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惊落归队以后,龚烨就带着他们往门口走。
粮仓内一片狼藉的场面,他们也将其抛在脑后,全然不管了。
但谁知等他们到了门口,却又被守门的给拦下了。
“我们接到命令,全军戒严,谁都不能离开这里半步。”
龚烨笑说:“你们全军戒严,与我们有何相干?我只知道,我也是领了军令来取粮食的,若是晚了一刻回去,我可是要挨板子的。”
“你们的军令我管不着,我也不管你挨不挨板子,总之现在你们就是不能离开这里,还请你们理解。”
龚烨被他这番话气个半死,冲上去便要继续同他理论。
宋惊落眼疾手快地拉住他,劝道:“还是少与他们起冲突为好,省得他们再倒打一耙,说我们蛮不讲理。”
龚烨回头看见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跑到离她三丈远的地方坐着去了。
“我们在冀州的时候,哪受过这等鸟气?说也说不得,打也打不得,自从来了这怀远,当真是要憋屈死了!”
宋惊落有些无奈地看着他。
虽然龚烨和宋岸一样,是从小在军营里长大,但终究还是少年心性,做事实在太冲动了些。
当然,宋明烟其实也没好到哪里去。若是身边没有个沉稳可靠的人拦着他们,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样的祸事来。
所以她愈发觉得,温成雪这个军师选得极好,而且至关重要。
昨天她跟在路夕绝身边,有不少人见过她。留在此地时间越长,就越危险。
这时,门口忽然乱了起来。
“御史大人,您怎么来了?”守卫慌里慌张地说道。
宋惊落探头望过去,果然是路夕绝来了。
路夕绝温和地笑道:“怀远是产粮重地,奉陛下的命令,特来查探一番,比对此处存粮与怀远上报的数量有无出入。看你这副慌张的样子,好像很害怕我来。”
守卫忙道:“不不不,这怎么可能呢?只是今天实在是不巧,东边不知怎的遇了袭,现在正乱着呢。大人不如改日再来,来之前同县令说一声,我们也好提前准备迎接。”
路夕绝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你何时见过都察院的人前来查探,需要提前告知的?更何况是我这个左都御史亲自前来。”
守卫立时就被震慑住了,支支吾吾地说:“可是今天实在是不巧,里面的局面很是混乱,我们也怕伤着大人。”
不等路夕绝说些什么,就听见一道铿锵有力的女声传来:“御史大人好大的官威呀!”
路夕绝只听声音便知道是谁,转过身说道:“宋将军。”
温成雪跟在她身后,也没有给路夕绝什么好脸色。
不过就算给了,他也瞧不见。
温成雪也趁乱说道:“大人昨日来得仓促,我和将军也没跟大人说上话,正准备找个机会登门道喜,没想到在这碰到大人了,还真是巧。”
“道喜?有何喜可道?”路夕绝道。
“大人刚从冀州回来时,就破格升了右都御史,这才不过短短几日,就因为谏言深得圣心,升为左都御史了。大人这个升官速度,可以称得上是史上头一遭了。”
路夕绝像是听不出他话里的讽刺一般,笑道:“只是因为左都御史一职空悬,临时让我顶上罢了。你我都是文人,自然明白为国效力不在于官大官小,在其位,则谋其职,如此而已。”
宋明烟道:“大人到底是为国效力,还是为了一己私利,尚不得而知呢。”
康县令的人在旁边都听懵了,这宋明烟今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敢这样和路夕绝说话。
他如今可是陛下身边的红人,把他得罪了,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康县令本来就看宋家军不顺眼,费尽心机想把他们赶走,甚至还在路夕绝面前告了他们一状。宋明烟此番公然和路夕绝过不去,这不是正和康县令的意?
也不知道她是吃错了什么药。
但他们在康县令掌管的粮仓外闹这么一出,说出去实在不好听,守卫只能上前劝道:“两位大人别吵了,有什么话好好说。宋将军,你到这干什么来了?”
宋明烟道:“我手下的人说到这来取粮,结果好半天不见踪影,我怀疑是你们把人给我扣下,所以特地赶来看看。而且过两日就到了往冀州送粮食的日子了,我总得来看看,安排得怎么样了。”
“往冀州运粮的事我们做了一年多,从无半点差错,不劳将军费心。至于来取粮的人……刚才粮仓平白无故地遭了贼人,现下正盘查呢,任何人不能离开。等盘查完就会放他们回去了。”
“果然是被你们给扣下了。我军中的人晚上还要练兵,你想让他们饿着肚子去练吗?要是饿出个好歹来,不知道康县令能不能负责。还是说,你们怀疑粮仓遇袭是宋家军干的?”
宋明烟自打听了宋惊落的分析,便打定主意不再忍气吞声了,指不定她与康建斗得越厉害,淮都就越放心。
守卫一脸为难地站在原地,还没等他想好措辞,就听路夕绝说道:“既然宋将军的人在里面,那我就更要进去看一看了。万一宋家军不小心领多了或者领少了,我也好在旁边做个见证。”
守卫一听这话就慌了神,想到粮仓里面的一堆烂摊子,要是被路夕绝给碰见,那不就全完了吗?
于是只能陪笑道:“粮仓遇袭的事,应该与宋家军无关,想是山上的流寇妄想来截粮。粮食和人,将军就都带走吧。御史大人不如再等几日,等我们将此事都处理好了,再来查探也不迟。”
“那就看在康县令的面子上,过几日再来。我还有好些地方没查探过,就不在此地浪费时间了。”
路夕绝说完,便转身走了。
宋惊落这才跟着宋明烟和龚烨出了粮仓。
等走得远了些,宋明烟就凑到宋惊落跟前问:“我刚才演的怎么样?是不是无可挑剔?”
宋惊落笑着夸奖:“演的不错,有进步。”
她来之前便计划好了,让星月声东击西,吸引粮仓内守军的注意力,让他们陷入混乱,她才好偷偷钻进里面去打探。等打探完之后,再叫路夕绝和宋明烟在门口演一出戏,让他们不得不将宋家军放出去。
还能顺便叫康县令以为二人不和,实在是两全其美。
但她也属实是没想到,今天的收获竟然这样大。原本以为能寻到些许蛛丝马迹已经很不错了,没成想康建有如此大的胆子,竟直接把绑来的朝廷命官丢在粮仓里。
宋惊落立刻改换乔装回了驿馆,将此事跟路夕绝说了。
路夕绝想了一会儿说道:“自从宋家军到怀远以后,怀远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地盘了,所以不能像从前那样,想将人放在哪就放在哪,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他才这么着急先把宋家军赶出去。这二来,是因为我突然过来,所以他急着要把人送走。”
宋惊落道:“如果人是要送到冀州去的,那么就只有一种方式,就是把人装进麻袋,混在粮食里。既然这样,我们只需要在他们送粮食的路上拦路打劫,抓他们一个人赃俱获。”
“若他们为了保险起见,一直将人关在粮仓里,等我们走了以后再押送又当如何?要是劫了他们的粮车,但是却没找到人,你我皆要获罪。”
宋惊落没好气地说:“反正不用你的人出马,就算要去截车,也是宋家军派人去做,你怕什么?而且我之所以断定康建一定会将人尽快运走,其实还有一个缘故。我今天在粮仓里转了一圈,发现有几个守军长得高大威猛,长相也不像是中原人。”
路夕绝问道:“你不惜让宋家军去冒险,就不怕自己的苦心谋划毁于一旦?你对此事如此上心,不可能仅仅只是为了救一个东方越吧。”
“表哥,我知道你不愿把赤羽令交给我,不是信不过我,是我们的目标不同,故而有不同的路要走,我不怪你。我还是会按照我最初的设想,继续走我自己的路。所以请表哥原谅,在结局既定之前,我们不论亲故,在既定之后,我们不论输赢。”
出乎她意料的是,路夕绝听了她这番话,竟然笑了起来,还是发自内心的那种。
“我还以为,你知道我的身份以后会尽全力地辅佐我。如今看来,我这个表哥在你眼里也没那么重要。”
宋惊落却以为他是生气了,也发自肺腑地说:“不,表哥,你在我心里非常重要。因为你是我的表哥,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缘至亲。只这一条,你我从前的过节我都不会放在心上,日后若是有人要伤害你,我也不会放过他。即便要我豁出性命,我也没什么怨言。但我又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我二人终究殊途,必须要争一个输赢出来。但不管最后谁会赢,你都是我的表哥。”
她本是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以为把话都说开了,他就会高兴一些。但没想到,她就那么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地一点一点消失。
她纳闷极了,表哥的性子,怎么会变得如此奇怪。她不知道又说错了哪句话,又惹他不高兴了。
从前他的心思,也没有这般难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