在抖，手指着他。
“混账东西，父子纲常都不知道吗？”
哪有儿子训父亲，还掺乎父母婚事的。
老夫人也顾不得伤心了，赶紧过来要把谢芜拉起来。
“好孩子，你这是在说什么呀？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父亲呢？这也有祖母的不是，祖母也给你母亲道歉。”
谢芜纹丝不动，抬头直视着谢峥。
“敢问祖父，若我母亲非宦官女子，而是公主之身，您也选择这样息事宁人吗？”
老夫人拉人的动作停住，看向谢峥。
谢峥目光犀利地看着谢芜，半晌，轻笑一声。
“好小子。”
“少爷你真的是……唉，你惹老将军生气干什么？”回去的路上，石坚忍不住咕囔一句，刚才屋里的氛围真的是吓死人。
谢芜心情很好地哼着小曲，两只老虎的调，没搭理他。
迎面撞上赶来的柳姨娘，对方一脸着急，见到谢芜松了口气。
“我听人说老将军发了好大的火，二少爷没事吧？”
“我没事，”谢芜道，“我要先去我母亲那了，姨娘再见。”
“好。”柳姨娘知道事情复杂，谢芜不主动说她也不问了，不影响计划进行便好。
两人简单寒暄一番便告了别。
谢芜回到了李云宁的院子，甫一进门，便听到她和陆安和咯咯的笑声。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让我也听听。”
“小芜哥哥你回来啦！”陆安和笑眯眯的，“聊什么了可不告诉你，伯母我们都不说。”
李云宁也点了点头。
“这是瞒着我了，怪伤心的，”谢芜故作可怜，“这一来一回这么久吗？都有秘密了。”
那两人对视一眼，笑得更开心了。
谢芜无奈跟着笑了笑。
“是不是说我坏话了？”
“才没有，你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陆安和摇头晃脑道。
“我就是小人，”谢芜去捏陆安和的脸往两边扯，“陆君子才多识广，别和我计较。”
陆安和气呼呼拍掉他的手，“讨厌死了！”
这下是谢芜和李云宁对视一眼哈哈大笑了。
三个人用完晚膳，因为下午没休息的缘故，李云宁早早就犯了困躺下睡了，谢芜便带着陆安和去了街上。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明灯高挂，红男绿女，人人皆打扮精致，欢声笑语不断。
陆安和小小的“哇”了一声，满脸兴奋，就要往前跑去。
被谢芜一把揪住命运的后脖领。
“不许乱跑。”谢芜叮嘱道。
陆安和点头“嗯嗯”两声，只盯着两旁的铺子看。
两人一路走过去怀里多了不少吃的。
陆安和勉强吃了三颗糖葫芦，第四颗咬了一半不想吃了，腻了，问谢芜吃不吃。
谢芜自己的还剩一颗，啊一口吞了，只摇头。
“不要，你咬一半怎么给人？”
“你之前还不嫌弃我的。”陆安和说扎伤手那件事。
“你手上没你的口水吧，而且我最后吐出去了，那我这个咬一半你吃吗？”
陆安和撇撇嘴，也摇头。
好吧，他其实也是嫌弃的。
“你可以把那颗扔了吃剩下的，还有两个呢。”陆安和提出了解决方案。
“我饱了，安和，非吃不可吗？”
“感觉丢掉好可惜，太傅说要珍惜粮食。”
“给我我扔，我来做坏人，好了吧？”
陆安和不给他。
“我可以留到明天吃。”
谢芜：……
挺好的，节俭。
石坚跟在后面嘴也没停过，搞不明白他们到底要干嘛，一口吞一个红枣糕。
真好吃呀。
谢芜和陆安和走走停停，慢慢不再买吃的，好玩新奇的小玩意也买了一堆，石坚顾不上吃了，跟着抱了一堆东西，后来他们买了个篮子，才好拿一些。
陆安和走着走着停下了脚步，蹲下身。
谢芜低头一看，是个木笼子，里面趴着一只耳朵尖白的，身体黑色的小狗。
陆安和就盯着那只小狗看，犹犹豫豫伸了手到笼子边，小狗张嘴打了个哈欠，没有反应。
他转而抬头看谢芜。
想要。
摊主一脸热情道：“这是最后一只了，家里自己狗下的崽，养不过来，小公子想要的话，我白给你都行。”
谢芜也蹲下身去看，小狗整只狗看起来都没什么精神，尾巴也不摇。
估计就是这样才没人要。
他不由叫03出来扫描看看，这小狗有没有毛病，如果有什么治不好没了，陆安和又得难受。
“没什么问题，估计就是懒。”03点评道。
谢芜当即爽快成交了，给了摊主一两银子，摊主高兴坏了，恭喜话说了好半天才拎起笼子走了。
陆安和抱起小狗就不撒手了，小狗窝在他怀里也不闹腾。
“它好乖哦。”陆安和亲昵的用下巴蹭了蹭小狗的头。
谢芜才看清这小狗长什么样，除了耳朵尖是白的，尾巴尖、前左爪和后右爪也是白的。
“这爪子白的挺有意思，”谢芜捏了捏小狗的一只爪子，“挺好，除了颜色，其他地方倒是和小黄挺像的。”
“小黄是小黄，点点是点点，才不像。”陆安和纠正。
连名字都取好了，谢芜一挑眉，真诚道歉。
“对不起，安和说得对，谁都不会代替谁。”
陆安和听他懂了就好，又去逗小狗玩，两个人又去看了布偶戏、火把舞等表演，最后到时间才回了府。
一趟出行下来收获颇丰。
他们先弄了个窝在床脚处，点点趴到上面就开始打瞌睡，陆安和就去玩买回来的小玩具，最后洗漱完躺到了床上，他还兴奋的睡不着。
谢芜却是已经困了，上下眼皮打架。
“小芜哥哥，我睡不着，我们说说话。”
“嗯。”
“点点怎么懒洋洋的，不过很乖。”
“嗯”
“今天那个糖糍粑好好吃呀，甜甜的，如果不用趁热吃就好了，可以买回来一些。”
“嗯嗯。”
陆安和无聊的扣了会儿手玩，谢芜半天听不到声音，渐入梦乡。
“谢芜，我想吃糖葫芦。”
“什么？”谢芜吓一醒，“什么玩意？”
“糖葫芦。”
“啊，秋菊姐给扔了，说留不住，明天买新的吧，”他抹了吧脸，“快睡吧，祖宗。”
“我想我爹娘了，”陆安和突然就情绪低落下来，“我都没见过他们。”
谢芜瞌睡虫走了一大半，翻身搂住陆安和，轻拍他的背。
“安和的爹娘一定也是很爱安和的，平平安安，和和美美，才给你起了这样的名字，他们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看着你呢，我以后也会陪着你，现在想哭也可以哭。”
“我也可以幸福吗？”陆安和问。
其实一天下来他突然有一点嫉妒谢芜，也许是深夜的缘故，人总会胡思乱想，李云宁给他的小棉袄和帽子，应该是做给谢芜的，疼爱他的祖父祖母，谢芜肆意又洒脱，待人从容和善，陆安和卑鄙的利用了他。
夜色浓郁，一点自卑冒出了芽。
陆安和知道这不好，却还是有一点羡慕，一点嫉妒。
谢芜又很聪明，他会看出来吗？还会对他好吗？
“小芜哥哥，对不起。”
谢芜一点瞌睡没了，有些不解。
“对不起什么，我们都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