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时眼前的这只液体,不知为何有些不对劲,它体型比其它的要大上一圈,颜色也偏深,更接近纯粹的黑。
它蠕动着爬上玻璃内壁,睁开纯黑的眼睛,如果不是角膜反光,根本看不清它的眼睛在哪儿。
丝丝缕缕的黑气向上蒸腾,析出一缕危险的气息。
每个透明玻璃罩内都设有实时监控,以及生命体征监测,这些数据全部传输到指挥室的大屏上,供观赛者欣赏。
指挥官端着茶壶,殷勤地替亲王满上茶水,两只眼睛恨不得黏在一号机位上。
要不是单独调取画面显得太惹眼,他才不会看这又小又乱的屏幕。
可总是有个捣乱的。
“1号区域的异种状态不对,赶紧将人放出来。”郁闻安拎着传声器,就站在他的位置上,清冷毫无波澜的声线传入操作区,无疑是一道命令。
指挥官险些将茶壶丢尽亲王□□,他满脸赔笑,捧着热辣辣的茶壶边,眼神狠厉地射向那个多管闲事的人:“祭司大人,这比赛前的检查可是您负责的,您都是通过了的,现在怎么说起不对劲来了?”
“我移交给你们的异种都是做过处理的,从1到23都有标记和记录,所以我敢确定这一号绝对有问题。”
见他语气强势,指挥官便弱了下来:“既然是经由您之手,肯定不会有问题的,移交中途没有人敢做手脚,说不定是这异种一夜之间长大了,所以看上去不太一样。”
操作区的操作员逐渐迷失在两位领导辩论中。
“异种归我管,如果出了事,责任可是算在我头上。”郁闻安不让步,继续对着传声器:“把人放出来!”
“不行!比赛都已经开始了,放她出来不是坏了公平?”
“那就暂停。”
“祭司!”指挥官将茶壶砸在沥水台上,一晃倒出好多茶叶,他站起身,将帽子戴在头顶上遮住不雅的脑袋,以免被气宇轩昂祭司大人比下去太多。
“这亲王都在这里看比赛,你说暂停就暂停,算什么待客之道?”他往一脸笑容的亲王脑袋上一指:“明天人家都要走了,你这暂停完毕,又要清点异种,又要重新检查处理,我们能等您,亲王能等你?”
亲王:“......小撒啊,其实。”
指挥官一个手心递出去,让他打住:“您不用说,这是我们的内部事务。”
“好好好。”亲王额头上的汗都流下来了。
郁闻安:“那也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
“我怎么可能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指挥官笑到完全干哑:“就算真的是异种没有被净化,门外那么多高级向导等着给他们疏导呢,他们一定会安全结束比赛的,您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吧?”
郁闻安转向铺满小方屏的大屏幕,眼神死死地锁定住角落的1号,心跟着揪了起来。
即使知道酒时一定会努力摆脱现状,但他还是不忍心看到那样的画面。
而且,他根本不放心那些高级向导,一想到她会拽住他们的手,侵占他们的怀抱,毫无止尽地索求他们身上的温暖,他的下腹就紧紧地搅在一起,心里的酸水冒得厉害。
所以,他走了。
“您去哪儿?”指挥官以为他要去现场搞破坏,吓得追出去几步路。
“履行我的职责。”
酒时看着眼前这个斗篷大的液体,心里已经把指挥官全家都骂了个遍。
都说是F级了,给她整这么大一个BOSS,真是要她去死啊。
隔壁的液体怪接连爆炸,污染液体渗入肌肤,让哨兵们纷纷陷入污染风暴。
谁的精神海最先发出警报,谁就淘汰。
在场的各位不说是S,那也起码是个A级,这个比赛根本毫无技巧可言,暴力地遵循白塔一贯的准测:等级越高,能力越强,赢的可能性越大。
齐商言像个没事儿人一样,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着同样的抱臂姿势,那些黑乎乎的液体挂在他的身上,吸附不住地向下滑落。
古洛依和壮哥状态良好,但也能看得出来调动了不少精神力。
柏瑞安的反应最大,他痛苦地将自己缩成一团,对自己的脑袋又是敲、又是砸,恨不得将它锤烂。
没过多久,就有玻璃罩开始闪起红灯,宣告淘汰。
酒时这边,斗篷大的液体生物还在慢慢攀爬,没到顶呢。
“......”要炸赶紧炸,给个痛快。
折磨人的等待期越拖越久,酒时从焦灼等到了急躁。
她开始和脑海中的那棵树商量:
‘你有办法扛不?’
‘本大人不收垃圾!你这个坏女人又想要丢垃圾进来!’
‘不想收,和不能收,还是有区别的,亲爱的小扶大人,你能收的吧?’
‘你敢扔!我就死给你看!’
‘好好好。’
酒时讨好,酒时放弃。
看来只能变成红眼怪,然后等着人来救了。
“砰!”
什么东西炸开了。
她火速抬起胳膊,挡在自己的脸前,意料之中的黏腻包裹感没有来袭,酒时小心翼翼地挪开手肘,那滩液体确实爆炸了。
它炸得四分五裂,黏在玻璃版面上,一滴都没有落在酒时身上。
“?”炸错地方了?
同时,指挥室内也是一片沉默。
指挥官把茶碗扔了出去,陶瓷立马变成碎片,“怎么回事?没到位置怎么还能提前炸呢?”
“.......”
操作员一时没反应过来,在二十几个屏幕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了指挥官反应的问题。
“呃,这个可能,呃......”因为这只不是祭司大人管的呀。
他找补不出理由,同事立马补上:“炸哪儿不是炸,反正都会进去的。”
“最好是。”
酒时看着面前东一块,西一块的粘液生物,感觉面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它一动不动,好像是在等酒时发现它。
长短不一的横线,莫名其妙的空隙,扭曲但又有些规整的排列,该不会又是文字?
酒时横看竖看,也没有看出这个字是起源于哪儿。
透过空白的间隙,她向外望去,越来越多的玻璃罩亮起红灯,里面已经没有了哨兵的身影。
而就在她对面的玻璃罩里,那个神情无恙的哨兵盯着她的方位,呆滞了好几秒,然后露出惊恐。
镜像。
酒时重新观察那些横竖,在手心描摹出笔画:
‘生命’
然后,粘液又变了:
‘终将’
‘终结’
‘一切’
酒时等了一会儿,粘液没了动静。
目前连接成句就是:“生命终将终结一切。”
倒是比那只小怪物留的话要完整,但酒时依旧弄不明白这些话背后的含义。
恐吓?还是预言?或是诅咒?
这个时候,四分五裂的粘液迅速汇成一团,闪现至玻璃罩的顶部。
“砰!”
黑色的大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酒时包裹在粘液之中,整个人像是从泥沼里捞出来的一样,湿哒哒的,黑乎乎的一团。
湿冷的黏着物体正在入侵她的身体。
“干得漂亮!”
指挥室里爆发出一道雀跃的欢呼,指挥官激动地跳起来,环顾四周,然后又装作无事发生,哼着快乐的小调,悠悠地坐回位置。
酒时这下总要施展出真正的实力了吧。
但指挥官忘了一件事儿,对他人抱有太高的期待,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酒时实在是不具备任何抵御污染侵袭的硬件基础。
精神海暴乱,她不怕,经年累月的磨练让她已经逐渐适应那种要爆炸的头痛。
但污染侵袭,是一场滴墨入水般的庞大入侵。
黑色精神海洋蒸腾出黑气,曙光渐散,阴云渐笼,孤零零的大树漂浮在黑海之中,死守住唯一的光线。
一切都在倒退,以摧枯拉朽的速度回到黑暗之初。
风暴四起,飘摇动荡,好像回到了盘古开天辟地之前的世界。
暴乱和侵袭同步发生,酒时濒临崩溃。
身上的粘液慢慢沁入身体,在这具清爽完整的身躯之中,理智和失控在争夺战场。
黑色开始入侵视野,她恍惚间看到了成片成片的蠕动的粘液。
它们奔涌着向前,溢出眼眶,然后褪成无生命的白。
下一瞬,黑色的浪潮再次出现,奔腾翻涌间又变成了白色。
黑白的浪潮交替更迭,就像生与死交替更迭。
纤细的、直立的、人一样黑色队伍从远处而来,然后倒入白色海洋。
一批又一批,越来越密集。
酒时慢慢睁开眼,她什么也看不见。
但她呆愣愣地抱着自己的脑袋,任凭痛苦在身体里流淌而过,毫无反应。
刚才的画面是......战场?
它经历的战场?
监测器显示的数据在危险边缘徘徊,但迟迟没有突破。
这一异常让指挥室的所有人都摒住了呼吸,全部将注意力放在角落里的小屏上。
指挥官紧张地咬着手指,目前只剩下5个人,酒时能够撑到最后吗?
又有三个警报灯亮起,但酒时的灯还没有动静。
指挥官拳头砸进手掌,终于舒畅了:“我就说她肯定是S+!”
话音刚落,屏幕中的酒时就支撑不住,倒在了玻璃罩里。
“......”
警报灯疯狂闪烁。
比赛也结束了。
唯一留在场上的是齐商言。
“快!安排向导!”
指挥官看了眼剩下的哨兵,快速记住编号,然后赶往比赛房间。
赶到治疗点位的时候,酒时已经被送进治疗室。
看着治疗室外亮着的绿灯,指挥官松了一口气,这么好的苗子可一定不能死掉啊,以后还要上战场的。
“向导不是S+吗?”他看见唯二两个S+向导还在休息区,又看了眼作业中的治疗室,“等级不匹配很容易出事的,你当了这么久的治疗官你不知道吗?”
“呃......”治疗官支支吾吾,“是S+。”
“还有谁?难不成是预备役?”
“是祭司大人。”
指挥官:“......”
他一定是听错了。
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