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一弦拍摄的那四款车型的高清海报，铺天盖地地在社交媒体传播开了。

粉丝们一面舔颜说，“哥哥好苏。”一面都在问：“苏一弦什么时候代言了这个车子。”

司途新车初遇还未开发布会，还未彻底官宣上世。车型和车款等产品关键物料全线偷跑，司途高层雷霆大怒，直接问责市场部和负责全案的广告公司。

即使是广告拍摄签给了第三方，但是这个海报的后期美术设计的确是出自瑞意创意部门之手，这下想要推卸责任都不行。

最大的公关危机爆发了。

随后，颜绒被瑞意的客户服务部的总监Robe叫到了办公室里。她这几年除了在年会上看到过他讲话外，见到这位创始人的次数屈指可数。

“刚刚司途公司发了律师函给我们，要告我们违约。涉嫌提前泄露甲方公司未发布产品的信息和内容，违反相关保密协议。”Robe用最冷淡的语气说着最可怕的噩耗。

“Rosie，你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海报还未定稿为什么会偷跑？应该只有art和阿康、还有甲方那边有看过这个版本的内容吧。”Robe追问。

颜绒被指责，有一种无力感油然而生。因为梁宜可要离职，Alice有新的项目要支援，她前段时间被直接派去对接郑樾秋了，包括这几版海报都是经她手反复修改确认的。的确没办法从这件事情全身而退。

“这件事情不是我们的过失，我们也并未违反保密协议。”颜绒冷静地叙述，“我们已经采样和取证了偷跑物料的源头和一些传播渠道，后续可以起诉。并且已经逐一联系苏一弦的粉丝删除传播发布物料的内容，正在做危机公关处理。”

“万幸的是发现得及时，还没有造成大面积的传播。”她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可能降低损失了：“美术这边已经在加班加点修改了，会做几个跟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版本给客户选，只要更换新的物料，应该不会影响后续的新品上市和推广节奏。”

Robe随即抛来了一个噩耗：“但是甲方高层现在要求这个物料全部重拍！”

“这怎么可能？！这是跟艺人合作，重拍需要档期和费用。而且偷跑的只是平面物料，TVC重拍司途不可能有预算的.....我们刚刚才垫付了外包拍摄团队的100万，后续还要付尾款，难道这部分的钱都要由瑞意来承担吗？”颜绒的情绪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波动。

“他们新车发布会延迟到年底，方案也还一直在调整。艺人那边的补拍细节由甲方负责沟通，我们不用管。毕竟物料偷跑已经是既定事实，他们不同意按照原始的版本上线，硬要重拍的话，我们也只能重新做方案、组团队配合拍摄。”

Robe继续道：“我调查过这一年都是你主要负责司途的对接工作，之前你的表现也一直很稳定，客户美誉度很高......但这次服务司途这个案子，你跟肖恒都没有厘清重点，说过无数遍了，永远不能被客户牵着鼻子走！你知道这次给公司带来了多大的损失吗?”

“对不起Robe。让您失望了。”颜绒觉得自己正处于信念崩塌的边缘。

“算了，你先去调整一下，看其他项目组有没有需要支援的，司途这边你先别管了。”

虽然第一时间已经在全网删帖了，造成的影响虽然有一些，但是万幸的传播范围并不算太广。但是司途这边要重拍，摆明了是不想让他们好过。

但既然事情已出，她被骂是自然的，她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颜绒只是想不通，到底是谁要这么做。

出了办公室后，她第一时间找了郑蕊。

因为她安排了郑蕊对接微博和公众号的官方发布，所以她有把海报原始文档发给她过。

“Rosie姐，真的不是我！”还没等她开口，郑蕊一副快要哭的表情。

“Flora，你向我发誓。”

从来没有见颜绒露出过如此严肃的表情，吓得郑蕊发了毒誓：“我发誓，如果是我泄露的主KV，我天打五雷轰，这辈子转不了正，拿不到好的offer。”

她虽是苏一弦的粉丝，但是做事一直都挺认真的，颜绒知道她分得清主次。没必要去干这种害人害己又得不到一点好处的事情。

她缓和了语气，感觉没必要为难小姑娘：“好，你去继续跟进删帖吧。”

“Rosie姐，老板有说什么吗？有骂你吗？”郑蕊看她脸色不好还是有点担心。

“暂时没有。”她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肩膀。“放心。”

颜绒坐到工位上，马上打开了自己的邮箱。逐条排查自己发送过的邮件。

除了郑蕊外，公司的美术钱娜是海报的设计者，有原始文件。但NANA是公司的老员工且是资深的Art，这么多年来跟颜绒配合默契，就算客户修改意见再多她也是顶多是骂两句傻逼，然后任劳任怨地改稿，基本不会犯这种原则性的错误。

NANA也在微信上问了她：“这件事情闹大了？没事吧？我们会不会都被开除啊？”这几天都过的忧心忡忡的，颜绒选择相信她绝不会背叛。

目前郑樾秋的嫌疑最大，因为粱宜可离职后，所有司途的物料的对接工作都是她来做的。颜绒从美术那边收到稿件后发给肖恒确认完毕后，都是用邮件直接发给郑樾秋确认的。

偷跑的这一版物料是倒数第二版，最新的版本也有她回复的修改意见。

但是换个角度想，郑樾秋虽然嚣张跋扈、很爱吹毛求疵，但是这毕竟也是她自己的项目，自己泄漏物料给自己找麻烦，好像也不至于做到如此。

想来想去，还有种可能就是司途内部为了扣瑞意800万的尾款，他们内部出问题了，故意甩锅给瑞意设了一个局。

那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最无力的就是，其中的弯弯绕绕、旁根错节、利益关系岂是她一个小小阿康所能理清的。

但这件事的收尾，是她彻彻底底的成为了背锅侠。

——两天过后，AD肖恒和瑞意HR分别找她谈话。

肖恒：“很遗憾颜绒，我一直非常欣赏你的工作能力和执行效率，你一直是我们客户部情绪最稳定、口碑最好的阿康。在公司5年的时间，我们共同走过了许多风雨，也创造了不少令人骄傲的作品。整个team一起挨骂一起吐槽一起吃夜宵熬过不少夜......但是司途这个case最终需要给客户以及公司一个交代，未来很遗憾不能再一路同行。”

出于私人情面的关系，肖恒还是跟她明说了：“是那个Rachel要把你fire掉。合同里规定甲方有权换掉出错的乙方团队人员，她觉得这事是你的锅，还专门写了超长的投诉举报邮件。这次我都保不住你。”他拍拍颜绒的肩膀，安慰她说，“但是我相信你的专业，也相信你的人品。如果你以后还想继续做广告，我可以帮你内推去我朋友的公司。或者跳甲方去，也可以去其他agency......”

颜绒听完，反问关心他：“你没事吧？Robe有罚你吗？”

肖恒也很无语，他也被莫名其妙：“扣了一个月的工资。”

“谢谢肖老大，我明白，我接受。”

颜绒其实这几天已经有不好的预感了，上头的领导也没给她安排新项目，也没让她继续对接司途，但是现在听到这个消息还是很难受。

和瑞意HR的谈话，则更显得冰冷残酷：“颜绒，不好意思。因为你的在岗过失，导致公司面临巨额的经济损失，所以很遗憾地宣布，你被开除了。后续完成工作交接后就可以离岗.....不过你老大给你争取了N+1作为补偿，你在这个离职补偿协议上签一下字吧。”

她看了一下金额。就赔6个月的工资，不到10万。

她或许应该开心点，虽然不多但还有一点钱。

就像是为了祭奠她被买断了的青春，给的最后的一笔丧葬费。

“把我的年假结一下吧。”她没啥力气，还有N+1，也就跟被裁员差不多，是铁了心让她走。她为自己最后争取了一下，“还有离职报告可以写是主动离职吗？”她不想太过狼狈。

“年假会折现，下个月10号之前打到你的卡里的。你放心。”

颜绒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职场的冷酷无情。

奈何你怀揣着信仰和满腔的热情，献出了5年甚至更多的青春，献出了日以继夜的勤勉与努力.....但是资本家就是这样，遇到利益冲突，随时就可以将你抛弃。

颜绒不过是大浪淘沙里，一颗随时可以献祭的的棋子。

还是那种最微不足道的，不会翻出什么水花来的弃子。

她把工位上一个个泡泡玛特盲盒手办收拾好放到纸箱里。然后把电脑里的文件备份到网盘里后再挨个拉到回收站，一键清空。归还了工作电脑、移交完工牌后，好像与这份工作所有的关联便一下都被切断了，她跟瑞意将再无瓜葛。

好多同事跑过来安慰她，或拍拍她的肩膀，或轻轻地抱抱她。大家都在为她打抱不平。

——“不是吧，今天就让你走人，好狠的心啊。”

——“为什么物料偷跑要我们卑微的阿康背锅啊。神经！”

——“听说今年结束，我们司途整个组都得解散。”

——“wuli绒绒，我舍不得你。”

.....

颜绒努力笑了笑，反倒安慰他们说：“大家不要太伤心，以后我还会常来ASOHO21楼，陪你们吃自嗨锅加班哒。”

“ 谢谢亲爱的们，江湖再见。”

她按下电梯，留下一个看似潇洒的背影，她努力不回头，装出一副毫不留恋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