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监测手环戴了三天,酒时一个梦都没有做。
精神海里的那棵树躲在一层暖白的光晕之中,毫无动静,跟死了一样。
不过最近,她脑袋不昏、精神不乱,吃嘛嘛香,一口气爬八个集装箱都不带喘的。
倍儿棒的身心状态让酒时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还能活个七八十年。
所以,她飘了。
又开始寻觅温可爱的男向导,给自己的业余时间添点快乐。
当然,白塔的精英向导根本不会搭理她这个F级,她只能在网上寻觅那些落单心碎的小向导。
一想到训练完可以躺在床上听小向导柔声细语的撒娇,她打教练都更有劲儿了。
只不过今天,酒时一改往日回宿舍的兴奋,有些焦虑紧张。
明天就是进行基因测序的日子,酒时早早地和她的小向导到了个晚安,开始着手准备明天的相关事宜。
基因测序类似于入职体检,用于了解进化者的精神力状况、身体素质、以及天赋上限,最后汇总成S-F的等级评分,写入档案,用于后续筛选和分配岗位。一般入学做一次,入白塔做一次。
这一次的晋级赛涉及了各大学院的精英预备役,白塔方面相当谨慎,决定在赛前进行一次基因测序,摸牌这批学员的能力情况,好调整比赛的难度,避免出现赛程设置不合理,导制进化者受伤或发生意外。
不过,有一个观念早已深入人心:
只要在测试中得到高等级评分,那就一定会被白塔看中,说不定能提前进入白塔,去到自己心仪的部门。
这事儿和酒时是没什么关系啦,但是!她不能把郁闻安忘了。
这货入学时的等级显示的是S+,挖穿地心都不一定能找出一个的天赋怪物,要是这次等级测评依旧是S+,白塔说什么都不可能让他摆脱这苦逼祭司的命运的。
罕见的天赋等级、神神叨叨的老祭司预言,他不干祭司,谁干?
酒时牢记自己搞破坏的使命,洗了个热水澡,头发也没来得及吹,套了一身半干不干的训练服就出去了。
轻车熟路地来到郁闻安的宿舍。
他的舍友们之前见过酒时,结合最近的谣言,大家一副“吃瓜”的表情。
“酒时?”郁闻安诧异过后,压下声音,有些冷淡:“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找你。”酒时眼珠子转了一圈:“出去说?”
集宿区后花园,建筑废料堆得满满当当。
郁闻安一到地方,就忍不住开口:“什么事这么重要,还要当面说?”
酒时不满意地嘟囔着:“我没你联系方式,想找你可不只能线下吗。”
“下次要找我的话,你提前和欧若导师说一声,他会告诉我的。”
“见你一面可真是不容易,还要当特务接头才行啊。”她想给他一槌头,但碍于他不爱接触人的臭毛病,只能挥给空气:“咱们是不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啊。”
身姿板正的人点点头,没有把她这个队友抛弃。
不过,他依旧端着模范生的架子:“现在我们达成了交易,在人前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得了吧。”酒时抬手向后一挥,:“现在整个地下城都知道咱俩发生关系了,还保持个屁的距离。”
“......”郁闻安像是没听说:“什么关系?”
“哎不重要。”她二次挥手,火速终结对面的追问:“聊下一个。”
“明天测试,我知道你天赋高,能力强,大概率能得个好成绩,不过......”酒时话锋一转,眼珠子机灵地转动起来,凑到郁闻安跟前:“天赋那种东西不好造假,但精神力、精神图景什么的,你动动手脚,隐藏点实力,表现得差点,让白塔好好看看他们未来的大祭司。”
他脸上闪过纠结和为难,酒时纳闷:“这很难吗?”
“技术上不难。”
“那你纠结个屁,白塔总不能让一个实力拉跨的向导坐上祭司之位吧。”
郁闻安还是没能答应。
“不是,你咋了?”
在酒时的追问下,郁闻安终于开口:“这个等级一旦确认,那么在白塔的身份地位也被确认下来了,在这里,等级就是一切。”
“昂,那咋了,你又不会死。”酒时不解。
“你不会懂的。”
那些规训早就融入了郁闻安的血脉,让他变成了一个骨子里害怕成为弱者的标准化人。
在这套体系里的人,大家都想要向上,都害怕掉下去。
他羡慕酒时的随性而为,不在乎世俗眼光,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他才会利用酒时。
“我确实不懂。”酒时:“换成是我这事儿不要太简单,直接摆烂就行,摆到白塔开了我,要我说,你还是责任心太重。”
当然,这话她也就是说说,要是整个联邦的命运都压在她身上,她估计也和郁闻安一样。
害。
酒时放弃劝阻:“稍微低调点,低调点,别让白塔觉得非你不可就行,你也好物色你的下一任。”
**
测序当日,现场设置在地面上,临时搭建的白色帐篷排成整齐的方阵。11个学院,共88名学员,分散在不同的帐篷面前。
酒时排在五号,插着兜,懒散地排在最后,时不时有哨兵从她身边经过,面露暗爽的表情,看样子很满意测试的结果。
远处的空地上传来惊呼,是某个哨兵凝结出了罕见的精神体。
她下意识地摸到手腕上的梦境监测器,虽然知道测试结果大概率不会很好,但还是忍不住抱有一丝期待。
“下一位!酒时!”
酒时端正地坐在小板凳上,接受记录员的例行询问:
“能凝出精神体吗?”
酒时摇头。
“最近有做什么奇怪的梦吗?”
酒时想了想,摇头。
“梦境监测器这两天都戴着吧?”
终于,酒时点头。
“麻烦摘下来给我。”
记录员结果她的监测手环,放置在数据传导器上。
同时,他拿出电极片,要求酒时把脑袋凑过来:“我这边需要了解一下你的精神图景。”
这个步骤酒时熟。
一分钟后,她和天线宝宝一样,顶着一头电流线坐在小板凳上,期待地望着对面的记录员。
五分钟过去了。
记录员连续换了八个托腮动作,眉头越皱越紧,一脸凝重。
眼见隔壁的哨兵都走了三个了,酒时这而还没有动静,她忽然开始紧张起来。
“那个......”她绝对不是催促嗷,她就是想要知道进展到哪一步了。
“不对劲啊。”
“啊?”别吓她,她不经吓。
记录员深吸一口气,盯着面前两块漆黑的屏幕,自言自语::“坏掉了吗?”
“什么坏了?”
酒时屁股坐不住,站起来从上往下偷窥屏幕上的画面。
“你的梦境监测显示是空白。”记录员指给她看:“同时,你的精神图景里也没有生命的迹象。”
一个显示屏上是空空荡荡的黑,另外一个显示屏上是一团金黄色的光晕,隐隐约约透出树的影子,这第二个应该就是酒时的精神图景。
“是不是你没看仔细啊。”酒时指着那团光晕,“这里面有棵树。”
“我说的是生命。”
“植物不算生命?”
“......我说的是动物。”
“只有动物才算生命?”
记录员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智障,“精神体一般是能够运动的生物,像山川树林这种是孵化精神体的环境,不算在内。”
酒时不服:“那要是树能说话,也不算?”
“要是你的树能跑能跳,能吞异种,可以算。”他鄙夷:“你的可以吗?”
“当然不行!”口吻硬气地仿佛在说“可以”
记录员挑眉,对奇怪的人类已经见惯不惯,“我先给你打一针催化剂,看看能不能引出精神体。”
他从生物箱掏出一根食指粗的铝制瓶,这是对应热带雨林类精神图景的催化剂,可以诱导精神体从隐蔽的地方出来。
像是蟒蛇、鳄鱼、鱼类这类动物有隐藏在水下习惯,监测不到也是有可能的。
针管刺入静脉,比蚊子叮咬要痛一些。
酒时用棉絮按住流血的针孔,和等待体检报告一样紧张,就怕记录员的两根眉毛扭起来。
“有感觉吗?”他的两根眉毛有扭动的趋势。
酒时摇头。
“那,再来一管?”
三针过后,记录员的眉毛不仅扭起来了,还差点扭成麻花。
他看向捂住手臂的酒时,再一次开口:“我换一个针对沙漠的药剂,最后再来一次。”
酒时:“......”
这一回,她抱着胳膊闪避:“这玩意儿打多了不会有副作用吗?”
“有的。”金属针头冒出点水,记录员诚恳道:“但你不是没感觉吗,说明还没有到极限。”
??
酒时吓得小板凳上跳起来,唯一一只完好的胳膊哆哆嗦嗦地指着他:“你,你拿我当小白鼠?”
她感觉浑身血液倒流,脑袋发烫,像是随时要爆炸。
别误会,这不是修辞,这是真实的感受。
监测精神图景的屏幕上,光团开始攒动,像一颗跳动的心脏,收缩、扩张、再收缩、再扩张......慢慢地,越来越膨胀。
记录员惊喜地看着这一变化,双目发亮,甚至不敢眨眼。
酒时从小板凳上掉到地上,面无血色。
脑袋里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胀大,撑满了整个头颅,还在积压,就快要从眼眶里挤出来。
她捂着眼眶,痛苦地缩成一团。
光,铺满了整个视线。
除了光,酒时什么也看不见。
下一秒。
“砰!”光爆炸了。
痛苦和世界一起消失了。
酒时的身体不受控地飘了起来,她想停下,但底下有一股力道,疯狂地将她托举起来。
她很害怕。
但她看不见光以外的东西。
耳边是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但她看不到树。
她越来越害怕。
飘啊、飘啊。
向上、向上。
恐惧和她融为一体。
呼吸声越来越清晰。
终于,她看到了光以外的东西。
精神海里的那棵树挣脱了光团,长成了参天大树。
黑海之上,金光之下,郁郁葱葱的树飘在海上,直冲云霄。
“哇哇!”
测试现场,轰动的尖叫声响起。
酒时视线恢复清明,看向欢呼声响起的地方。
太阳落山的地方,沙粒在热风中翻滚,光线被阻隔,宛若黑夜降临。
突然,一声清越的鸣叫穿透黑沙,回荡在空旷的天地之间。紧接着,光芒破空,撕裂了天幕。巨大的三足金乌展翅飞来,它的羽毛如同熔金般璀璨,光辉而神圣,宛若一轮燃烧的巨日。
测试场上,听取“卧槽”一片。
目前,场上唯一在凝结精神体的只有郁闻安一个人。
他站在沙地中央,周身被柔光包裹,连发丝都是太阳的光辉。
“这TM是什么品种的鸟?”
“不知道啊,但感觉好厉害的样子。”
“这就是S级的精神体吗?好恐怖。”
金乌的翅膀每一次扇动,都带起一阵炽热的风,卷起沙漠中的沙粒,形成一片金色的漩涡。
它盘旋在郁闻安头顶,鸣叫着、飞舞着。
飓风将帐篷吹得呼呼作响,在场的人都被狂风吹得行动艰难,而作为金鸟主人的郁闻安,连头发丝儿都不带动的。
“天降日主,异种将死。”
指挥官眼神狂热,张开双臂迎接飓风,喜悦到近乎癫狂。
酒时看着远处的圣光,两眼一黑,险些再次昏厥。
不是都说了低调!低调!低调!
这TM他不当祭司谁当!
完犊子去吧!没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