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路沉慕突然在此时开口，声音清冽如泉打断了墨染纷乱的思绪。

她这才惊觉自己看得太专注了，于是慌忙移开视线掩饰道：“没什么。”她低头假装整理衣领，却听见身旁传来一声轻笑。

墨染扭头，就看到路沉慕正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从后座捞过一条围巾递给了她，“待会儿围上，戈壁晚上凉。”

墨染接过围巾，又是这样无微不至的关照。但是她不敢问为什么路沉慕突然要对她这么好，她怕一问出口，这场让她沉醉其中的美梦就会惊醒。

车子开始驶入无人的公路，两侧的胡杨林在月光下投下斑驳的影子。路沉慕降下车窗，夜风裹挟着沙枣花的香气涌入车厢。路沉慕偏过头，目光温柔地看向墨染，轻声叮嘱：“我们快到了，外面风很大，先把围巾系好。”墨染乖巧地点头照做。

两人推开车门时，一股带着冷意的夜风扑面而来，冷得人直打哆嗦。但当她们抬眼望去，眼前如梦如幻的景象却让一切寒冷都有了价值。此时漫天繁星如同镶嵌在黑色天幕上的宝石，正闪烁着璀璨的光芒，银河像一条流动的光带横贯天际，将夜空一分为二。

墨染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仰头望着这壮丽的星空。她感觉到路沉慕悄悄靠近了一步，两人的衣袖在夜风中轻轻摩擦。

“冷吗？”路沉慕轻声问道。

墨染摇头。“我第一次看到这么美的星空。”墨染轻声说道，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缓缓消散。

两人就这么并肩静静地站着看了一会儿，然后路沉慕突然想起来什么，转身打开车门，从后座上抱出两床毯子，直接就地展开，拉着墨染躺了下来。

四周一片寂静，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们两人，一呼一吸之间，只有她们两个的声音。身后，是历经亿万年风雨侵蚀的丹霞地貌，那些奇特的山峦和岩石，在星光下静静守护着这片土地；眼前，是浩瀚无垠的星空，万千星辰闪烁，在诉说着宇宙的奥秘；身上，厚厚的大毛毯将彻骨的寒风隔绝在外，让人浑身温暖而舒适。而最让墨染感到幸福的是，身边躺着的是自己最喜欢的人。

墨染望着这片如梦似幻的景象，刚刚在车上的不真实感又席卷而来，她觉得一切过于美好了，美好到如同一场马上要破碎的梦境。她扭过头，看向身旁的路沉慕，终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路老师，为什么你会叫我来陪你？”

路沉慕静静地望着星空，没有转头，也没有回答。

墨染看着路沉慕毫无回应的侧脸，心中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失落，她似乎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鼻子一酸，眼眶也跟着湿润起来。她凝视着身边人的侧颜，那美丽的轮廓依旧让她心跳加速，可此刻，这份美丽却带着一丝遥远和捉摸不透。她的视线有一秒变得模糊不清，她急忙拼命眨了眨眼睛，试图将泪水逼了回去，然后回过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地看着天空，不再开口追问。冷风依旧呼啸着，吹过脸颊，吹散了眼里的酸涩，却吹不散她心中的惆怅。

此刻，两人近在咫尺，可心却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罩隔开，无法触及彼此的真实想法，气氛变得微妙而压抑，仿佛有一层沉重的阴霾笼罩在两人之间，唯有头顶的星星依旧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像是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或是想要弥补刚才的沉默，路沉慕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你以后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嗯？” 墨染还陷在自己的情绪里，听到这话，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路沉慕听着身边墨染的反应，虽然内心依然饱受痛苦内疚的煎熬，但她还是掩饰着内心的真心情绪，轻笑着调侃道：“不是说不想叫我路老师吗？”她想到墨染醉酒那晚在自己耳边的委屈控诉，她忽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因为愧疚，也因为她感受到了自己对墨染那不同寻常的感情。

“啊？”墨染却早不记得自己醉酒那晚说过的话，所以她更加不知所措，脸上写满了疑惑。

“怎么？不想直接叫我的名字吗？” 路沉慕转过头，目光温柔地看着墨染，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意。

墨染这才连忙说道：“不是的！我想。”

路沉慕眼里的笑意更深，她满意地回头，继续仰望头顶的繁星，轻声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声音里却有淡淡的愁绪。

“好！” 墨染应道，她的心脏因为路沉慕的这一句话又重新跳动了起来。都怪这个人，总能轻易地挑起自己内心的波澜。可即便如此，她眼里的笑意却如同漫天繁星一样璀璨，仿佛整个世界都因路沉慕的这句话变得重新明亮了起来。

两人又并肩躺了很久，直到深夜气温下降的厉害，她们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回酒店。

一到酒店，墨染立刻开口说道：“路老师，今晚我睡沙发吧。这两天都是你在照顾我，而且昨晚上你已经睡了沙发了，今天......”

“不用。”没等墨染说完，路沉慕直接就拒绝了。

墨染不气馁，又说道：“那我去帮你放洗澡水吧？泡个热水澡会舒服些。今天这么累。”说着就要往浴室走。

路沉慕急忙伸手拦住她，无奈地说：“这个也不用。”

墨染却依旧执拗地站在原地：“可是......”

“没有可是。”路沉慕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你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去洗漱休息，不用觉得对我愧疚，我没做什么。”

墨染还想要再争取，路沉慕却突然冷下脸，指了指浴室，说：“现在，去洗澡，然后睡觉。不许再争了。”

墨染看路沉慕的表情，怕她真的生气，又原地自我挣扎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乖乖点头答应。看着墨染垂头丧气地抱着睡衣走进浴室，路沉慕终于忍不住笑出声。她摇摇头，转身去整理沙发上的被褥。

等墨染洗完澡出来时，看到路沉慕正靠在沙发上看书，暖黄的台灯照在她清冷的侧脸上，投下一片温柔的阴影。

“路老师......”墨染站在卧室门口，欲言又止。

路沉慕头也不抬，“去睡。而且不是说好叫我名字吗？怎么还是路老师路老师的。”

墨染闻言一时语塞，嗫嚅了半晌才回答道：“那我下次注意。”然后才慢吞吞地走进卧室，却在关门时又探出头来补充道，“那个......晚安。”

“嗯，晚安。”

躺在床上的墨染辗转反侧，她听着外面路沉慕的动静，心里既温暖又酸涩。白天她还一直在担心那个旗袍女鬼的问题，但奇怪的是今天一整天都没再见到那个女鬼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以往的那些魂魄一样，只是出现吓吓她就走了。不过却因为这件事，莫名让路沉慕为了她睡两天沙发，她心里还是很过意不去。就这样脑子里乱哄哄地想了很多，直到深夜，当外面完全没有声音以后，她才慢慢困倦地闭上眼睛。

第二天，天还没亮，路沉慕就醒了。

遮光窗帘紧闭的房间里，手机屏幕的亮光刺得她眼睛发疼。屏幕上是侯成风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今晚。”

路沉慕的手紧紧攥着手机，半晌没有动静。良久以后，她才机械地敲下一个字：“好。”

发完消息，她有些失魂落魄，目光却撞见电视桌上的古朴木匣。黑暗中，木匣的轮廓像一把弯刀，狠狠剜着她的心。她踉跄地站起身走到电视桌旁，犹豫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般伸手拿起了木匣，而后毅然转身向着卧室走去。

没给自己犹豫的机会，路沉慕抬手叩响了卧室的门。

“嗯...？”门内传来一声慵懒的鼻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片刻后，门被拉开一道缝隙。

墨染倚在门边，睡裙的丝质面料贴着身体曲线，勾勒出年轻女性特有的柔美线条。她一只手还揉着惺忪的睡眼，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晨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为她披上一层朦胧的光晕，衬得她肌肤如雪。一缕乌黑的长发垂落在锁骨处，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路老师？”墨染微微歪头，声音里还带着未散的睡意，红润的唇瓣轻启，“怎么这么早？还是我起晚了？”说着她转身就要去确认时间。

路沉慕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等等，你没起晚，是我太早了。我只是......想把这个送给你。”她说着将木匣递过去， “你的杀青礼物，店老板说这个有清心安神的作用，所以你可以摆在床头安眠。”

墨染惊讶地眨了眨眼，伸手接过木匣。当她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玉猴子时，她突然睁大了眼睛，脸上写满了藏不住的惊讶与喜悦

“天啊！好可爱的小猴子！”她忍不住轻呼出声，喜悦让她的睡意一扫而空。

可是路沉慕看着她毫不设防的笑容，胃部却突然一阵绞痛。她勉强扯动嘴角，却连一个完整的微笑都挤不出来。

“喜欢就好。”汹涌而至的愧疚感，让路沉慕几乎忍不住想转身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