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枫杨惊惶地看着说话的人，眼睛久久聚不了焦。一阵阵干呕的欲望涌上他的喉舌，徐枫杨痛苦弯腰，身体半伏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吐出胃里的酸水。

身边那人稳稳地扶住他，镇定地拍着他的后背，温暖的体温顺着手掌传到他冰冷的身体里。很快又给他端来一杯水喂他喝下，随后安静地等他恢复。

不知过了多久，徐枫杨疲惫地弯着腰坐起来，双手撑住脑袋，慢慢从晕眩中回过神来。

他闭着眼睛，轻声唤道：“谢边。”

“我是赫里，上校在接受采访，让我先来看看您。”赫里的猫眼里盛满了担忧道：“您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躺在地上？”

“没什么，地上凉快。”徐枫杨一抹脸，若无其事道，“那什么，赫里，我就是水土不服，没什么大碍。”

“......”赫里看着他额头豆大的冷汗，怀疑道：“真的？”

真的非要找这么不走心的理由吗？

徐枫杨点点头，偏过头先是打量了赫里一番，确认没什么外伤后，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道：“一切都胜利吗？”

赫里看了看他，递来一块手帕，道：“这次只是常规突袭，上校适应战场练练手，一切都很顺利。”

徐枫杨擦擦汗，闻言很高兴，开玩笑道：“那我是不是能在今天晚上的新闻里看见你们了？”

赫里根本不在乎什么电视采访，他把徐枫杨扶到床上，当机立断道：“我去告诉上校！”

徐枫杨忍住不断筋挛的胃，惨白着脸拜托他，“别别，真就是小事，说出去多丢人啊！后勤也是军人，我却这么废，上校该生气了。”

赫里直觉上校不会生气，但他又不能断定，毕竟要是他水土不服吐成这样，上校才不关心他的死活，该操练一样操练。

但徐枫杨坚持没事，他也只好让徐枫杨好好休息就走了，他还有很多杂事要处理。本来只打算来看一眼徐枫杨，谁知道会有这样的变故发生。

走了几步，赫里又突然回头。在昏暗的走道里，他思索片刻后，掏出了手机。

“非常感谢您配合我们的采访，谢上校，”联盟中央台首席主持人白薇微笑道：“最后一个问题是，您的作战非常完美，我们是否可以猜测，您——哎——上校您去哪儿？”

错愕的白薇只见刚刚还无比配合的谢边上校在和一位战士交谈后，直接中断采访，没有丝毫犹豫大步流星返回基地内部，基地大门也随之关闭，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媒体。

谢边冰冷的脸上像挂满了寒霜，“重复一遍赫里的话。”

通讯员王华紧绷着脸道：“徐中尉回到自己的房间后莫名晕倒好几个小时，赫里少尉找到他时才醒。徐中尉说自己是水土不服，好在目前没什么大碍。”

“知道了。”

赶在谢边采访结束，徐枫杨抓紧时间把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堪称样板房。

谢边脚步很快，走过生活区大厅，乘坐电梯下5楼，在曲折的地下拐过3、4个弯，就看见那人漫不经心地屈腿倚靠在墙上，听到声音，便笑意盈盈地望了过来。

“恭喜顺利返航，长官。”

谢边微眯着眼睛，打量这人究竟有多能装。

赫里打电话的时间是10点08分，现在是10点20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这人就把自己从狼狈不堪收拾齐整，光鲜亮丽得像是要去参加明星晚宴。

谢边慢慢走过去，平淡地“嗯”了一声，道：“休息的好吗？地下的共鸣比较强，听起来会吵。”

他记得徐枫杨的失眠很严重，就算没有被袭击，也不会睡得安稳。

徐枫杨的头发虽然有些可疑的湿漉漉，但抓的很有型。全套军装穿得一丝不苟，纽扣扣到最上面一颗，领带板板正正，甚至平时不怎么穿的墨绿色外套都穿上了。

谢边上一次看他这么穿得如此兴师动众还是他们来海蓝星的第一天，到了海蓝星就再也没见过他穿过外套。

这样的徐枫杨看起来就像一棵挺拔的水杉树，赏心悦目，但谢边心情不好。被徐枫杨带进房间，看到干干净净、齐齐整整的布置后，气压更低了。

伺候长官坐下后，没等徐枫杨说话，谢边先伸手抹上了他的额头。

徐枫杨一愣，笑道：“赫里说了？”

谢边摸着手心的汗，反问道：“他不该说？”

徐枫杨摸摸鼻子，一连声“该该该”，又道：“我自己就是医生，放心吧，好得很。”

好得很？

谢边摸着他不断出虚汗的额头，看见他眼底藏不住的血丝，还有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心里没由来一股烦躁。

“为什么不让赫里告诉我？”

徐枫杨哭笑不得，谢边的“为什么”真的好多。

“怕你把我退回去。”这次的徐枫杨坦白得很干脆，“我不想显得自己很没用，虽然确实没什么用。”

要是退回去了，深度i人的徐枫杨真不知道怎么厚脸皮才能再接近谢边，顺利攻略任务。只要一想到要像小熊猫说得那样，不断倒贴讨好才能完成任务，徐枫杨觉得不如死了算了。

生前是牛马，死后就不要了吧。

谢边皱着眉，他很不理解徐枫杨的担忧，“我让你这么没有安全感？”

他到底什么时候对徐枫杨发脾气了，让这位生活助理生病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焦虑自己会失业？

徐枫杨“啊”了一声，否认得很干脆，“你会有很多优秀的生活助理随时替补，但我只有这么一次机会。”

说得一本正经，谢边却不信。

依徐枫杨的背景和天资，他想重新开始职业生涯一点都不难，完全不必依靠任何人的力量，能力就是他的底气，何况只是自己身边一个小小的生活助理？

再说了，如果徐枫杨真的这么珍惜当他生活助理的机会，为什么自己坐下来这么久了，徐枫杨连杯水都不倒！

虽然谢边很不明白徐枫杨到底在担心什么，但不妨碍他给徐枫杨一颗定心丸，“我就你一个生活助理，别一天到晚瞎猜。”

徐枫杨破天荒有点不好意思，他刚才的行径，好像无理取闹的小孩非要家长满足他的愿望。

“你不觉得我没用？”

小孩子总是喜欢反复确认自己在重要的人心中的地位。

徐枫杨想，没脸就没脸吧，反正就这一回。

谢边给他倒了杯水，沉声道：“徐枫杨，飞行员的眼睛就是性命，而你救了我的命。就这一件事，你想要什么，只要我给得起，都会给你。”

徐枫杨接过水，闻言却不是很乐意，“我没有挟恩图报。”

谢边好久没体会到什么叫无奈了，“没说你挟恩图报，胡闹什么。”

徐枫杨一个28岁的大男人被比自己还小1岁的人说胡闹，多少有点丢脸了。他一声不吭走到床边，倒头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假装刚刚灵魂出走，丢脸的不是他。

房顶的通风管传来一阵摩擦声，徐枫杨道：“长官，我房间的通风管有点吵，是有老鼠吗？”

娇里娇气的，谢边点评他的助理。

谢边道：“那是通风管正常的风噪，很难受吗？”

“还行。”

谢边看着行军床上的鼓包，没有意识到自己神情是不常见的放松。

“先睡一会吧。”谢边自己动手拆开另一张行军床，躺了上去。

他其实没有太多的疲惫，但他要是办公，徐枫杨就不能睡。虽然细节上毛里毛躁，但大的规矩徐枫杨从来不会破坏。

徐枫杨真的很累，很快睡着了。

谢边睁开眼睛看向沉睡的徐枫杨，拿起手机，赫里刚刚发了条信息。

“上校，找到接触过徐中尉的人了，资料都已收集完毕。”

谢边眼睛清亮，睡意全无。轻手轻脚地起身穿上外套，再悄无声息地出门去。

门口有两名战士持枪守卫，看见谢边出来，立即无声行了个礼。

“看好他，别让任何人接近。”

“是！”

徐枫杨还在沉睡。

同样一夜没睡的赫里坐在作战区会议室里翻阅手里的资料，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

听到门开的声音，他转头一看，立刻起身敬礼，“上校。”

谢边点点头，坐到赫里边上，一目十行那几张纸，冷道：“查出什么了吗？”

赫里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一位将领，是情报科老大孟齐。孟齐抽着烟，开始介绍几位在今天凌晨接触过徐枫杨的人。

“赵河，警备司警员，在徐中尉回房间的路上，主动跟他打过招呼，徐中尉说句‘辛苦了’就再无交流。依我看这人是在犯花痴，徐中尉在基地人气很高。”

赫里瞪他一眼，“少说没用的。”

孟齐“啧”了一声，介绍下一位，“卡特，后勤30年的老人了，到徐中尉房间给他送水。今天凌晨本来应该是机器人去给送，但机器坏了，他便自己去了，和回到房间的徐中尉聊了两句，回来也没有异常。”

“有过直接接触的就这两位了，目前看起来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孟齐撑着下巴道，“徐中尉自己都说是水土不服，两位干嘛这么大阵仗？”

赫里烦躁地点了根烟，“我们走的时候，徐中尉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走他就毫无征兆地晕倒了？”

孟齐看赫里像看白痴一样，“那你是什么意思？他来海蓝星才2个多月，之前与基地毫无关系，什么人能跟他结仇，并且这么快下手？杀父之仇也不至于这么心急。”

就算是有杀父之仇，对方都能把徐枫杨弄晕了，干嘛不直接一刀捅死？难不成临了是被徐枫杨的英俊动摇了杀心，从而不忍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