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做了个梦。
一个特别美滋滋的梦。
幸福的冒泡泡的梦。
梦里，一会儿坐车一会儿坐船，从清晨到日落。
苏云离带他去了他的老家青岛。
天高海阔，鸟语花香，是最美的6月。
海鸥挺着肚子飞的成群结队，海水追逐着浪花，滨海的红砖房屋鳞次栉比，真好看。
他们坐在海边低矮的小砖墙上，吹吹风，拉拉手。情话断断续续，眼神缠缠绵绵。
顾青捧着对方晒的红艳艳的脸，左扭扭，右看看，满意的哼了一声，语气轻浮：“嗯，不错，秀色可餐，快来亲大爷一口。”
对方只是害羞的笑笑，并不说话，满心满眼都是他。
“不听话？”顾青眉毛一皱，把脸一撂。
眼前的白皮小子立马乖顺，倾过身子，伏在顾青脸侧，柔嫩的嘴唇在顾青左脸颊用力一嘬——“吧唧”一口。
顾青春风得意，粗粝的手指在对方凝脂一样的脸颊上用力一掐：“以后看的点儿眼色，懂？”
清冽的眉眼满是春情荡漾，含羞不语，给顾青看的头昏脑热。
“这边呢——”顾青浑身都酥了，歪过右脸，大喇喇的往对方脸跟前戳。
苏云离眉眼弯弯，光芒熠熠，好像新月掉进了含情的眼睛，二话不说，又在顾青右脸亲了一大口。
“啊，苏同学，没想到你是这么不害羞的人。”顾青舔着脸故作矜持。
眼前的人只是抿嘴笑。
“快说，你爱我爱的要死。”顾青故意绷住脸。
“......我爱你爱的要死。”眼前的柔嫩红唇呼着甜甜的气味儿往自己脸上扑腾。
顾青简直梦里不知身是客，越发死皮不要脸：“想不想我？”
“想。”
“怎么想？？哪儿想？”
纤长消瘦的指头慢慢点上顾青的胸口，一根一根慢幽幽往上贴，最终整个手都罩上顾青的心口，慢慢摩挲，琉璃色的眼珠泛着钻石一样的光亮：“这里想......想的夜里睡不着。”
“草他妈的！！这要是真的，我做梦都能笑醒来！”顾青扑上去就要把人摁进怀里。
意识突然纷纷乱乱，眼前的人开始变得虚无缥缈，顾青一把捞了个空，心下一紧，朝周遭望去，海水退潮，天空融进海里，太阳掉落，海鸥停止飞翔。
一切变得诡异，就是凌乱，扭曲，旋转......
顾青头痛欲裂，不得不双手捧头，弯腰蹲下身。
紧接着，天边的位置清晰的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诶，顾青是不是笑了啊，是我眼花了？？诶妈呀，阿姨，真笑了，顾青！！顾青能听见吗？？”
另一个年长的女人声音惊喜道：“老头子！！孩子，顾青啊！睁眼看看妈妈！！”
顾青觉得这两人他肯定认识，于是费劲的睁开沉重的眼皮。
鼻腔是消毒水味道，室内光线明亮，满眼的白。
风从半开的窗口吹进来，脑海中翻滚的湛蓝海浪变成翻飞的浅色窗帘。
这是个病房。
父母此时挤在顾青病床前，一脸关切焦急，唐一哲原本在削苹果，亲眼见证顾青慢慢睁开眼睛，一脸惊喜，苹果咕噜噜从手上跌落在地，滚进角落。
顾青被头痛折磨，太阳穴血脉突突乱跳，似乎要从皮肤底下爆破出来，咬牙微微牵动嘴角，压制下去一直上扬的弧度，半晌开口：“爸、妈，你们来多久了。”
顾铭眼里一层血丝，西装革履还打着庄重的领带，一看就是刚从上一场会议中着急赶来的，都没换便服，此时声音略微沙哑：“你小子真是不让我们老两口省心！荒郊野岭打架！！还把自己打进医院了？！正经公司的工作也没见你上心！”
“行了行了，都这时候了，你在这儿说教个什么劲儿，儿子刚醒你这是搞哪出！。”顾母眼睛泛着泪，扭头就给了顾铭一胳膊肘。
“他就是自己犯浑，正道儿不走去招点牛鬼蛇神，一伙臭虫咬到我顾铭头上了，我能让他们好过不成？？你问问B城，哪个人办事儿不得看我顾铭三分脸色......”
“哎呀有完没完，在医院你也得摆谱？？？”顾母气的眼圈泛红。
唐一哲在旁边张张嘴想说说话，可见这光景，还是闭了嘴。
“儿子，你都昏迷一天了，中间醒过来一次，说是想吃什么鱼粉，后面又迷糊了，还记得不？”顾母趴在顾青床边，用湿毛巾帮儿子擦脸。
顾铭原地站了站，黑着脸瞄了眼虚弱的儿子，慢慢开口：“待会儿主治医生就过来，你好好配合医生，问你哪儿不舒服你就照实说，好好描述。”
温热的毛巾划过顾青略微干裂的嘴唇，顾青等待短暂的耳鸣过去，微微偏头问唐一哲：“我睡了有一天？？现在几点了？”
“晚上快8点半了，早晨9点多就诊断完了，就是有点轻微脑震荡，失血过多导致昏迷，大夫说没什么大问题，但是怕你有什么后遗症，多住几天院观察观察，你现在感觉咋样？”唐一哲放下水果刀，站在床头弯腰问。
顾青沉默着慢慢感受了一下，除了头部还有点一股一股的震痛，也没什么其他不对劲的地方，便微微摇了摇头。
脑海昏沉，一时间没有办法把破碎的记忆点拼凑完整，顾青摇完头，眼神就有些茫然愣怔。
唐一哲语气轻松起来：“也是，刚睁眼就把人认了个全，我还真怕你搞电视剧里那套玩儿个失意什么的......应该没啥大问题，叔叔阿姨吓得可不轻。”
“我朋友呢？”顾青突然开口问。
顾铭冷哼了一声，脸上满是阴云：“死小子，你还挺仗义，刚醒就操心起别人了，真能耐。”
顾母把毛巾扔回脸盆，回过头回答顾青：“你那个脸黑黑的朋友，就是皮外伤，不用住院，中午就忙着去修车了，还在医院门口给你买了个果篮才走的。”
“倒是另一个.....”
顾青心脏一紧：“另一个？他怎么了？！他人呢？”
顾铭眼皮一掀，盯着顾青紧张万分的眼睛：“你那是什么表情？”
顾母一脸不高兴，又用手去戳他：“你当爹的吃了枪药了？？脸耷拉的跟个鞋底子似的你是要膈应似我们娘俩？！你不是还有事儿？？能不能快走！儿子，你那个朋友......”顾母迟疑了一下，又看向顾青：“一哲说，你们是高中同学？？那孩子，哎，估计是给吓到了，那脸，死白死白的，一脸的血擦也不擦，呆呆愣愣跟掉了魂儿似的，刚还一直守着你呢......一哲好说歹说才劝着去洗了把脸，衣服湿着也不换......”
“都是点有病的！”顾铭咬着牙冒出一句。
“他人呢？”顾青抬眼问唐一哲，眼睛黑漆漆一眨不眨。
“你那会儿不是说要吃老谭鱼粉么......他出去给你买了，我让他顺便回去换个衣服，洗个澡......”看着顾青的眼睛，唐一哲心里翻腾的厉害，语气却故作轻松。
唐一哲的心情现在很复杂。
他知道顾老大和苏云离的事，但他自己不喜欢男人，打心里也不想让自己的老大喜欢男人，男人有什么好，一没屁股二没奶。
就算非要找男人，那也不能是苏云离那种冷心冷肺捂不化的狗东西。
可老大和那个姓苏的冤家，磕磕巴巴，纠缠不清这么多年，他一个置身事外的看客，硬是被磨的从心里生出点“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热乎乎的祝福来。
直了直身体，看着病床上躺着的顾老大，唐一哲心酸不已。
顾铭目光沉沉，半晌又开口：“我们顾家不会让你白受这罪，徒手掰断这些黑乌鸦的翅膀，轻而易举。”
此刻门被推开，宋秘书衣装得体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身边是几个警服模样的中年人，级别很高的样子，应该是为顾青受伤这件事情奔走而来的。
顾铭扭头朝外面点了下头，便整整衣领，走了出去。
临走又不忘看眼顾青，皱着眉：“好好养着，别再给我添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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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彻拎着一篮包装好看的果篮站在医院门口，慢慢地抽着一根烟，里面的芒果和牛油果颜色很鲜艳，很新鲜的样子。
此时天色已经全黑了，整个住院部几乎亮满了灯，急诊室大门口人来人往，医生护士忙忙碌碌。
裴彻踩灭烟头，走进医院宽敞明亮的走廊。
细细地看着一个一个的病房号，裴彻视线轻描淡写的划过，最终停在顾青的病房前。
推开病房的门，是一间单人住房，裴彻抬眼看向病床的人。
他已经醒了，白色的病号服套在身上，高高的肩胛骨，不知道是不是裴彻的错觉，眼前的人竟比上次在便利店偶遇时候清瘦了不少。
“醒了？都坐起来了？”裴彻笑笑。
把果篮放在床头，裴彻大大方方和病床上的人对视。
顾青抬眼，就看见迎面走进来一个清秀爽朗的男子，年纪轻轻，好像大学生一样。也许是因为头部撞击的原因，总觉得分外眼熟，可又一下子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眼见顾青这么发呆，裴彻一撇嘴：“我去，你不会连救命恩人的名字都想不起来了吧。”
啊，顾青呆呆应了一声。双眼依旧茫然，和裴彻开始大眼瞪小眼。
裴彻眼睛圆润而明亮，但似乎被顾青如墨深邃的眼睛吸引，竟一眨不眨。
顾青给人盯的浑身发毛，鸡皮疙瘩突突突乱冒，想着俩大男人这么直勾勾的猛猛看，一句话也不说，挺那啥，尴尬的咳嗽两声正想着说点什么，这时候唐一哲拿着医药单进来了。
顾青暗松一口气。
“我去，你啥时候来的，早上的事儿真得谢谢你了！！”唐一哲走近裴彻，大力地拍了下他的肩膀。
“就刚才。”裴彻笑笑。
“这是裴彻，是人家凌晨碰见你们仨，善心发作，一脚油门把你们送医院，看着你进急诊，简直了，B市最佳热心市民！”
“哦！对！！你叫裴彻！”顾青脑子终于灵光了，这才想了起来，便利店那次偶遇过，再往前，是高考毕业后的一个雨夜，兜帽，相机，冲锋衣。
裴彻抿嘴笑了，露出一个酒窝：“你真的，贵人多忘事。”
“贵人！他哪是贵人呀！！你是他贵人！他得谢你八辈儿祖宗～”唐一哲找到话题了，脸朝着顾青，越说越激动：“我跟你说，我真做不到，谁他妈能在凌晨助人为乐，直接二话不说拉三个一身是血的人啊！！妈的跟马路闹鬼似的，指不定是哪路的冤魂呐！要是我！保准直接就吓死了！！一脚油门就飞过去！”
“我碰巧是要在那边的湖边拍日出。”裴彻淡淡开口。
“哥们，咱就是说，缘分啊！”唐一哲大大的喟叹一声，再次重重拍了下裴彻的肩膀。
“嗯，缘分。”裴彻露出俩尖尖的虎牙，眼睛又去看向顾青。
“最有缘份的是啥你知道么？？这就是赵志涛一直给咱介绍，牵线要见面的那个设计师啊”唐一哲眼睛又鼓了起来，朝着病床上的顾青使劲儿使眼色，嘴里唾沫星子横飞。
顾青听罢，看向眼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裴彻一头短发清清爽爽，瞳仁极黑，盯人的视线分外专注。
顾青那种不自在的感觉又冒出来点，一个大老爷们，咋老盯着自己看个不停。
掩饰般地垂目挠头，顾青慢慢开口：“哦，原来是酒店logo那个事儿......”
“对！就是他！”唐一哲两只手往腿上一拍，转过脸又和裴彻赔笑脸：“我这朋友，就知道天天瞎比忙，咱这饭局，就是组不起来，我都和他说了三万遍了.......”
“没事儿，我也不知道是要和你们约，其实我也很讨厌饭局和应酬。”
“赖我，真忘了。”顾青确实有点不好意思。
“贵人多忘事啊。”裴彻又说了一遍，圆润的眼睛浸透着笑意。
“你是他贵人！”唐一哲又高声强调一遍。
顾青一抬眼，不经意和裴彻带笑的眼睛撞在了一起，心下尴尬，但心底生出更多的是惭愧：“抱歉，真得好好和你说声谢谢，谢谢你。”
“举手之劳，这事儿没遇上也就罢了，况且.....咱俩算是认识恨久了吧。”
裴彻心里感慨，和眼前这个人的相遇，总是透着一种出其不意的缘分，似乎总像是冥冥之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