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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6章 谏平原侯书(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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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正刻。

梦中的崔缨忽有跌落高崖的幻觉,浑身哆嗦,险些摔倒在地。这才扭着酸痛的胳膊和手臂,从昨夜的书案前,直起身来。

她睁着蒙着雾气的眼睛,胡乱地收拾了案几一通,随意扫了夜半写的谏文一眼,觉得并无显眼把柄,便将刘桢和自己的信,都卷好放进密封的筒管里。

推开房门,晨光熹微,崔缨走出小院,呼来一个婢使丫鬟,叮嘱她出府交给平原侯府的门人,便伸手打着哈欠,回房中补觉了。临近床榻,还被竹篓绊了一跤,崔缨顾不上许多,笔直地砸进舒适的被窝里,呼呼大睡起来。

辰时,甄妤携小曹叡路过,见崔缨房门未关,便踏入房中。小曹叡正要叫出声,被她及时捂住嘴。屋内也杂乱不堪,甄妤看着榻上睡得四仰八叉的姑娘,不禁掩袖失笑。

甄妤转身,笑眯眯对小曹叡比着嘘声的手势,小曹叡懂事地点头如捣蒜,小手紧紧牵住他阿母的大手。甄妤亲自剪了案台的烛芯,呼来随身侍婢帮忙收拾房间,叮嘱后厨热好温粥,她褰起裙裳,轻步轻声,迈出了崔缨房门。

甄妤不知道,在她出门后,留下来整理书案的婢女,中有一人,将废纸篓里揉碎的麻纸,不动声色,动作熟练地藏进了宽大的袖口里。

……

未时三刻。

崔缨在做一个奇怪的梦。

梦见了曹叡。

准确来说,是魏明帝。

在梦里,她还是前世那个苦情忧郁的女大学生。她梦见自己穿越到了太和年间,路过兵荒马乱的山坳,沿途有很多布衣百姓,纷纷议论着,皇帝因为洛阳谣传雍丘王曹植要篡位,便要派人去暗杀他。

崔缨在梦里的山坳,慌慌张张,跌跌撞撞,不会骑马,却不怕颠沛,拼命骑着马,赶着要去给曹植报信。从马背上摔下来时,手脚都被碎石磨破了皮,她却因自己救不了曹植而痛哭流涕。

曹植在魏宫墙柳下写下《当墙欲高行》,悲哀地为自己申辩“众口可以铄金,谗言三至,慈母不亲。”

曾参是圣人,没有人会相信他杀人,可曹植不是世俗公认的圣人,他没有办法扶起马下的崔缨,告诉她《世语》里记载的“曹植出邺城斩守门吏”事件,是真是假。他也不能面对崔缨冰冷地质问无辜庶人时,毫无愧心。

“你们曹家何尝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骨上位?只准你父兄屠戮无辜,不准司马氏当街弑君么?”

《世语》全名叫《魏晋世语》,里头也记载着,曹植的父亲,因为一件衣服,赐死她崔缨的故事。

崔缨在梦里知道那是梦。

是心结梦。

可她就是觉得痛。

那种真实的心痛,哭得声嘶力竭的哀伤,早让她分辩不出世界的真假。她快要绝望得不知如何面对曹植,突然在梦里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离他好远好远——残酷的真相,原来是,她不能跨越千年的历史局限,打破阶级藩篱,不顾忌他贵族公子的身份,去接受历史真实的曹子建。

……

崔缨忽然被一阵急促的拍门声惊醒。

肚子饿得骨碌碌地叫,她抱怨着,习惯了摸干了眼角的残泪,后悔做了个忘记了的怪梦。怪难受的,到底是什么呢?算了,不去想难过的了。

“来啦,来啦!别敲了——”

从榻上翻滚下来,崔缨也不梳妆着履,晃头晃脑,径直去开房门。

一阵阳光刺眼,曹植将崔缨手臂放下,单手撑着木门,笑嘻嘻俯身道:

“阿缨妹妹,安好呀——”

崔缨本对搅觉人没好气,但一想到,曹植兴许是看了自己写的谏文心情好转,便笑着问他:

“平原侯,大清早的,来中郎将府作甚?可是升官的好事哦?”

曹植笑:“什么大清早,你这夜莺儿,都睡懵了!——走,我们去后园说话——”

说着,曹植就拽着崔缨要跑,崔缨恢复清醒,拔脱出手臂,找到鞋子穿好,简单捋了捋头发,这才揣袖,跟曹植笑着溜出去。

两人来到无人的水亭边。

“我刚见着你写的文章,便来寻你!”

崔缨连忙压住曹植在袖中藏着的东西,环顾四周,见无人,才敢低声对曹植说道:

“嘘!不可轻易将此物示人。”

“为何呢?”

曹植笑着,不解地问道:“读了阿缨的谏文,本侯神清气爽,也不气昨儿个那个老学究了!真真写得妙极了,读来令人荡气回肠!如顽牛觳觫般,心生敬畏!”

“哈哈哈,你神经啊,‘顽牛觳觫’,这是什么比喻?”

“咳咳,哎——”曹植摆手笑道,“昨夜确实是我鲁莽了,故而比作‘鲁牛’,此喻绝佳的好麽?”

崔缨莞尔,坐在凉亭横木上,靠着亭柱,双手挽臂,眉眼弯弯:

“公干那封,想必你也读了吧,其实都是一个意思——子建,你得‘顺势而为’。”

“我都明白的——哎!只是那得了我父亲斩妖剑的老夫子,倚老卖老,不知什么来历,在本侯府上还不满仨月呢,竟摆起矫俗先生的阔气哦,命苦,命苦啊——”

崔缨以食指轻点他额头:

“你这顽生,我还不知道你?哪里是人家摆谱倚老,分明是你平日饮酒无节制,又贪玩,才落人口舌。今后,可改改罢!回去好生揖谢邢先生,将昨夜的事,悄悄地掩了过去,不然,仔细丞相知道了训斥你。”

“好好好,我听我阿缨妹妹的!”

“哎,哎,子建,你真是个猴精!”

“那我夸妹妹是那邺城西山遍插彩色羽翼的山鸡呢。”

“滚。”

曹植突然凑近,暗暗揪紧崔缨的袖子,神秘兮兮笑道:

“话说——在信里,妹妹提到的许都那档子事,当真有那么好玩儿嘛?”

崔缨笑得合不拢嘴,小手也遮不住憋笑的大嘴巴子。

“那当然!建安十三年,你还没来许都那会子,正过新年,我在街市上,可遇着多呢!听说是近年来,荀令君跟西域人打了些交道,这才有许多稀罕的竞技游戏流入中原呢!”

“那咱俩越好啦,有机会得一块去玩!一起看花灯!”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青年男女,如孩童初识般,玩起了勾手指的游戏。同坐在亭廊里,赏天边晚霞,惬意恣如。

崔缨不知道,她与曹植亲密携手,被远处楼阁高牖窗里的两人,一览无余。

虽听不着声音,却看得一清二楚。

阁楼上,吴质负手而立,曹丕在前,已将手心紧攥着的麻纸手稿,和一封吴质抄录的《谏平原侯书》,几乎快揉嵌进指甲缝和肉里。

手稿,是他在甄妤身边的人奉上来的;谏书,是吴质在世子府门口撞见,拦截下来的。

曹丕,没有在谏书里,增删一字;可那张张遍布来自后世的行楷简体中文,让他忧心忡忡。

起初,杂乱圈涂,连笔近乎章草,从左往右的怪异书写顺序,似字非字的蝌蚪符号,让曹丕不过觉得,这就是小儿图画,抄的乐府俚诗。

可当曹丕依稀辨认那一张张,用较为工整的楷书书写的正标题时,他才通过组合起来,推测出执笔人的心思:

崔缨要帮曹植拉拢势力。

再后来,曹丕根本不想多看一眼了,满心的愤火几乎要将他烧得窒息。而当吴质带来一封《谏平原侯书》时,曹丕的心才渐渐平静下来,冷静分析。

“卑职闲暇时,曾在东市,认识了一位青俊,自称是钟司隶的弟子,工于书笔,擅写正体。中郎将,可要卑职将此麻纸所书,交给他辨一辨?”

“不必了。”曹丕冷冷道。

“中郎将?”吴质摇展折扇,媚笑上前,“当真不想,看看那崔氏女,给子建公子出的什么夺嗣主意么?”

“何人把这种小丫头的童言稚语放心上?我曹子桓,有的是计谋和良策。所谓足智多谋的女子,我根本不需要!”

“那是,还得是天姿国色的丽人,更易俘得中郎将的心。”吴质甩袖笑道,“然此女犯公子逆鳞,不可不谓‘找死’了 。中郎将就算不上心,也当提防些许的。”

曹丕蔑笑,转身,轻轻一掷,就将麻纸和谏书一同扔进了炭火盆里,火焰瞬间吞噬了易燃的麻纸绢布,只在火影后,摇晃着这个府邸主人萧索的背影。

“很多年前,就提防着了。”

曹丕说的,是当年许都蓬庐旧事。

那天,他收到暗线文兰的密报,跟踪了崔缨,带领贴身的死卫,就伏在蓬庐外院的栅栏后。崔缨同杨夙争辩的所谓的“为了曹植”,曹丕全听见了。

也是从那时起,曹丕怀疑起了崔缨的身份,觉得她绝非清河崔氏女那么简单。

可曹丕想不明白,无论他怎么去追踪暗访她的身世,就是没有什么疑点。是否在南皮城中被袁家收买,他不清楚,可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崔缨,他就是清河崔琰的亲侄女。

吴质上前,打断曹丕飘游不定的思绪:

“可中郎将,您到底是选择放她一条活路了。这等无谓的怜悯,恕卑职实在难以共情。”

“不是怜悯,是兔死狐悲。”

曹丕失了神,靠着墙坐在地上。

“她是我见过的,很特别的女子,说不出什么感觉,也没有别的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像’。自作多情的顾影自怜,那种孤独和骄傲,像极了。”

“可她到底是背叛了您——”

吴质伸出手掌,接住从炭火盆里飘出的纸片余烬,旋即掐灭。

“她背叛了中郎将,不再是您握在手心的——士族之棋!”

曹丕登时亮出狼的眼睛。

吴质暗笑,收合折扇,拈着扇柄,在空地上虚写起字:

“中郎将,您读谏书读了四遍,看风景也看累了。就让卑职替您梳理梳理:

“其一,一弱女子,对军政之事敏锐异常,绝非当世寻常闺秀可比,还是身份存疑,需花时日弄清;

“其二,此女自接近中郎将来,便动机不纯,先是拜师郭嘉,后是结识杨夙,再又深陷赤壁战局,见中郎将冷漠待她,如今又勾搭上四公子,妄图颠覆祖宗传嗣礼制!纵然是丞相得知,也当勃怒,喝令刀斧手推将出去,午门斩首;

“其三,崔氏此女,背后宗族势力庞大,实乃双刃之剑,然是用是弃,全在中郎将一人;

“其四,其人虽掩袖工谗,狐媚偏能惑主,但作为内室配侣,对于四公子而言,仍是一大辅弼。中郎将若不纳之闲房,也当为夏侯将军做媒,以控此人。”

曹丕垂着眼,失神地看了炉火中的碳灰,很久很久。

“等。”

曹丕起身,面向窗外,双手撑在窗沿。

“先用后防,若不能为我所用……”

吴质踱步上前,替曹丕说出了未出口的话:

“其心当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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