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任何预兆，苏云离的心脏一下子剧烈地咚咚乱跳。

几米外的那个傻叉玩意儿笑的恣意张扬，一张脸灿烂的跟个透镜似的把阳光反射的哪儿哪儿都是，直烫眼窝子，苏云离飞快垂下眼睛不再看去。心跳的频率还是匪夷所思地漏着拍子，脑子里懵了一下，手里一直游刃有余的演算突然变得抽象凌乱。

垂眼看着自己突然无章法的笔迹，一个一个的符号画的歪歪扭扭，孤苦伶仃地躺在演草纸上，牛头不对马嘴，捉妖的画符一样让人摸不透。

乔涵察觉到苏云离身体的僵硬和心思不属，充满疑惑地抬头望去，结果余光被一道极具压迫感的阴影牵引了过去，还没来得及转头细看，耳边就响起一道慵懒戏虐的声音：“你们好呀。”

乔涵愣了一下神，一抬眼就看见了一个打扮的爱斯基摩人的大高个儿，愣戳戳地站在桌子边上，呼吸隔着一圈圈的围巾显得又闷又粗重，像个神志不清的变态一样，良好的家庭教育迫使乔涵挂起礼貌的微笑：“你是？”

顾青早已受够了在咖啡厅遮遮掩掩宛如捉奸似的打伏击，抓到“现行”就得上去硬杠，膈应死这对“狗男女”，一把扯下帽子和围巾，顾青露出了一张汗津津的脸，黑黢黢的眼珠像化不开的墨，抬手摸了下即将掉进眼睛的汗珠，径直走到苏云离桌前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似的抬高音量：“是我呀，我是顾青呀。”

苏云离低着头身体僵硬。

“噗......”乔涵呆了呆，不禁笑出声：“你怎么穿成这样来咖啡厅。”

“天气冷，不巧今天心脏也哇凉哇凉的，多捂着点防感冒啊。”顾青一脸理所当然。

“现在不捂了？”

“嗯，暖和过来了，不捂了。”顾青挑了挑眉。

乔涵脸上的笑意有点淡：“话说回来，是挺巧的，你也来喝咖啡吗？这家意式浓缩不错。”

“不能说巧......”顾青笑的异常灿烂，“我是专门来的呀。”

顾青的站姿和他的为人一样有点欠儿，不着调又懒洋洋的姿态，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微微歪着头，顾青抬起手指向一直闷不吭声埋头在纸上划拉的脑袋：“我找他。”

苏云离从顾青蓦然起身的那一刻起，就浑身紧绷，身体微震了一下，全身自动进入了一种连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防御警戒状态，唯恐这人脑袋一短路，突然整点什么让人措手不及的幺蛾子，结果还真让自己预料对了。

苏云离目光下敛，长睫毛微微扫下来，将血红的泪痣拢在阴影里。冷淡开口：

“你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顾青挠挠头。

“你想怎么样。”

“什么？”顾青挠挠脑袋，一脸纯良无害的茫然。

“......”苏云离猛的把脸转过窗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躁郁，又转回来，阴恻恻的开口：“你找我干什么。”

“我围巾那天落在你家了。”扯了扯脖子里棕灰色的围巾，顾青撇了下嘴角：“这个扎脸，我要拿我原来的那个。”

苏云离胸口发堵，被眼前的人折腾的有点坐不住了。

乔涵一脸若有所思，满是探究的眼神一会儿落在顾青脸上一会儿又轻飘飘转向苏云离：“阿云，顾同学还去过你家了呀。”

气氛凝滞了3秒。

苏云离开口冷漠道：“明天拿给你。”漠然收起眼前的习题册，几叠书被摔砸的噼啪作响，抬眼又看向对面的乔涵：“走么。”

“我不——”顾青吊儿郎当一手撑在苏云离的椅子靠背上，俯下身用慵懒黏腻的语气继续道：“我现在就要和你回家拿。”少年身上源源不断的热气和一股皂香争先恐后往苏云离鼻翼里扑腾，和他的为人一样争先恐后的上赶着纠缠着苏云离，完全不惧冷脸。

“不然我今天就一直缠着你，让你消停不了。”

凌乱的碎发，放荡不羁的眼神，眼尾带起不达眼底的冽然笑意。

固执到极致，嚣张到极致。

乔涵眼底闪过一丝阴霾，稍纵即逝。转脸换上纯净的笑对顾青柔声道：“顾同学，阿云身体今天不舒服，一条围巾而已嘛......你看这样好不好，改天我帮你......”

“那就现在走。”苏云离语气冰冷，眼睛犀利的能磨出玄铁：“拿完赶紧滚蛋。”

乔涵倏然顿住，刚刚还和煦如春的微笑陡然有点挂不住。

“好——苏同学~~~~”刚还没骨头的身体突然有了劲儿，直立起来站的倍儿支棱，顾青一脸得：“不好意思，那就麻烦你了。”

转头意味深长地又斜了乔涵一眼，目光黑亮：“那就先再见啦，美女同学。”

**

顾青推着自己的单车和苏云离站在咖啡厅外。

“也不见你给我讲题。”看着乔涵已经慢慢走远，顾青垂着眼踢了踢地上冷硬的雪块。把脸往围巾里埋了埋，“讲的真起劲......”

苏云离忍无可忍，寒声道：“你走不走！”

“那你坐上来。”顾青大手拍拍车子后座。

这句话就像定身咒一样，一时之间竟让苏云离不知道该说什么。潜意识里，苏云离觉着坐在一个男生的单车后座非常娘炮，可仔细想想，又好像没什么，可是真要坐到后面，又好像哪里怪怪的。

“不冷么？”顾青又开口了。

“什么？”

“你......”朝苏云离单薄消瘦的身体努努下巴，“怎么穿这么少。”

正当苏云离把这个疑问句当做一个问题在认真思考时，眼前修长结实的身影已经靠近，紧接着一团柔软温暖的布料朝自己的脸包裹下来，像一个轻柔的拥抱。

顾青摘下自己的围巾，一圈一圈慢条斯理地把苏云离暴露在外的脖子团团围住。

眼前的人乖巧老实地一动不动，任人打扮成了粽子。

苏云离大脑一直在失神，嘴里呼出的热气被顾青的围巾捂着，散不出去，热腾腾的烘在自己的脸上，苏云离觉着自己的脸也跟着在发热。

顾青眼看着苏云离笑了起来，露出了一口白牙，抬起身拍了拍苏云离的肩膀：“好了，这下暖和了！”

一把将还在呆滞的人推到车后座，把人往下一按，长腿一抬，跨到单车上，单脚撑地，另一只脚踩着脚踏，金发少年迎着风朝前高喊了句——

“坐好了！——走了！——”

苏云离在对方制造的一系列密集的连续动作下，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被摁在了后座上。下一秒，周围的景色已经开始飞快的后退，对方像一团哔哩吧啦烧的极其起劲柴火。

单车被踩得像风一样呼啸着前进，顾青无比惬意地享受着此刻的“良辰美景”，越踩越来劲，心都要没出息的飞起来，窜进云霄里面去。

风应该很大，眼前那头乱糟糟的金毛一会儿变成“三七分”一会儿变成大背头，耳朵也冻得通红。可是苏云离感觉不到任何冷意。

冷风不再从领口切进来了。

不再去追究心里莫名划过的颤动酸麻，微微垂下了眼，苏云离把脸更深地埋进了厚厚的围巾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