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弥漫，空气潮湿，天上挂着的不知是太阳还是月亮，让人分辨不清。
天色尚早，街上空空荡荡，只有一辆马车在疾驰，不多时便在宫门口停住。
云岚一身深蓝色宫服，从马车上下来。
依照往年，今日本是元宵休沐期间，大臣们不必早起上朝。
但云岚因沈立宇被毒害一事心急如焚，一早便来了宫里。
一进入朝阳殿，便闻到一股淡淡的草药香。
云岚皱眉，回到上京城这几个月，隔几天便闻到草药的味道，总觉得不是什么好的征兆。
沈立庭着一身明黄色常服，端坐在桌前翻阅着书册，眼眶中布满了红血丝，看着甚是骇人。
“臣云岚参见皇上……”
“免礼，你是为了立宇的事情来的吧？”沈立庭身体无力的后靠在椅背上，声音低沉沙哑。
“对，立宇怎会突然重病不起，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身体不适？”
沈立庭手指摩挲杯面，“昨日我去看过了，高烧还没退，嘴里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什么。”
看着往日活蹦乱跳的小孩，突然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脸上满是病态的苍白，说不心疼，想来是连自己都骗不过去的。
对于这个弟弟，他的感情一直很复杂。
沈立宇母妃家世显赫，又有曹国庆这个大将军舅舅作为靠山，从小便被当成储君培养。
而他出生时母亲便难产而亡，母亲娘家也远在千里之外，故而自己也不受重视。
他羡慕弟弟从小便得到那么多人的宠爱，却也心疼他从未体验过小孩子的童年时光。
生不逢时，老皇帝早逝，沈立宇虽然聪颖伶俐，但因过于年幼，实在难担重任。
若是老皇帝能多活十年，这天下便是沈立宇的了。
云岚看出他的不忍心，安慰道，“立庭哥不要过度伤心，我在边关之时曾结识了一位名医，昨夜已写信送出，想必不出十日，名医便能来了。”
“也只能这样了。”沈立庭点头，“对了，你要过去看看他吗？”
“白日多有不便，晚上我悄悄过去看看他。”
“那你注意安全。”
“好。”
……
回到王府门口时天色已大亮。
云岚在马车上时便昏昏欲睡，下车时被冷风一吹，只觉得头痛欲裂。
门口的小厮一见到她，便跑上前来通报，“殿下，林知府来了，此时正在前厅等着呢。”
“来多久了？”
云岚揉了揉太阳穴，之前一晚只睡一两个小时第二日还是生龙活虎，如今年纪大了，身体也越来越不行了。
“约莫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
那便是刚出府他就来了，这么早来，想必是有要事。
云岚衣服都没换，便先去了前厅见他。
林羽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一直往门口瞟去，手指不自觉敲打桌面。
看见云岚，便起身出门迎接。
“臣林羽良参加殿下。”
“起来吧。”云岚缓步走到主位坐下，“林大人这么早过来有何事？”
林羽良跟在云岚身后进屋，“臣听到了些话，再三思量觉得应该告诉殿下。”
“说吧。”
“臣昨日在外吃饭时，听到有奴才说是他家主子害得王爷昏迷不醒。”
“谁？”云岚眼神瞬间清明，脸色也不由得冷了下来。
“大理寺少卿章昌峰。”
章昌峰，他的儿子便是骑兵统领章浩，虽不如儿子官位高，但也是能在朝廷中说得上话的。
云岚眼神疑惑不解，“他不是一向与曹国庆交好？”
“臣听的也不真切，殿下可当作闲话一听。”
昨日，在包间里吃饭时，隔壁包间吵吵闹闹惹人烦得很，林羽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想着尽快离开。
没想到却听见那人清晰的说话声，他似是喝醉了，吐字口齿不清。
“沈立宇算什么王爷，我一个人就能弄死他。”
林羽良听他说沈立宇，夹菜的动作顿住，身体不自觉往隔壁包间靠，想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另一个男人低声说，“万不可这般说，若是被旁人听到了……”
“听到了又如何，什么狗屁王爷，不过比我会投胎罢了，再说了，凭他再厉害，不还是被我们家老爷一幅画就毒的不省人事了吗？”
“李兄小声些……”
“怕他做甚，有本事就从床上爬起来找你爷爷我……”
林羽良对着旁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点头便出去了。
几人还在吵吵嚷嚷，只是没再提过沈立宇，外人听来，左不过是一个醉汉在撒酒疯罢了。
不一会儿，小厮便回来了。
“大人，是大理寺少卿章昌峰府上的奴才。”
奴才们外出做事，偷摸吃点好的也是有的。
“留意着章府的情况。”
“是。”
听他说完，云岚没有说话，眸间带着若有所思的探究。
真假未可知，是否是陷阱也未可知。
不过现在只有这一条线索，哪怕是陷阱，也要顺着往下走。
“臣吩咐人留意着他的动向。”林羽良见她没有反应，继续道，“他确实喝完酒便去了章府，一直未曾再出来。”
云岚收起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淡淡道，“送了画？”
“王爷晕倒前几日，章昌峰确实托人给他带了一幅画……只是具体什么画，臣就不得而知了。”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
……
深夜，阴云蔽月，空气又闷又湿，像一块巨石压在胸口，让人喘不上气。
两道黑影如浮光掠影一般，眨眼便消失不见。
躲过层层侍卫，两人进到沈立宇的寝殿。
一推开门，便有一股淡淡的异香萦绕在鼻尖，在暖烘烘的房间里，格外腻人。
忽得想起白日里林羽良说的画，她环顾整间屋子。
屋子整体装修的很华丽，彰显着主人的尊贵身份。
金丝楠木的桌子上摆放着一套清雅的甜白釉茶具，银质的香炉里飘荡着袅袅的香气。
书桌上几本书随意翻开了几页，估计是他昏迷之前正在看的书，兵荒马乱下小丫鬟并未收起来。
墙壁空荡荡的，唯有书桌前挂着一幅画，散发着淡淡幽香。
云岚走近细细查看，香味越来越浓郁，是刚进屋时便闻到的味道。
“把画带走。”
“是。”清水脚尖一点飞身跃起，取下画放入袖中。
翻开层层叠叠的帷帐，便看到沈立宇静静的躺在床上，面色潮红不似常人，额间满是湿漉漉的汗水，发丝黏腻的粘在脖颈处。
云岚伸手搭上他的脉搏，眉头微皱。
“殿下，王爷这是什么病？”清水轻轻擦拭着他脸上的汗液。
“只能诊出他的高烧之症，旁的我也看不出来了。”
她的医术并不精通，只是闲时看了几本医书，只能医些小病，大病也束手无策。
只是虽看不懂究竟是何病，却也知道不似寻常的高烧之症。
“殿下，门外有脚步声，咱们走吧。”清水侧耳听到廊上的声音。
云岚点头，两人迅速从窗口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