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个温柔的女人。
她经常对阿灾说:只要再次回到噩梦里,噩梦就会被改写成好的结局。
不知道这是不是妈妈为了哄他入睡的一种方法。不过阿灾经常做噩梦,每次从噩梦里拯救他醒来的是妈妈。
半梦半醒之间,妈妈拍着他的背轻声安抚着“妈妈在这里,不要害怕…妈妈在这里…”
然后阿灾就会安心的睡过去,一夜无梦到天明。
等到第二天阿灾便用记录本记下噩梦中种种细节,有记不住的部分就留出空白。
阿灾觉得妈妈说的只有一半是对的。
他醒来之后从来没有回去梦里过,也没有见证过噩梦变成甜蜜美好的结局。
妈妈还说“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噩梦不会忍心伤害他的。”
在妈妈怀里的阿灾听得懵懵懂懂,问道:“爱是什么?噩梦也害怕它?”
“爱就是…希望阿灾平平安安健康长大,为了阿灾幸福,妈妈做什么都可以。”
“妈妈爱我吗?”
温柔的女人捧着怀中孩子的稚嫩的脸颊,用轻轻地,充满爱意的声音说:
“妈妈最爱你了。所以不要害怕,噩梦不会伤害妈妈爱着的孩子。”
再后来,已经没有妈妈带他逃离噩梦了,他只能用仅存的意识强迫自己醒过来。
醒来之后,面对的只有冰冷的白色天花板,晃得他眼睛生疼。然后阿灾又强迫自己继续做梦,可没有一次成功。
无数次尝试,直到他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真的重新陷入梦境了。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妈妈说的话是对的。
重新进入的梦境里,真的有很美好的人与事物。
他没办法亲自与妈妈确定,思来想去,只好在每个月一次的,宝贵的休闲时间里,将梦里遇见的人画在后院早已经枯死的苹果树下,告诉一直以来温柔的领居家哥哥——
“哥哥,我梦里遇见这个人了。”
——
“醒了!”
在一声惊呼之中,本源灾睁开宝石蓝的眼眸,神情恍惚。
乳白色天花板与吊灯,和四张熟悉的脸围着他看,还有耳边嗡嗡嗡吵闹的声音都说明他回来了。
“你们这是…?”
本源灾的嗓子有些干哑,旁边的宗下西苑雪急忙递上一杯温热的水让他润喉。
金津吾腩从本源灾身旁离开,坐在他专属的椅子上喝起了咖啡解释道:“你和宗下晕倒在港口了,下属们送你们过来了的。”
“晕倒?”本源灾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过了多久?”
“没多久,四五个小时吧,宗下先醒过来。”月声沐也看了看悠闲的金津吾腩,用手势招呼宗下西苑雪凑近,娓娓道来:“我也在办公室晕倒了,不过我一会就醒了。有些事情感觉不太对劲,我就想来找你们看看,路上碰见了安吾,他好像也是刚醒,说自己不太舒服,所以我就陪他来医务室了,然后就看见你们都躺在医务室床上。”
宗下西苑雪附和地点点头。
本源灾视线从两个人脸上来回打转,有些疑惑:“你们不记得了?”
“不是很清楚,有一点点印象。感觉是做了个梦,在里面玩什么游戏……我想我们应该是受到某个人异能的影响。”
本源灾了然于心。
看来提早出局的人不会留存太多的记忆。
不知道太宰治这个赢家会不会记得……
月声沐也一眼就看出好友应该知道些什么,试探性地提了一嘴:“你不觉得这个异能有点熟悉吗?”
本源灾沉默地点头,和月声沐也对视一眼,默契地将这个问题在心里解答。
“那个…你们有答案了?”宗下西苑雪看着他们打半天哑谜,自己实在是跟不上脑回路。
“没事,你不知道最好。”
“好吧。”宗下西苑雪秉承着能听话绝不乱问的座右铭,去到金津吾腩身边,要了一杯咖啡喝。
这次事情发生的诡异,以目前来看,被迫进入游戏的人都会在现实里昏睡,那么森鸥外应该也发现不对劲了…
本源灾想起之前救出宗下西苑雪时,看见她肩头的那朵不同寻常的花——也许就是那个时候已经中了异能。
啧。
本源灾在心里咋舌,这个异能让那些他早就埋在心底,已经随着大火烧尽的事情又翻新了一遍,受苦受累的是他,没得到什么好结果,反倒便宜了看戏的人。
不知道太宰治发掘了多少事情,还是头一次这么不想让太宰治对他感兴趣。
本源灾揉揉胀痛的太阳穴,思考着怎么处理接下来的烂摊子。
“呀,看起来发生了让你很烦恼的事。”月声沐坐在床边歪着头看他,笑嘻嘻的模样让本源灾想起梦境里那个怪异的月声沐也。
本源灾记得月声沐也出局的时间在坂口安吾之后,但是如果醒之后还能碰见坂口安吾刚醒,说明月声沐也醒的是最早的一个。
那么那个散发的月声沐也,就是太宰治的帮手了。
想到这,本源灾又气又好笑。
“你醒来之后就怪怪的,想到什么了?”
本源灾躺回病床,顺便扯了扯被月声沐也压住的被角,随意地说道:“在那里有个人扮成了你的模样,把我骗过去了。”本源灾又想了想,“还逗了中也。”
“你竟然没认出我?!”
本源转过头,抬手摸了一下月声沐也的头发,“我其实觉得那个样子更像你一点…真的,他逗中也的时候我以为你终于敢在梦里释放自我了。”
月声沐也一头黑线,将本源灾的手毫不留情拍下去,冷哼一声:“我感觉你才是释放自我,不想说你。”接着又正色道:“这个异能覆盖的范围很大,虽然熟悉,但是我又不敢确定…走一步看一步吧。”
本源灾表示同意,敌在暗我在明,小心总是好的。
“总归还是个游戏…你这么晚醒过来,赢家是你?”
月声沐也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本源灾深吸一口气,用手背覆盖上温热的眼皮,有气无力地回答:“不是我,是太宰。”
“他也进去了?”月声沐也惊讶道,声音惊扰了旁边喝着咖啡吃着点心,悠闲自得的金津吾腩和宗下西苑雪,“异能对他不是无效吗?”
金津吾腩对此见怪不怪,眼神都没舍得给一个,倒是宗下西苑雪被点燃了好奇心,捧着咖啡小碎步跑到本源灾床边,竖起耳朵。
本源灾满脸无奈:……
“他进去了。”本源灾不太想分享和太宰治最后的不愉快,“异能确实对太宰无效,但你应该知道,如果真的是我们熟知的那个能力……”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会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束缚吗?
本源灾不敢肯定。不过太宰治进去了游戏,却没有被游戏发现,一定程度上还是遵守了世界法则。
这是个好消息,说明即便是外来的能力,也依然会受到压制,不会让他们随心所欲。
月声沐也明白好友的意思,看着本源灾陷入自己的思绪里,脸色还越来越阴沉,他笑了笑:“虽然我们刚刚在讨论正事……你在想什么?难得见你提起太宰是这幅表情。”
本源灾愣了愣,他刚刚在想太宰治在游戏里最后的话,有点难受。
杀掉太宰治…是用来试探的手段?
本源灾宁愿太宰治只是单纯把自己当做破局的棋子,也不想成为杀掉太宰治的赢家。
但不怪太宰治,本源灾自己的想法也从未与太宰治讲过。
月声沐也见好友不想说,大概也明白发生不愉快的事情了,叹着气悄悄拉走金津吾腩和宗下西苑雪离开医务室,独留本源灾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本源灾很容易做梦,而这次也不例外。
在梦里是一个过去的世界。
夜晚,面容和爱可亲的女人将他放在阳台的秋千上,轻柔地推动秋千摇晃。
“妈妈,我今天和沐也去看电影了。”秋千上的他对身边的女人抒发着疑问。
“电影最后,主角对另一个主角说“我爱你”,然后就为了另一个主角死掉了…为什么呢妈妈,生命不是珍贵的吗?为什么会为了另一个主角死掉呢…死掉岂不是很可怜?”
女人抚摸他柔软的头顶,停下推动秋千的手,坐在了他的身旁将他抱在怀里。
“妈妈不是告诉过你,爱是希望那个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女人耐心地为自己幼年的孩子解释着,“如果爱一个人的话,为那个人死去就不是那么可怕的事情了,那一瞬间会变得更加勇敢更加强大,甚至有一些人也会为此感到高兴。”
“那到底什么是爱呢妈妈…”
“关于爱的语言,我们不能太拐弯抹角,你要让那个人知道,你爱他。阿灾,爱不应该被藏起来,不过也不能吓到你爱的人。爱的形状也有很多种……”
女人的嗓音就像一首摇篮曲,温柔细腻,适宜响起的蝉鸣像是从近处树上,吐出的缕缕烟丝升腾至空中消失。
“含蓄内敛的爱,热烈直白的爱,它们归根结底都是“爱”,都不能为之比较…妈妈对阿灾的爱也是不能被比较的。”
他似懂非懂,指着天边的月亮:“妈妈的爱像月亮。”
“阿灾喜欢月亮吗?”
女人顺着孩子的手指看向月亮。今夜的月不同与往常,过于明亮的光芒让游荡在丛林中的萤火也失去了光泽。
“喜欢,阿灾最喜欢妈妈。”
“那阿灾以后会表达什么样的爱呢?”
幼年的他像是在认真思考,摸着下巴闭上眼睛:“我想像太阳那样热烈的,但是也想成为妈妈一样的月亮……”
“阿灾完全可以直白热烈又含蓄内敛…就像星星一样?”
“星星是这样的吗?”
“妈妈也不确定…未来阿灾去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可以为另一个人表达自己的爱之后,就有答案了。”
“为什么是另一个人呢?”
“阿灾难道忘记,爸爸也爱妈妈了吗?”
他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挠头。
“爸爸今天不在家,把他忘记了……”
“妈妈希望,阿灾以后成为一个有能力爱人的孩子,温柔强大,也成为你自己喜欢的模样。”女人顿了顿,眉目都染上笑意。
“当然,最重要的,阿灾也要爱自己。”
阿灾埋进女人的怀里,抬起眼睛和女人相视:“我知道的,我会自己看世界,然后把看到的风景带给妈妈。我爱你妈妈,我也会爱自己。”
“阿灾想怎么把风景带给妈妈呢?”
阿灾用手指指向自己的眼睛笑着说:“阿灾的眼睛啊,阿灾的眼睛就是摄影机,记录风景和阿灾爱的人。”
“妈妈,我现在就在记录噢。”阿灾凑近女人的脸庞,眨了眨眼,漂亮的蓝眼眸里倒映着女人的模样。
“咔擦——妈妈看见了吗,你在我的眼睛里,已经被我记录下来了。”
女人的心底一片柔软,将心爱的孩子抱紧在怀里。
忽然间,墨色的夜幕突然升起一抹夺目的橘红色,吞噬月光,如火焰一般璀璨斑斓浓重的色彩与血液别无二样。
妈妈就在眼前,却又仿佛隔了千万米,阿灾只能眼睁睁看见妈妈的笑容被火焰吞噬。
一声声枪响就像噩梦的前兆,他伸出手,恍然若失地呼唤:
“妈妈……?”
然后本源灾惊醒了,时钟滴答滴答的走,身边什么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