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宇烈退下后,唐林忆和宋时清紧跟着走了出来。
楚沐砚站于殿内,看着敞开的殿门,一时心中感慨万分。
唐林忆啧啧两声,“看来这赵将军这些年不回京是对朝廷失望透顶了啊。”
“很多时候,远离京城的人反而看得更清楚。”楚沐砚看向赵宇烈离开的地方,“他在边疆守了这么些年,看到了不知多少生离死别,结果回头一看,自己效忠的朝廷才是百姓痛苦的来源,这同敌国又有何区别。”
然赵宇烈镇守边疆十余年,原因也不仅仅在于不愿回京,更是为了保家卫国。
鄞朝坐拥中原沃土,水源充足,不缺五谷鱼虾。
境外尚有乌娄国虎视眈眈,但赵宇烈作为一代战神,只要守在边境一刻,乌娄攻打鄞朝就得想想自己有没有那个胆子。
楚沐砚想着,连武将都明白的道理,很多读书人却不明白。
少年将军骑马提刀征战沙场,只为守护身后一方天地的安宁,哪怕战死沙场,也只会觉得为国战死,实乃荣誉。
观望整个朝廷,有实才而无作为的人遍地,贪生怕死之人无数,贪图享乐之人更是不计其数。
楚沐砚他们都明白,再这样下去,鄞朝的结局显而易见。
翌日。
今天休沐,楚沐砚把杜李留在了宫中,营造了一副他人在殿中批奏折的假象,实则早就已经偷偷被尹方齐带出了宫。
尹方齐此时正带着楚沐砚躲在树上,同兴致勃勃的楚沐砚相比,尹方齐就有些无精打采,“主子,我们还要在这上面待多久啊?”
楚沐砚一点儿也不着急,手抓稳树枝,努力瞅着里面的动静,“再等等,再等等。”
尹方齐不敢多看,浑身不自在地问着:“但是……我们非得偷窥人家吗?”
“不是你把我带来这后院的吗?”楚沐砚探出脑袋直勾勾地盯着祁萧安的房间,他满不在乎道:“再说了,这算什么偷窥,而且这种事儿你干得还少吗?”
“这哪儿一样,”尹方齐深觉自己命苦,苦巴巴地道,“我之前盯的人都是些老头,这次可是你前相好,万一我不小心听到了什么看到了什么,你可不能杀人灭口啊!”
“……”楚沐砚沉默了,他觉得尹方齐可真他娘是个人才。“这他妈都日上三竿了……你在想什么?”
“那不一定,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白日宣淫,你应该知道吧,你读的书比我多得多,”尹方齐生怕楚沐砚不知道,还解释了句,“以前你俩就爱干这事儿,但那会儿我们这些人都离你们房间远远的。”
“当然当然,你前相好都找上门来了肯定是不会背叛你的,我是怕他念着你的名字干点儿什么事,你知道的,我听力一向厉害,万一……”尹方齐还没说完,就感受到他的腰被人狠狠踹了一脚,他一下子掌握不了平衡,“咚”地一声摔到了地上。
听到后院这么大的动静,钟绍在厨房一下子准备冲出去,祁萧安却叫住了他,“不急,是他们来了。”
钟绍嘴角抽了抽,“他们动静这么大?”
祁萧安垂着眸,嘴角微弯,“兴许是迫不及待想见我。”
钟绍:”……”
祁萧安把长袖卷起来,露出有力的手臂。身前也套着深色的围裙,面前摆放了各类的食材。
他拿水净了手,“出去看看吧。”
后院,楚沐砚自然是知晓这落地动静之大,暗道坏事,他不过是想让尹方齐闭嘴,怎么这次尹方齐不但没躲开,还掉下去了?!
他忙从树下跳了下来,利落落地,万分潇洒。
虽然心中有些急,但为了出口气,楚沐砚看着躺地不起的尹方齐,恶言恶语道:“哟,这次怎么没躲开,之前不挺嚣张的?”
尹方齐只一味摇头叹气。
“行了,快起来。”楚沐砚看着他这幅模样,心中稍稍气消,忙走过去把他拉起来。
于是祁钟二人来到后院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楚沐砚和尹方齐相亲相爱、手手相扣的一幕。
祁萧安:“……”
钟绍惊恐看着他们,又扭头看向停下脚步的祁萧安,急忙咳嗽两声。
楚沐砚不知为何被吓了一跳,把拉着尹方齐的手一下子松开,尹方齐结结实实地又摔在了地上。
尹方齐:“……”算了,不用管我死活。
楚沐砚还真不管尹方齐死活了。他转身看着祁萧安,眼神恍惚了一阵,脸色立马变得正经,端着个架子,背着个手,“朕大驾光临,你们还不请朕进去,在这儿愣着作甚?”
“草民深感荣幸,只是不知陛下怎么进了草民的后院?”祁萧安轻撇了尹方齐一眼,浅笑着向楚沐砚行了一礼。
楚沐砚瞪了祁萧安一眼,有些炸毛,“朕此次是微服私访,自然是要避着人的,你问这么多作甚?”
“陛下赎罪,是草民多嘴了,还请陛下随我来。”祁萧安给楚沐砚顺顺毛,领着楚沐砚进去。
尹方齐一见他俩走远,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凑在钟绍身边,嘀嘀咕咕道:“好兄弟,我演的咋样?”
“……演技拙劣,毫无用处。”钟绍评价。
昨日,尹方齐和钟绍便计划着想让主子们复合速度更快些。尹方齐说楚沐砚性子其实很扭捏,当初虽然对祁萧安是一见钟情,但是两人在一起还是祁萧安出力最多。
所以就有了今天这一出。
尹方齐瞪着眼,“你怎么能这么说,如果不是我,我主子估计要在树上待上一天都不下来!”
“但是我主子估计要记上你了……”钟绍默默说了句。
尹方齐单手玩着他的卷毛,不解地看向钟绍。
钟绍叹了口气,没理他,独自走了。
前面,祁萧安正带着楚沐砚前往客堂。
楚沐砚面上倒是正经,其实心都快跳出来了,耳尖也红得不行。
刚刚得情况可真混乱,都怪尹方齐,回头把他月俸扣完算了……等等,我和他离得有些近,好像不太合适,我要不走慢一点?
楚沐砚想是这么想,但步子也没慢下来,反而更紧跟着了些。
“劳烦陛下先去客堂等等草民,我正在后厨做着吃食。”祁萧安偏头对着楚沐砚说。
楚沐砚闻言心中有些不高兴,“你这宅院是没配厨子吗?还需要你做饭?”
祁萧安解释,“只是草民猜测今日陛下要过来,想亲自下厨为陛下准备午膳,所以就让厨子今日休息。”
“这样啊。”楚沐砚脸上又觉得有些烧,从心道,“……那你也把朕带去后厨好了。”
祁萧安怔了下,笑道:“陛下是想多和草民待一会儿吗?”
楚沐砚反驳:“你想多了,朕只是怕你下毒。”
祁萧安闻言低头,竟是笑出了声,“那就请陛下多看着些草民,下毒这一大帽子草民可担当不起。”
“……哦。”楚沐砚面上应着,其实心里苦涩得不行。他本就是想和祁萧安多待一会儿,因为祁萧安都要被自己赶走了,说不定以后他们真没机会再见了。
“你也别自称草民了,”楚沐砚垂着头看着路,低声道,“我听着不习惯。”
祁萧安的心像是被羽毛挠了一下,有些痒,他也低声回应着:“好,沐砚。”
楚沐砚的眼眶霎时泛上红意,鼻尖也有些酸涩。蜀地相处的一年多来,他都有的假名,他原以为自己没那个机会听到祁萧安叫出自己真名了。
此时此刻,不管从那个角度来说,楚沐砚都应该骂他一句大逆不道,但楚沐砚一时有些开不了口。
楚沐砚想着,万一他骂了之后,祁萧安真不愿再这么叫他了怎么办。
楚沐砚就一路沉默着来到了厨房。
祁萧安重新净了手,说道:“很久没下厨了,也不知道手艺下降了没有。”
楚沐砚看着厨房摆着满当当的东西,只觉得眼前格外熟悉。
当初楚沐砚和祁萧安一起搬到了一处宅院住着,那时候的祁萧安就很爱下厨给他做菜吃,他就在厨房看着祁萧安忙上忙下。他不会下厨,就努力学会了生火,那时候厨房只有他们两个人,就像是寻常的婚后百姓一样。
祁萧安看着他呆呆傻傻地样子,轻笑出声,凑上前问着,“怎么愣住了?有什么想吃的吗,你点菜名我给你做。”
楚沐砚闻言侧过身避开祁萧安走进去,看了眼桌上的菜,开口报了几个菜名。
祁萧安控住着想揉楚沐砚头发的手,轻声说道:“口味没变,还是喜欢吃这几个菜。”
“……嗯。”楚沐砚垂着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神色,整个人看起来乖得不得了。
祁萧安呼吸一滞,指尖轻颤着,这幅模样的楚沐砚也让他想到了一年前的日子,仿佛他们从来没有分开过,还是一直在一起。
他快要忍不住冲动,他真的很想把楚沐砚抱在怀里,用来愈合这一年多来深可见骨的伤。
祁萧安忙错开眼神,“那里有凳子,你先坐着休息吧,菜做好还有好一会儿。”
“我来帮你生火。”楚沐砚摇着头。
祁萧安不愿,“生火这种小事钟绍来就行了,你……”
祁萧安说话声中断,他看着眼前抬起头来的楚沐砚,一时愣在原地,开不了口。
楚沐砚的泪顺着脸颊滑落,他眼角泛红,沙哑着声开口,“祁萧安,我想帮你。”
楚沐砚的泪是滚烫的,好似落在了祁萧安的心中,他只感受到同灼烧一般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