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祯也有些懵，她看到覃慕荷的右脸微微发红，眼底都是红血丝，眼睛肿得双眼皮都厚了许多。
院里的房门打开着，一长相与覃慕荷有几分相似的男生正大步往外走。
而屋内，女人一身干练西装，精致的妆容却冷着脸，一副怒气上头正欲发作的样子。
许祯也没想过会碰到这样的场面，一时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可看到覃慕荷眼泪正止不住往下流，身体下意识有了动作。
她走到覃慕荷面前，从包里拿出纸巾，轻轻擦着覃慕荷脸颊的泪，小心翼翼避开红肿处。
她没说话。
害怕说错话。
覃慕荷咬着唇，紧闭着眼，一副想要止住眼泪的模样。
许祯也觉得，覃慕荷应是不想让她们看到这副狼狈模样的。
宁惟弋也走了过去，但她越过覃慕荷，走到打开的大门外，面对着屋内的女人，“阿姨您好，我叫宁惟弋，是慕荷的舍友。”
突然多了这么多人，覃母已经压下情绪，维持着平日里的端庄模样，“你们来这有什么事？”
“慕荷这几天没去上课，老师发了不少卷子，我们来给她送卷子。”宁惟弋道。
许祯也看了宁惟弋一眼，虽然她此时只能看到对方的后脑勺。
她怎么不知道她们是来送卷子的……
覃母看了一眼空手而来的几人，没戳穿，“谢谢你们，但是不需要了，慕荷已经准备转学去国外。”
话落，覃慕荷大声道：“我不去！”
明明是气势十足的吼声，许祯也却觉得覃慕荷此时像是一只虚张声势，拼命隐藏脆弱一面的小狗。
她挽上覃慕荷的手，站在对方身边，一副不论做什么她都会陪着的样子。
覃母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愠色。
“阿姨，我想问一下，您为什么要让慕荷转去国外呢？据我了解，慕荷哥哥已经在国外念书，现在您还要把慕荷也接过去，您是打算在国外定居吗？”宁惟弋一副疑惑的样子。
身旁的男生听到这话，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没再往覃慕荷那边走，而是留在宁惟弋旁边。
像是如果发生意外，随时准备拉着人撤退一样。
覃母微微皱眉，“不可能定居国外，我让她出国也是没办法的事，就她那成绩……”
“您是担心她的成绩在国内上不了好大学是吗？”宁惟弋笑道，“也是，当母亲的，自然要为女儿多考虑，也看得更远。”
似乎是想印证这点，覃母开口道：“当时她能进七中还是拖了关系的，不然七中可看不上她。”
宁惟弋点点头，“难怪她进了七中以后那么努力，估计也是怕您担心吧。”
“什么意思？”
“您不知道吗？慕荷之前考试已经考进年级前一千了。”宁惟弋解释，“虽然只是一千，但毕竟是在七中，在国内上个一本肯定没问题。而且现在才高一，以她现在的劲头，高考肯定不止这个排名。”
覃母是真的不知道这事，她狐疑地看了一眼覃慕荷，再看向宁惟弋，“运气好而已，谁能保证以后的事，说不定高三学得多了，又回倒数几名。到那时候，一切都晚了。”
宁惟弋等的就是这句话，“我能保证。”
“我能保证慕荷在高三时候的成绩，只升不降。”
覃母反应过来，“你……”
“你真的能保证？”
院门外传来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
“爸爸。”覃慕荷低低叫了一声。
许祯也偏头看去。
男人身穿简单夹克，脸上挂着笑，温文尔雅中又带着疏离与威严。
难道因为是覃慕荷父亲的原因？她总觉得覃父有些眼熟。
覃父迈进院子，走到宁惟弋面前，又问了一次，“你真的能保证？”
“能。”宁惟弋肯定。
“怎么保证？”
“我现在是七中高一年级第二，分班后，我会是第一。如果您觉得不行，我可以让现在的年级第一一块向您保证。”
听到这话，覃慕荷转过身，“唯一……”
覃父点点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没一会，覃父再度开口，“都进去吧，别在这站着了。”
可是没一个人动。
覃父只能和一旁的男生说：“带慕荷的同学进去喝杯茶。”
接着，他先将覃母带进去，上了楼。
男生眼神不经意扫过宁惟弋，“进去吧。”
覃慕荷这才走过来，将宁惟弋和许祯也带进家里。
夏瑀之和黎卓一直在院门外守着，最后才进去。
黎卓路过男生时，被男生拦下。
“就是她？”男生问。
“帅吧，河川哥。”黎卓咧着嘴笑，“我第一次见她的时候，比刚刚还要帅。”
覃河川想到刚才的对话，嗯了一声。
以他们家的情况，不可能去国外定居，另一个原因覃母也不可能对外人说。这样的话，覃慕荷去国外念高中的理由只剩成绩不好。
虽然最后不一定有用，但在明面上确实把覃母的理由堵死了。
……
许祯也坐在沙发上，拿着冰块，小心翼翼地贴着覃慕荷的脸冰敷。
她们现在正在覃慕荷的房间里。
覃河川把冰块和水，还有一些零食拿上来后，也离开了。
黎卓和夏瑀之则是熟门熟路去了覃河川房间。
宁惟弋坐在靠近阳台的吊篮上，低头玩手机。
良久，许祯也终于忍不住了，“慕荷，你……没事吧？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覃慕荷深深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嘲讽道：“就是你们听到的那样。”
“妈妈有一朋友，能弄到一个国外高中的入学名额，她觉得反正我在国内也就那样，还不如把我弄去那所高中里。”
“她找了人，说是能和阳川陈家少爷一个班。”
“之前打电话给我，我拒绝了，没想到她直接回来，要亲自带我走。”
每说一句，覃慕荷脸上嘲讽意味更重一分。
许祯也还是有些不明白，“阿姨是觉得国外能受到更好的教育吗？”
覃慕荷一字一句，说得很重，“她啊，是想让我多和陈少爷接触接触，最好能勾搭上陈少爷，这样未来的合作就更有希望了。”
说这话的时候，覃慕荷的眼睛失去了平日里的光彩。
“我们家在岭州这边还过得去，可放眼全国，哪比得上阳川的陈家。自从和陈家合作过一次后，她就惦记上了，还说是为我好。”
一开始在院外时，许祯也并没有想太多，只注意到覃母要将覃慕荷送去国外。
以她的成长经历，她从来没想过这些事情，更是第一次听说。
“联姻？”许祯也试探地说出这两个字。
覃慕荷笑了一声，有些凄凉，“我应该没说过，当年爸爸妈妈就是因为利益才结婚的。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妈又打算用婚姻换取利益，一点都不奇怪。”
宁惟弋终于有了动静，她收起手机，朝两人走来，“说得好像去了就能成一样。”
覃慕荷：“她会觉得，不试一试怎么知道。”
“爸爸……上个月已经去燕安了。妈妈近两年重心都在国外，一直往国外跑，我哥也还有两年才毕业……”
“所以还可以再添个理由，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岭州？”宁惟弋顺着覃慕荷的话往下说。
覃慕荷嗯了一声。
许祯也听着觉得好复杂，她收起冰袋，“可是，你想不想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覃慕荷眼眶再次红了，“我不想去，祯祯。可是我没办法，就连我哥也赶回来当面劝她，她还是要把我送去国外。”
“叔叔也回来了，他会帮你的。”许祯也说道。
直觉告诉她，覃父会帮覃慕荷。
“我不知道。”覃慕荷低下头，“我没想着他真的会回来，他太忙了，我从小就很少和他待一块。”
大颗大颗的眼泪滴到沙发上，很快就将沙发印出一片深色。
“我不想去，我真的不想去，明明从小就没怎么管过我，为什么现在突然就要来管我啊。”覃慕荷说着，声音逐渐哽咽。
许祯也靠近，抱着覃慕荷，手在对方后背轻轻拍着，“不去不去，我们一起想办法。”
覃慕荷哭得更厉害了。
“我不想一辈子就这样搭进去。”
“我不想一个人跑去国外读书，我根本听不懂英语，我就想在国内。”
“我们都说好了明年元旦要一起跨年，唯一答应我的事情也还没做。”
宁惟弋愣了愣，不知道覃慕荷指的哪件事，但还是顺着她，“答应过你的，一定会做。”
覃慕荷哭了很久，才停下。
许祯也肩膀处的衣服都湿了，但她并不在意，拿起一旁的冰袋递给覃慕荷，让对方自己动手。
许祯也扯了扯宁惟弋，“没有办法帮帮慕荷吗？”
宁惟弋摇头，“祯祯，不论是我，还是你，我们都帮不了慕荷。”
“虽然很残酷，但如果慕荷妈妈在乎的只有利益的话，这就不是我们能解决的事。”
覃慕荷拿着冰袋冰敷，像是没听到这话一样，没有任何反应，她比谁都清楚这个事实。
覃慕荷：“她只在乎利益。”
许祯也：“不会的，阿姨……”
“这么多年来，我早就明白了。”覃慕荷打断，“当初爸爸妈妈为了利益结婚，但其实他俩没有感情，生下我和我哥，也只是为了让双方之间更稳固。”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总是在吵架。明明双方的事业都在往上走，却吵得越来越凶。最初，我哥说要给我买糖，把我带出去。后来长大了，哥哥去上学，我一个人在家听他们吵架，实在受不了了，就出去跑步。”
“我也想过，为什么和别人家都不一样呢？后来我才明白，那样的开始，就注定了结局。”
“所以，我不想和他们一样。”
许祯也听着，眼眶有些泛红。
她的家庭不算富裕，家里住的房子甚至没有覃慕荷家客厅大。
可从小许父许母就对她很好，家里的事经常是三人一块商量着来，许父许母也从来没有强行让她做不喜欢的事。
她知道，每个家庭都会有各自的相处方式。
但她从来没想过会完全不顾及另一方的感受。
而最让她难以接受的是，不知道怎么改变。
她没办法帮覃慕荷。
“没事，你们能来我就很高兴了。”覃慕荷看到许祯也的表情，反过来安慰她。
“叩叩——”敲门声响起。
“慕荷，能出来一下吗？爸爸想和你聊聊。”覃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覃慕荷起身，走了出去。
宁惟弋又坐回吊篮，低头玩着手机。
许祯也还是觉得很难过，拿出手机，给宋温煦发消息。
［突然发现，我过得挺幸福的。］
她向来没什么追求，可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其实她拥有很多东西。
她有许父许母对她无条件的爱。
对面很快就回了。
［你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
看到这句话，许祯也还是高兴不起来。
她想将自己的幸福，分给覃慕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