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后，妖间出了个妖王，这妖王神通广大，刀枪不入，可上天入地、移山填海，凭一己之力征服众妖称霸妖间。
妖王桀骜不驯，肆意妄为，称霸期间带领众妖打压世间各方势力，扰乱人间秩序，天下人无力抵抗，天族派天神下凡捉妖，妖王顽强抵抗，杀天神，还砸了坐落在凡间各处的神庙。
其去过阴间，魂躯凶悍无比，阴间一行闹得地府鸡犬不宁。登上过九重天，戏弄众神，并毁了数座仙府。天上地下无人可挡。
人界各方对其是束手无策、心惊胆战。
……
攀申卧在一座石椅上，跷着两腿耷拉在一边扶手，后背则靠在另一边扶手，坐没坐相。一手上举提着一串葡萄，头仰着一口咬一个地吃葡萄。他懒得吐籽，于是干脆连籽一起吞了。
近日开太多荤，光食人精气也是腻的，遂偶尔吃点东西养养这副人躯。
话说当个妖中之王也怪自在的，虽然不及上古时快哉——或许是身为人躯的缘故，元神不能完全释放，也或许是时代不同……总之有时候做事时会莫名有种束手束脚之感，老觉着不够畅快。
但是畅快完安静下来之后，想的不是再找别的畅快的事做，而是又莫名产生一种空落感，这种空落感会令他兴致减弱。所以平日他在放开手做什么事时，往往基于一时兴起。
可更早那时，不也是基于一时兴起么？又有什么不同？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怎么跟那束魂咒还在似的……
“臭道士……”思考了好几年，也总归意识到问题所在，攀申边吃着葡萄边自言自语，有些烦躁，“你对我施了什么法？”
旁边站着一个人兽模样的小妖看着他，同时也等候吩咐。
攀申跟它说过你杵这干嘛爱做什么做什么喊你再过来，但是它觉着做随从就该有随从的样子，它爱杵着，于是就杵着了。攀申也懒得理它。
小妖太知道它主子的性情了，完全是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全凭当时心情。
就拿它这个随从来讲，它实力在妖中一般般，模样也不咋地，只因主子那时想差人办事，它恰好就在旁边，就指使它去办了。很简单的事，谁都能办到的那种，它回去复命后主子可能嫌每次喊不同的小妖有些麻烦，直接对它说你跟着我。
再拿主子吸食.精气来讲，之前有妖到凡间抓了一群凡人过来说赠予大王，主子可能嫌凡人太弱没什么用，皱皱眉，说放了。不是说杀了，可能主子不屑于杀弱者吧。但主子狠起来连妖的精气都吸，原因是看对方不爽，要知道妖的精气还不及凡人的好吃呢……好吧它也只听过没吸过，好不好吃只主子懂。
不过它的主子性情也的确古怪，有时候它也很摸不清头脑。
譬如之前在打天下时，妖中某个族王要赠予主子一座豪华碉堡作宫殿，主子却不收，竟甘愿窝在现在这天然洞穴中，虽说大自然鬼斧神工壮丽神奇，但用来住会不会……太寒酸？
之前还有送美妖来的，虽说妖天性野蛮、好强好斗，但也是有七情六欲的，何况色欲也包括在野蛮之中……那些美妖媚艳的哟，它看着都有点把持不住，主子作为妖王，还有身好皮囊，又霸又飒，那些美妖也把持不住，上来就又抱又摸，惹得主子头皮发麻，都给轰走了……
怪了，这就是他人无法达到的强者的境界么？
这境界着实是超群了。
主子还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那就是他身上的皮囊，先不说颜值，主要是哪哪都太像人了。不少妖修行化作人样算作一个境界，但归根结底还是妖，而且化出的人样不可能完全像人，总有区别于人的地方，算是介于人与妖之间。
而主子，根本就像个真正的人啊！
主子在妖间腾空出世那时，就有很多妖质疑，说他根本不是妖，居然还想做妖王？主子当即大开元神，兽形凶相吓坏众妖，之后再没妖敢质疑。
于是在妖族中，妖王是最像人的妖。
怎么解释呢，难不成这就叫做传说中的……登峰造极？
“王，还要葡萄么？”
主子把手里那串葡萄啃完，小妖随从主动接过他手里剩下的枝杆处理掉——处理方式是塞进自己嘴里咯咯咀嚼几下然后咽进去。按理说，妖确实什么都能啃。
“不要。”主子眯上眼睛。
“王，出去散步么？”
“不想动。”
“王……”
“别吵。”
小妖马上住嘴，它总能在主子发作前及时止损。
主子其实很少发作，因为能让他发作的事情不多，他也不大喜欢说话，该闲时就闲，不做什么乱七八糟的琐事。因此小妖这个随从当得，都有点心虚了。
过了一会儿，另一个下人走进来，低声对小妖随从说外面有个小妖抓到一个奇怪的人，要送给大王。
这种事随从见多了，很多妖为寻求庇佑总要送些什么东西过来，哪怕已收入伙，不让他们做什么，他们会心里不安，还是想送东西。主子是知道的，才没明令禁止。
毕竟跟久了熟悉主子的处事方式，现在随从遇到这样的事，往往抽空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再交由主子。
下人通报完后它让其先下去，打算等主子熟睡后自己再走开处理。
“怎么了？”
哪知这时主子开口了，眼睛没张，大抵是无聊随便问一下。
“说是有小妖抓到个奇奇怪怪的道士，要送给您。”
“道士？”
主子居然睁开了眼睛。
“咋了？”换随从反问了。道士怎么了？
主子继续道：“长什么样？”
“说模样还挺不错的，是个男的，还拿着根竹子……”
主子把搭在扶手上的腿放下来，腾一下坐正，原先的恣意与懒散消失殆尽，随从竟还看出主子脸上一瞬的失措。
“带上来见我。”主子说。
难道是主子认识的人吗？方才就好像听到主子嘀咕过什么臭道士……
随从不敢多想，转身出去叫人。
等待时攀申感觉心里有些慌，意识到后暗骂自己不争气，慌什么呢，不过是一个几年前闹掰了的他看不透的怪人。
当他看见从门外被带进来的身影时，他与那身影对视，两者都愣在原地。
-
是丘漠不错。
丘漠还是老样子，一身道服，一杆竹棒。
这些年他还是那样么，去不同的地方，做奇怪的、无人理解的事情？
丘漠先是站到座中的攀申面前，攀申用目光示意随从给他拿了张石桌旁的凳子。
“别说我亏待你。”攀申尽量让自己保持平常神态。
“多谢。”丘漠坐在了攀申对面。
随从：“需要……我回避么？”
你要是真守人情世故就该直接出去了。
攀申说：“随你。”
反正他和丘漠之间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随从确实挺好奇的，主子说随便，那就留下了。
“我这没有茶。”攀申道。
“没关系。”丘漠说。
“葡萄吃么？”
“不必了。”
这对话，怎么像是主人待客？
攀申：“你怎么来了？”
好了，步入正题。
他们二人之间，倒是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单纯地面对面说话。
丘漠说：“附近路过，有个小妖四处走了好久，看见我后非要抓我走，说不然没法交差。”
所以他就自甘被小妖抓来了？
攀申说：“我可没亏待他们。”说完自己也疑惑，为什么要告诉对方这个？
“看得出来。”丘漠仪态从容，好像还带上了一点点久别重逢后的喜色。
“这地方离凡间可不近，你路过？”
丘漠想了下，“我说，我是来看看你，你信不信？”
攀申默了半会儿，才道：“别是来降妖除魔，还人间太平。”
丘漠：“我说过，很多事我管不着。”
攀申：“可你就是爱管事儿啊。”
丘漠又想了想，含笑道：“那你这事我不管，行么？”
“……”
给攀申整不会了，在他认知中，丘漠的确是那种别人跟他好好说话他也会好好说话的人。但是攀申之前怼习惯了，好好说话突然有点不适应。
“你来看我，看完之后呢？”
“就走呗。”
“……你果然没变啊。”
“你倒是变了不少。”
此时的二人，一个穿得像孤苦道士，一个穿得像高贵的王，云泥之别。
“你当我妖王的地盘，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丘漠笑了，“你看我走不走得了。”
走得了么？对于这个实力深不可测的人来说，闯妖间，兴许也不算什么。
你究竟是什么人？
攀申没问，知道问了对方大概也不会告诉他。
攀申想了会儿道：“你也没什么地方去，既然来了，不如在这多待几日。”
说完觉得怪怪的，他在挽留对方么？
一旁的随从眼睛一直是瞪着的，这是它那喜欢掐着别人脖子放狠话的主子吗？是它主子吗？？
这道士不简单呐……
攀申以前很少见丘漠笑的，臭道士总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现在仔细见他笑，是那种很柔和的、包容万物的笑，有种秋月春风之感。
丘漠含笑说：“好啊。”
……
丘漠在妖王洞府的日子，攀申“逼”他过了一把稍微像贵族的生活。攀申嫌弃他身上的道服，“换一身。”压根不等丘漠同意，几个小妖把他拽走，大丈夫被扒衣服怎么行，丘漠只好自己换。
别说，丘漠穿一身道服时本就不影响他的英容，现将带点妖族特色的锦服一换上更是不得了了，小妖看了都迷糊。
攀申看着他说：“这不挺好么，又不是道士，穿什么道服。”
丘漠被他盯着有些不自然，尴尬地咳了一下，“我是信道的，本着让自己清心寡欲……道服穿着也不麻烦。”
攀申冷笑一声，“清心寡欲？你那算盘可是打到全世间的，大善人。”
丘漠：“我这算盘，想打也打不出啊。”
“你如今在我这儿，就别打了。”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