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哇一看向那条无人的小路,不假思索地直接踏了上去。
这段路的夹角设计了几个井盖,如果是工程师或者是鸽子,则可以通过井盖,传送到全地图内任何一个有井盖的地方。
当然,他们也可以选择躲在井盖里,窃取周围人的信息。
只是赵哇一没想到的是,他前脚刚踩上那铁锈圆盘,后脚身旁就猛地钻出了个人影。
给他吓了一跳。
紧接着,下意识想要破口大骂对方几句的时候,发现眼前站着的是陌生ID,旋即陷入了沉默。
最终呼之欲出的脏字又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而这人似乎也陷入了社交尴尬,两人都没有任何话交流。
那人机械般地朝着赵哇一的方向贴了贴,而后又再次钻进了下水道里,当做自己从来没来过。
——救命,这是什么社交尴尬名场面,两个人直接一句话都没说啊哈哈哈
——沉默是最好的保护色,我算是知道什么叫做,很内向,出门都走下水道了
——我笑疯了哈哈哈哈人都好尴尬,一套行云流水无事发生
——这么短没CD,铁鸽子了,他是怕赵哇一刀他吗,怎么跑这么快啊
——本来想随机捕捉一位路人打个招呼交换情报,好不容易蹲到一个,兴奋起身,发现是赵哇一之后,马上跑路
——马上跑路可还行哈哈哈哈
赵哇一默默记下了对方的ID,没再过多停留,继续朝着城市广场的位置走。
“哟,小哇。”
踏过第二个井盖的时候,老张照搬着上一位陌生主播的行为方式,瞬间闪现到赵哇一的身边并给他打了个招呼。
赵哇一内心一阵无语,恨不得身上有刀立马把这两人都给杀了。
但是有了之前的信息对照,此时他不得不对老张忍气吞声,毕竟这人是同阵营的好身份。
“老张,凄凄是鸽子,别被他贴,罗非信得过,这局没有专杀,我去找图斯亓或者庄睦。”赵哇一断断续续地念叨了几个完全联系不起来的句子,也没管老张的反应,说完就直接继续朝着原本的方向前进。
(专业杀手杀死加拿大鹅时不会报警)
而老张尚未解析出这人胡乱一通的话术,赵哇一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什么鬼,叽里咕噜说了一堆啥?”老张皱了皱眉头。
不过他也在技能冷却倒计时完成的一瞬立即钻回井盖里,避免此刻正通过地下道四处探查的鸽子占了便宜。
(鸽子需要用技能感染所有人方可获得胜利,属于中立阵营。)
赵哇一抵达城市广场的时候,图斯亓正好站在广场正中央。
这是全篇地图图斯亓最爱的地方,也不知道为何原因,这人就愿在这一片区域闲逛。
倘若遇见其他过路人,他便会积极邀请各方人士陪着他一起摆龙门阵拍照。
于是乎,大家一起在这个地图玩久了之后,便都不愿意路过此地,甚至绕远路都不愿意踏入这片区域。
毕竟有个要摆龙门阵的神经病。
只有图斯亓颇为闲适地在此挂机,在这片冷清之地独驻一面高旗。
而赵哇一的遽然出现,打破了他长时间的百无聊赖,霎那间,憔悴失落的挂机小鹅突然开始在原地舞动。
“哟,卡总大驾光临啊。”图斯亓笑呵呵地喊着,自带着自己直播间的音乐包,一切显得毫不违和。
“你特地来找我,难得啊,怎么,有刀来杀我?”
显然,对方的语调,一瞬间从恣意轻松的欢快,变成了带着稍许尖刺的嘲讽。
赵哇一不禁眯了眯眼,有些想笑。在听到对方挑衅语调的瞬间,他就大致摸清楚了图斯亓的身份。
这人,太好懂了。
“是啊,带刀,有刀么,来拼。”赵哇一整理好自己的思路之后,坦然站到了图斯亓的正对面。面对对方的挑衅,他不显半分怯懦,反倒是无所事事般地轻松对峙。
拼刀,即在双方都有刀人技能的情况下,同时摁下空格键杀人,手速快者,即可率先斩杀掉他人头颅从而获得胜利。
是一种见怪不怪的,进行手速比拼的常见方式。
“好久没玩了,记得上次玩拿了个中立被你刀了是吧,来还命。”赵哇一口气淡淡地,但说话的气势却分外强势。
赵哇一距离上一次参加团建活动,连他自己都记不得是猴年马月了,更别说他是否和图斯亓有过如此交集。
总之,面不改色的陈词总是会具有一定真实性的。
因为对面是图斯亓。
对于这张翻旧账的行为,倘若是对老张,那大有可能不太奏效。
因为对方会对着你的记忆片段紧咬不放,甚至要精细筛查到几时几分。
而在这个过程中,编织的谎言很容易因为底气不足而漏洞百出。
但是这是图斯亓,一个人呆傻憨厚的老实孩子。旋即按照赵哇一口中说的那样,给对方立了个记仇要报复的人设。
于是很快,赵哇一就听见对方十分乐呵地回复了自己:“哎呀,那我肯定是要赢的,你是中立可我是鸭子阵营,那我肯定是要阻止你,我可不做白送的傻事儿。”
白送的傻事儿......
赵哇一听着对方一阵自我吹捧,嘴角不禁扯了扯,甚至忍不住关上了游戏麦,静看对方的表演。
“来来来,给你报仇雪恨的机会。”图斯亓大臂一挥,好一副宽容大义的模样。
两人各站在城市广场的对立方位,顺着图斯亓的倒计时,一同朝着广场中心冲刺。
三、二、一。
随着倒计时的结束,赵哇一所控制的黑色小鹅头颅也一同陨落。
接踵而至的,是一声响彻天际的巨大报警声。
遽然,所有人一同被召集来到了会议厅里。
而此刻高举着报警喇叭的人,是还未正式从胜利的滋味中反应过来的图斯亓。
他那溢于嘴角的欢笑声骤然返涌回了喉咙里,在意识到问题之后,立马化作了一阵悠长的痛苦颤音。
“我草......”
而此刻全场其他十四个人站在会议厅,全神贯注地盯着他,静候他的辩驳。
图斯亓哽咽了半天也没能说出话来,最后正如赵哇一所设计的那样,他被狠狠全票投出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47你也太可怜了
——《我可不做白送的傻事儿》著名电竞选手图斯亓名言
——我可不做白送的傻事儿
——诈骗犯的话怎么能信啊47
——你是不是摆龙门阵摆傻了小图同学
——此地冷冷清清,原来47看到有人来的时候,眼里的光不是因为有人陪,而是上了天堂
——够了,我心疼他,十四个人盯着你,太吓人了哈哈哈哈哈
“你个破大便,你是加拿大鹅你还骗我有刀!”图斯亓刚出局的一瞬间就爆发出了激烈的谴责,各种语气词相互混杂在一起,着实是气得不轻。
“你有个屁的刀,我宝贵的身份怎么就惨死在你手里了,你个骗子!”
“啊啊啊啊神经病啊你,亏我还有一瞬间贼亢奋说我手速拼过你了,你他妈压根就没摁空格键啊,我恨你!”
听着图斯亓还在源源不断地输出,赵哇一憋着笑意,赶去对方的直播间,实名赠送了价值一毛钱的玫瑰。
“你妈的,你还来送一毛钱嘲讽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朴实无华的安慰
——这是嘲讽吧哈哈哈哈这哪里是安慰
——卡总的宠溺总是如此奇特
——“厅”的礼物界面九块九就能打折送九百九十九朵吧,他甚至都不愿多花钱,选择了性价比最低的一朵玫瑰,翻了十倍的价钱,也是爱你。
——一毛也是情,一毛也是爱
——是他不愿意多花钱吧,一毛顶多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你还是个刺客啊,一个刺客不去猜身份在这摆龙门阵,也真是绝了。”赵哇一此刻切着老张的游戏视角,继续看着后续的局势。
“你管我呢,我好不容易和凄凄对好信息打配合了,全都毁你手上了。”
“怎么,你让他到处乱蹿在下水道里给你窃听身份信息是吧?”
“是啊,我们达成合作了,你以为谁像你,骗人家给你报信息之后,在会议室就直接把人狙了,真没良心。”
“只有你玩鸽子我才这样,你都快贴完了我不狙你留着干嘛,送你赢啊,想得美,”赵哇一没好气地轻笑,画面切换到了罗非的身上,“行了,不和你怼了,我继续看他们。”
话音未落,赵哇一就点击进入了罗非的视角。
现时,菲姐已经掌握了大半的信息,现在好人方的优势逐渐拉大。
而老张也将凄凄是鸽子的身份供了出来,在对方仅剩三个人未感染,即将获得胜利的时候,毫不留情地淘汰了对方。
赵哇一反复滑动着游戏界面,觉得没有什么悬念可看,便索性躺会电竞椅里,开始摆弄着身旁的魔方。
半晌,“卡总,我问你个事儿。”图斯亓似乎也从这索然无味的局势中脱身,点开私人频道开始骚扰他。
他们约定使用个人账号进行但单独音轨交流的东西,一般都是不可在直播间内进行播放的事情。
可能涉及公司各个阶段的消息,也可能涉及个人信息。
他们这样的默契在长时期的培养下已经十分熟络,甚至于赵哇一都没有瞧见屏幕上闪烁着的单人音轨通道,只凭借对方的声音,就举手闭了直播麦。
“有话说,有屁放。”
“我这段时间反复把苦雨整我们这件事情翻了好几遍,我发现大部分档案下面标注的检查人员与资料收集人员,都是老板。”图斯亓说这话时,好一阵咂嘴弄唇,好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而赵哇一则是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似乎没有过多的惊讶。
“我草你这什么反应,人家大老板,这么忙,整个事件都亲力亲为,说不定是念及我们是老同学呢,你这不得感谢一下。”
耳机对面迟迟未传来回应,图斯亓等得有些不耐烦,甚至想要再补充几句的时候。
换来了赵哇一的一声沉重的喟叹。
“我知道。”
“你知道?”图斯亓合理猜测对方是在瞎编。
“其实调查途中,柏......老板他没少给我打电话,包括你看过的那些证据板块,我作为沉冤得雪的当事人,我翻的次数肯定比你多得多。”赵哇一谈起这件事的语气很轻,轻得有些让人恍惚。
它不像湖面呼啸而过的轻薄晚风,到是像那些寒冬凛冽中轻而易举就被积雪压折的脆枝。
只是稍稍将情绪积沉,就能轰然坍塌坠落。
在事件开始平息的那段昼夜,赵哇一捧着那一方散着微光的信息匣子,他将全文在心底吟诵一遍又一遍,甚至愿意啃食着每一段繁枝末节。
而每一处心颤,却又在末尾看到那熟悉的三个字而得到心安。
在栈山航海的一程又一程,他总是能同那聚满盈亏的皓月隔山相望。
耳边传来的渔舟唱晚搁置在沉暮旁,他明知眼下的粼粼波光,是流年印下的,晦涩难懂的奏章,可他依旧忍不住提灯折海渡江。
图斯亓似乎依旧在孜孜不倦地诉说着什么,但赵哇一听不见去了。
不由自主地,他点开了王秘书的微信窗口。
为了方便推进案件的进度,其在调查初始就添加了对方的微信。
他们的对话内容甚少,仅剩余的文字似乎都如审问那般严肃而无趣。
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的勇气,可能是图斯亓的只言片语就将他本就蠢蠢欲动的思绪彻底点燃灼烧,也可能是当记忆奔腾倒涌而来之时,心中的酸涩难言已然变成了痛苦消沉的枢纽。
又或许是来源于七年前那最终搁置在墙角落了灰的手链。
赵哇一不知道。
他甚至都没有斟酌至彻底清醒,就已经站在了一家小酒馆的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