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朝时，天色尚早，微弱的阳光洒在宫道上，驱散了清晨的寒意。
大臣们三三两两结伴而行，云岚扫视了几眼人群，没看到桑之澈。
往日下朝时都是在眼前晃，今日竟没见到他。
正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大太监苏奇从身后追过来，气喘吁吁道，“殿下，皇上喊您去朝阳殿，有要事相商。”
两人转身逆着人群往朝阳殿走去，一路上遇到不少打招呼的同僚，云岚感觉脸都要笑僵了。
走了许久，才终于拐进了一道安静的小道。
小道两旁种满了红梅，正值花期，浓浓的梅香直冲鼻腔。
墙上爬满了藤蔓，绿叶还未长出，偶有几朵梅花点缀其间，显得没那么光秃秃的。
走在这样的小路上，早起的痛苦也减轻了几分。
云岚见身旁无人，便问道，“公公可知皇上找我是何事？”
苏奇面露难色，“奴才在门外时，倒确实听见了几句，似乎是曹将军有意将女儿许配给您。”
他在门外听到便觉得此事有些荒唐。
不过也不能怪曹国庆父女二人，谁能想到威震四海的云岚大将军是女子呢？
云岚扬了扬下巴，“以我的长相，也不怪曹曦月动心。”
耳边突然回想起曹曦月昨日说的同喜，原来是这个意思。
苏奇讪笑道，“殿下真要娶她吗？”
云岚摇头，“皇上怎么说？”
苏奇看了眼周围，小声说道，“皇上偷偷给奴才传了话，只要您拒绝，他绝不会强人所难。”
云岚点头表示自己有分寸。
穿过几道长满鲜花的长廊，便到了朝阳殿。
因着是下雨天，一切都灰扑扑的，殿内还点着几盏烛火，皇上身着便服，手握一卷奏折，神情专注。
桑之澈坐在一旁，见她过来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眼底的深意让人看不懂。
“臣云岚参见陛下。”
见她过来，皇上放下手中的奏折，揉了揉太阳穴，“起来吧。”
开门见山道，“知道喊你来是因为什么事吗？”
“臣不知。”
“坐着等会儿吧，曹将军还没到。”
“是。”
云岚在桑之澈身旁的坐定，宫女轻轻将茶盘放在身前后，便退下了。
云岚捧起茶盏，一掀开杯盖，一股淡淡的茶香扑鼻而来，她清啜一口，茶汤清冽，回味甘甜。
屋内很安静，只有茶盏碰撞的声音和皇上的叹息声。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苏奇便进来了，“皇上，曹将军在殿外等候。”
沈立庭抬眸，“让他进来吧。”
“是。”
曹国庆跪下行礼问安，“臣曹国庆参见皇上。”
沈立庭面无表情道，“曹将军，人已经给你找来了，有什么问题便问吧。”
“谢陛下成全。”曹国庆拱手作揖，“殿下，臣的小女曹曦月倾心于您……”
他眉头紧皱，脸上布满了疲惫。
这女儿昨日也不知怎么了，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嫁与云岚，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折腾了一晚上还是不肯改变想法。
看着满是泪痕的小脸，终是舍不得。
这才豁出老脸，跟皇上禀报了此事，希望皇帝可以赐婚。
若是曹曦月嫁过去，也能让云岚改变想法也说不定。
沈立庭冲她微微一笑，“西平王觉得如何啊？”
云岚柔声说道，“臣已有中意的女子，若是强行与曹姑娘大婚，恐会误了她。”
“敢问殿下中意的女子是哪家的千金？”曹国庆还不死心。
云岚余光瞥了眼在一旁喝着茶看热闹的桑之澈，淡淡道，“是桑大人。”
“？”
“……”
“！”
此话一出口，几人脸上表情精彩纷呈，周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谁都没有再开口。
“开个玩笑，不是千金小姐，是位家世普通的女子。”
曹国庆眼神中流露出无尽的无奈，轻叹了口气，“既然殿下已有中意的女子，那臣就不强求了。”
“陛下，臣府上还有事，先告退了。”
云岚看着他佝偻的背影，一日不见仿佛老了几十岁，果然自古以来，孩子才是最让父母头疼的。
一旁的桑之澈也起身，“陛下，臣也有事，也告退了。”
“嗯。”
两人走后，沈立庭仰着脸哈哈大笑，身体随意的摊在椅子上。
云岚静静的看着他笑得前倒后歪，没有出声。
良久，他才八卦道，“你真看上桑之澈了？”
云岚神色从容，“没有，开个玩笑，立庭哥不要当真。”
沈立庭趴在桌子上，指着她笑道，“你就嘴硬吧，回上京城之后，来往最密切的便是桑之澈，真的没什么心思？”
云岚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只是同僚。”
沈立庭似没有听到她说的话，自顾自道，“桑之澈倒也是个可靠之人，你与他成婚的话，我与景春也能放心不少，只是，他与那曹国庆……”
“他曾跟我聊过，不是站在曹国庆身边，而且站在你的对立面。”
沈立庭面色一怔，“我？与我何干？我何时得罪他了？”
云岚略一迟疑，还是决定说实话，“五年前边关国家侵犯我国之时，你一直拖着不肯让曹国庆去打仗，他觉得你这个做法非常不妥，平白无故死伤了许多百姓，认为你只想着自己的皇位，不为百姓想一想。”
沈立庭气的要跳起来，“他私下竟敢如此编排我，我现在就要把他五马分尸。”
“立庭哥……”
沈立庭见她神色紧张，脸上微露喜色，“怎么，才说一句便舍不得了？”
“府里还有事，我先行一步。”
云岚不想与他多说话了，多大的人了，还跟小时候一样，八卦的厉害。
幸好是当了皇帝，说让谁成亲便让谁成亲，否则岂不要憋坏了。
不过，成亲是绝对不可能成亲的。
不管是谁。
身后的沈立庭还在说话，“倘若你们二人成婚，我便不计较他背后说我坏话了……”
云岚顿了下脚步，便转身出了朝阳殿。
……
“殿下早上好。”
想谁谁便来了。
云岚扶额，早知道便不开玩笑了，本来想整一下桑之澈，现在被整的人明显是她自己。
“你不是一早便出来了吗，怎么还在这？”
桑之澈抿嘴轻声道，“我不来找殿下，殿下便永远不来找我。”
云岚脚步没停，出了宫门继续往马车旁边走去，“听闻曹国庆心仪的贤婿是你，今日为何突然变成为我了？”
她现在严重怀疑是不是桑之澈在里边做了什么手脚。
桑之澈跟在身后，“殿下中意的女子是谁？”
“说了你也不认识。”
“殿下不说，怎么知道我不认识？”
“怎么，你不是眼线多吗？难道我身边没有你的眼线？”
“清风？清水？曹曦月？”
“让开，我要回府了。”
云岚掀开帘子进了马车，与文官耍嘴皮子，怎么可能占到便宜，她才不会那么傻。
没想到桑之澈也紧跟着上了马车，一屁股坐下，双手抱胸理所当然道，“那就劳烦殿下送我一程了。”
云岚刚要出声，他便捂着胸口接着道，“咳咳咳，马车坏掉了咳咳咳，希望殿下能带我一程。”
“行吧，先去桑府吧。”
她无奈妥协，虽然春日将至，但是清晨与傍晚的风还是冷的，何况乌云密布，只怕是要下雨。
马车上，云岚闭着眼睛假寐，不用睁眼便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灼热目光。
轻轻的叹了口气，越来越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了。
“殿下，您待会儿要去哪？”
“回府补觉。”云岚眼都没睁跟他对话。
“我能去蹭个午饭吗？上次在您府上吃的虎跳虾真是美味，至今想起来还想流口水。”
云岚直接拒绝，“不方便。”
桑之澈默了几秒，才小声开口道，“有何不方便的，一起吃顿饭而已。”
说着也不管云岚要说什么，直接对着车夫喊道，“先回王府。”
车夫听到他的声音没敢动作，只将马车停在原地，等着云岚的指示。
云岚叹了口气，“回府吧。”
话落，马车便调转车头，往王府走去。
……
到王府时，空中已开始飘着细细密密的雨丝，风也变的凛冽，似刀子般拂过脸颊。
桑之澈正被车夫扶着下马，走一步咳三下，云岚真怕他死在王府。
云岚眉毛微微皱起，脱下外袍扔给他，率先快步往里走去。
桑之澈见有东西扔了过来，下意识接住，反应过来后才发现是云岚的外袍，感受着外套的温暖，心中一阵感动。
但是云岚似乎忘记了自己的身高体重都比桑之澈要瘦小，外袍虽然宽大，但是他也无法穿上。
桑之澈把外袍披在肩膀上，小跑几步跟上云岚的步伐。
“多谢殿下关心。”
云岚抿抿嘴，淡淡道，“省的你生病了又赖到我头上。”
桑之澈眸中闪着喜悦的光芒，“若不是知道殿下有了中意的女子，还以为殿下喜欢我呢。”
云岚表情有些僵硬，身子微微一颤，眼神瞟向别处，不与他对视。
“都是男子，我怎么可能喜欢你？”
桑之澈嘴角不自觉扬起，俯下身小声道，“可是我喜欢男子，殿下还是与我保持距离比较好，不然……”
云岚听到这话转身对上他的视线，眸中盛满了不可置信，嘴唇微颤，似有话要说。
桑之澈看着近在迟尺的她，轻轻咽了一口口水。
率先移开视线往前走去，耳根悄悄染上了红色。
留下云岚一人在原地略显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