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ttention!他提到了“明天”!这说明——】
白珍珠眼前一亮,咯吱咯吱踩着雪再一次追上前去:“还说不喜欢我,我根本没说过明天也会来,是你自己期待我来的意思吧~”
叶流冰没有理会他,将垃圾袋往分类垃圾桶里一丢,仿佛把耳边那堆无意义的废话也一起丢了进去。
【……】
【矿工一号】不知道宿主这种洗脑式追人到底能有几分见效,只知道自己快要被洗得数据流坍缩了。
好在这时候,有个及时的喜讯传来,它不作耽搁,第一时间转达给了烦人精宿主。
【恭喜宿主,矿工值+1。】
【当前积分点数:9。】
【“将他的每个行为都视为吸引信号,与他的每次互动,都带有狩猎意图。”面对心上人,合格的矿工要时刻保持性缘脑,为对方的一言一行都赋予特殊意义。】
“……”
第五周目开启短短两天不到,矿工值喜+2的噩耗,终于让白珍珠一路飘红的心情曲线涨停了。
要知道,之前他在爷爷奶奶家里扮冷面煞神那三天里,这个分数都是一动不动的。
可每次只要跟叶流冰产生接触,他的矿工值就跟不要钱似的库库往上涨,见一次涨一次,这实在让白珍珠很难以接受。
【……不是我恶意诅咒哈,但是你们这个部门真的吃枣药丸,这样的评分标准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哦!】
【矿工一号】也很同意这一点。
但现在只要能成功堵上他那张聒噪的嘴巴,它愿意原谅自己那些怠惰的审核同事们。
春节接下来的日子里,受到潜规则的压迫,它的宿主总算蔫了下去,暂时摘下恋爱脑,安安分分、文文静静地上了两天课。
可惜,【矿工一号】忽视了一个道理:孩子静悄悄,必定在作妖。这一点忽视险些酿成了大祸。
就在两天之后,一个宁静的傍晚,它的宿主毫无预兆作了个大的。
【矿工一号】甚至不想说他作妖,准确而言,他完全就是作死。
据警方笔录,那起事件——或者应该说是事故——发生在大年初四的下午四点四十四分。
是吧,听起来就不太吉利。
按照白珍珠事后的理解,这暴露了他的作者水平有限的问题。小说作者为了推动主线进度,在给主角设定的关键冲突剧情中安排一些巧合当然是必要的,但是此处的4444设计,他觉得实在稍显刻意了。
当然以上吐槽只是他的马后炮,在事情发生之前,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任何刻意的先兆。
下午四点四十四分,这只是叶流冰出门买菜没回家,叶茱萸在门外走廊上跳皮筋,而白珍珠待在客厅里做题目——这样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常时间点。
最初出现在这个常规场景中的异常元素是,白珍珠突然间听到的一个声音。
“白……珠、珠……”
那是一道稚嫩的、幼细的女童声线,仿佛被迫憋着气发音困难似的,像一缕断而又续的蛛丝,飘入了白珍珠的耳中。
“嘶啦——”
笔尖在纸面上划破豁口,白珍珠豁地抬起头,光裸的脖颈皮肤上一瞬间泛起了颗颗细栗。
在他搞学习的时间段里,【矿工一号】都处于休眠状态。据说这是它们部门新出的规定,防止系统配合中学生宿主作弊。
这会儿检测到宿主体内几项生理指标的急剧变化,它才从休眠状态中自动激活。
平静无波的机械音,仿佛有着让人情绪安定下来的作用。
【是叶茱萸。】
扩散的瞳孔重新聚焦,略微苍白的脸上也恢复了血色。
白珍珠闭了下眼睛,放下笔拍拍胸口,“……昂~吓人家一跳,还以为他们这房子闹鬼呢~”
差点忘了,这两天里,叶茱萸确实是这么叫他的。
起因是她目前正处于换牙期,嘴里牙齿掉了几颗没长好,导致讲话发音不太标准,把白珍珠的名字念得像是“白蜘蛛”。
白珍珠听得嫌弃万分,鸡皮疙瘩直冒。
首先,他非常讨厌节肢动物。其次,非要说的话,黑寡妇好歹还有点档次格调,白蜘蛛是什么玩意儿?更何况,他暂时还没当上寡妇呢!
在他不满地发了几次脾气之后,懂事的叶茱萸小朋友迁就了难相处的大人,改为叫他白珠珠。
一开始白珍珠依然不许她这么叫,非要纠正她的发音,逼她念准自己的ABC大名,不料越纠正越歪,甚至从“白蜘蛛”逐渐生理变异成了“白痴猪”,白珍珠真怀疑她是故意的。
眼下听见那道叫声,他探身往外张望,却没在印象里的方位看到她跳皮筋的身影。不知道什么时候,风把门吹上了,估计她兜里没钥匙进不来。
……今天这么早皮筋跳够了?按照前几天,都要叶流冰做好晚饭去叫,她才会消停的。
白珍珠嘀嘀咕咕起身去开门,却在走近门边时,捕捉到了细微的啜泣声说着“还给我”,还混杂有另一道隐约耳熟的沙哑男声。
那熟悉感的由来,默契的备忘录立刻为他揭晓了答案。
【是宿主三天前在楼梯口差点碰到的那——】
在它说完之前,白珍珠已经解开防盗链。
拧动门把,他用力将门板往墙上摔去,撞出震耳欲聋的砰一声巨响。
把门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叶茱萸被慌怕充斥的大眼睛惊得愣了两秒钟,随后一脸委屈巴巴地扁着嘴唇看向他。
深冬傍晚的光线里,她身旁那名外表邋遢的中年男人坐没坐相地赖在牵皮筋的凳子上,手上扯着她的皮筋不放,喉咙里的笑带着痰音:“让你喊叔叔,什么猪猪……”
“放开她。”
白珍珠盯着叶茱萸胸前缠绕了好几圈的皮筋,很明显,她不可能会不小心把自己缠成这样。
男人也为刚才的摔门声一震,但听出身后说话的人年纪不大,就只是敷衍地偏了下头。
“没事儿,小妹妹喜欢猪,我跟她玩捆年猪呢。”他攥着手里的皮筋,继续一晃一晃,“乖,叫声好听的,叔叔就帮你解开。”
看到认识的人,感觉稍微安心了,叶茱萸一直努力忍着的眼泪,这时终于啪嗒啪嗒掉下来。
男人嘴上哦唷两声,抬手撩过她的辫子,探向她还带着婴儿肥的脸上,“小妹妹怕生啊,看这哭的,叔叔最见不得……”
每次看见叶茱萸那两坨圆嘟嘟的脸颊肉,白珍珠都有很想要伸手去用力捏掐揉搓的念头,但他每次都忍住了。
据说,这是一种名为萌系攻击冲动,或者叫做可爱侵略性的心理。
在叶茱萸面前,白珍珠绝对不想暴露自己的心态弱点。
可是,现在,当着他的面,那只冻成紫红色、干裂粗粝、甲缝乌黑的手,毫无顾忌地就想要摸上那块圆圆的脸蛋子。
一股无名火腾地在白珍珠胸口燃起,他抄过靠放在门边角落的簸箕,想也不想地砸了过去。
“别碰她。”
对方险险侧身躲过了,火气一下子也冒上来,骂骂咧咧地起身踢开凳子。
然而,视线触及门前少年的秀丽身姿,那双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
连篇的脏话,转为啧啧调笑:“我说呢,原来是大小一对儿雪娃娃,怎么的,你也想让叔叔捆起来?我看看啊,绳子长度还够不够……”
在他站起来之后,因为成人和小孩子的身高差,缠在叶茱萸胸背上的皮筋已经自然松开,但随着他手上大力扯动,原本松垮垂落的皮筋,又被提起上窜了一大截。
白珍珠就看见,那几圈束缚的位置突地上移,最后被叶茱萸圆圆的下巴卡住。
他捏紧的手指微微发起了抖,呼吸变得急促,与此同时听见脑中熟悉的机械音。
【宿主,冷静下来。】
下巴被皮筋重重弹了下,叶茱萸疼得一抖,哭腔一抽一抽的,带着颤音叫:“白……珠、珠……”
【冷静。】
低头看见那几圈皮筋恰好停在她的小脖子上,男人乐出了声,伸手去拨了拨,故意吓唬她:“哎哟,哎哟,透不过气喽,真可怜。”
【冷静。】
【矿工一号】的提醒见效并不明显。
它看着宿主抬脚,朝那个男人走了过去。
“我让你别碰她,听不懂?”
【我让你冷静。】
少年的语气冰冷得毫无情绪,随着轻灵的脚步,那两点雪亮的眸光从昏暗光线里渐次明晰,仿佛象征灾厄的不祥之刃出鞘现形,有种诡然的阴森感。
“你再敢碰她一下,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冷静。】
【宿主想做什么。】
它的宿主依然没有回应。
【矿工一号】第一次觉得,如果白珍珠讲过的故事都能是真的,未必不是好事。
至少,真有“希望谁消失,谁就会消失掉”之类神奇能力的话,放完狠话,它的宿主只需要原地蹲下去画个圈圈诅咒人就足够了。
然而根据眼下的事态发展,【矿工一号】分析出的结果是:没有那么简单。
“哟呵!”
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伸手一推,轻易就让叶茱萸小小的身子啪地摔倒在地上,他啐了一口:“老子碰就碰了!怎么个不得好死法,在你身上快活死算不算?长一副骚样!”
【冷静。】
虽然被一遍一遍地提醒,但其实表面上看起来,白珍珠非常冷静。
他扶起叶茱萸站好,拍掉她衣服上沾的泥,动作甚至堪称细心。就只是在扯开她脖子上那一圈圈皮筋的时候,用的力度稍显失控。
叶茱萸很懂事地忍着眼泪,没有喊疼,然后听见他问自己:“知不知道怎么打电话报警?”
她点点头,哥哥以前教过她的。
“现在就去,把你碰到的事情全部说出来,会吗?”白珍珠面无表情推她进门,眼看她听话哒哒哒跑向了座机。
身后的男人完全没被他的气势唬住,也没被他们的对话吓到,反而听笑了。
“报警!去啊,快去报吧!'叔叔把我捆成小年猪','叔叔让我摔了一跤',真是好大的罪名啊哈哈!”
“蠢货,就这么个连监控都没有的破旮旯,我想给你安什么罪名,还不是随便安?”万分鄙夷地斥了一句,白珍珠转过头面向他,“说起来,或许你还记得我吗?几天前,你还追着我,非要当我今年第一个客人呢……”
他将双手背在身后,脚尖踮起一点,胸口微挺,上半身凑近对方,目光自下而上地仰视——
这是一个极为经典的萌姿势,经过多番练习,白珍珠已经可以呈现得无可挑剔。
摆出这样牙白的pose,他的语气也配合着软化,变得嗲腻腻的,“蜀黍~希望人家今天的服务,能让你满意哦~”
刚被勾得一荡,下一秒钟,男人却看着少年那红润的唇瓣勾起诡异的弧度,朝自己无声轻启:你,去,死,吧。
“……”
心里莫名发毛,他不耐烦地伸手把人从眼前一把推开,满脸被扫兴地骂道:“白长一张皮了,疯疯癫癫的!”
满意地顺着肩上的力道后退两步,白珍珠脚步轻俏,径直走向短短几步之外的楼梯口。
突然之间,【矿工一号】运算出了一个不容乐观的答案。
【……】
【站住。】
它的宿主走路依然喜欢脚尖一踮一踮,跟最初和它绑定的那天一模一样。
就像他的日常习惯不会为区区的矿工守则改变,此刻他的目的意图也丝毫不受它的阻止干扰。
于是,当白珍珠背对楼梯,站在最上级的边缘,连一瞬间的犹豫都没有地仰面倒下去——【矿工一号】一向漠然平稳的机械音,第二次产生了“类情绪”的波动。
第一次,对于宿主口口声声要用积分兑换让白明明彻底消失的愿望,它表达出了疑惑。
这一次,它表达出了怒气。
【白珍珠!】
楼道呼呼的风声,吹过白珍珠的耳畔,只是那么短暂的一秒钟不到的刹那,他听见了那个男人爆粗口的声音,叶茱萸尖叫的声音,还有自己金手指发火的声音。
在失去意识之前,白珍珠的最后一个念头是:这好像是它第一次没有称呼“宿主”,而是直接叫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