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书记载混沌时期天下同一,那时的神族与魔族无论族间族内争斗从未停止,人族实力低微常受压迫甚至做婢为奴,是最“下等”的族类。直至天下三分,三界隔离,人族得以安居一方。
天地共主治理天下时,神魔对人界不屑一顾,只有神尊宁战之子愿至人界,便是后来的昊天上帝。
时至今日,分在三界的三族早已停止纷争,而各界内部的纷争依旧变幻不定,从未休止。
他见证过天宫底下的人界在历史长河中打打杀杀、分分合合,不止如此,天宫自身也是纷争不断。
这世界大概就是这样,争来争去,是非对错都是理由。
他确定了神魔两界的方向,曾派船队去寻找过,但是很远很远,因着心里又有所顾虑,所以都半途而废了——像史书说的,人族对神魔而言是“下等人”,他们闯去外界,谁言不是胆大妄为自寻死路?他怀疑自己曾经航海到过的神秘地方根本不是外界。
在位期间,他遇到过不少堕神。堕神堕神,堕落的神,在神界犯了事或因为别的什么待不下去而流落至外界的神,人界天宫与神族有着悠久的渊源,所以他们选择了天宫。
他起初还担心,但看到天地法则对异界人的限制便逐渐放下戒心,堕神的法力对人界无效,没了先天优势,就如凡人一般,当然天族也不能对堕神做什么,两者几乎等同。而若论起控制人心,身为天帝的他实在太擅长了。
为了解更多关于外界的信息,天宫收留堕神,彼此互利。昊天在位时其实也出现过前来投靠的堕神,但昊天一定要弄清他们的来历,弄清后一般不愿收。而他却不看重对方来历,只要确保能够控制,他都收。
投靠人界天族的堕神,后来被外界人称作:囚仙。
很形象,被囚困住的神仙。
囚魔不存在,至少目前不存在,除去神魔自古对立的缘故,还有魔的谜之天性。堕落的魔不是自尽死了就是被同族杀死了。魔族过于桀骜不驯,难怪魔界自古都未安定过一时片刻。
他在位时遇到太多事,这天帝宝座越坐越觉得沉。
他没想到昔日仙友术阳能够回来,当年那个身为八仙之首的天才、他登帝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只因为落昔挡了一箭,将天帝之位拱手让给了他。他为固权把这二人逼绝,二人沦落至凡间结那什么可笑的姻缘,他留意过的,太可笑了。
直至术阳重修登天回归,他得知当年落昔不仅甘愿为术阳服禁二十载后自刎,还保下了术阳的记忆……他居然为二人的情深感念了好久,甚至为自己曾经的行径感到一丝歉疚。
为什么术阳可以在登天之战上为了落昔挡箭送命?为什么落昔为了术阳可以服禁和自刎?情深真的能至此吗?
思考这些时他总会想到很久以前那个闯进他眼中的女子,那道影子在他脑海一直挥之不去。
怎么会这样……
术阳是天族唯一一个登过两次天的,上来就想杀他,可他已手握重权,术阳重修之躯又不及当年,当然没杀成。过去的天才变得抑郁和颓废,对争强斗狠的事丝毫不关心,他觉得这人是心死了,心死的人对他没有威胁,他留术阳天君在天宫。
接续闹出的狼王、水神、恶鬼五行等事件令他头疼不已。
昊天在位千年也没遇到类似的事,究竟是他倒霉,还是他治理天下的方式真的很有问题?可若昊天做的才是对的,那为什么昊天最终却被逼死?
难道说,最高的位置上永远没有人能够坐得久稳?
他的结局,也会是悲惨的么?
他以为坐在那儿就无上了,以为坐在那儿就无忧无虑了,而到真正坐上去才明白,其实也是受制着、受累着……
人生除了死亡,没有尽头。
他想起那个对现实失望透顶的人,想起那人转身离开天宫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默辰,地很大,天很高,天宫,其实不算什么。”
天宫不算什么……所以他所执着的、所操劳的、所努力的,都不算什么?那么他一路走来的意义,是什么呢?
够了吧,他有时会安慰自己,想那么多做什么,他是天宫之主,他是人界的王,他站在世界最高的地方俯瞰众生,天下的人只配膜拜他,他是他们永远达不到的高度!
所以什么上古混沌,什么神族魔族,什么外界,都跟他没关系!通通没关系!!
为了掩饰自己对外界的排斥与惶恐,他甚至将那个在心中挥之不去的影子深深地藏起来,藏得好像淡忘了。
一个女人而已,不见了,就不见了吧……
一段无关紧要的往事而已,忘了,就忘了吧……
他有他的天宫,有他的天下,他有这些,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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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遇见紫衣。
怎么说呢,这女子估计是他为帝生涯中最大的噩梦。
人界近腹地出现一件神秘圣物,引得人界灵息一震,天族起先不知怎么回事,直到发现一群神秘人的出现,这群人行动诡秘,似乎在秘密找寻着什么东西。
天族断不能对自己地盘冒出的一群异类不管不顾,经囚仙指认,这是一群神界的人,即一群神。又经走神识得知这群神在寻找的是一颗唤作启明的珠子,据说其蕴含着万千年的灵气,具有能毁天灭地的能量。
毁天灭地的说辞大抵是夸张了,但能举众神之力搜寻,想必不是什么俗物。
头一次见那么多神,也是头一次遇神界的圣物,他倒有几分兴致。
他见过那些神的行动,神在异界果然如同凡人一般,处处受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一个喜欢藏在暗处的民间组织。
神又如何,还不是跟天下凡人一样被天宫紧密监视着而不自知?他像一个能够窥探所有秘密、手握他人性命的至尊者,他有些好奇,如果他抢了那些神渴望得到的圣物,会怎么样?
“落在吾领地上,就是吾的东西。”他嘴角勾起玩味的笑,看着手掌一收成拳,好似已势在必得。
他想来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他是幕后看戏人。
那时紫衣还是白衣,圣物似同她有关,千离族劫持她想逼出圣物,一位竹月男子为救她拿出了一颗焕发灵光的珠子。
圣物一现,埋伏在天上的天族人行动了,数支弑神箭齐发而下。
弑神箭是囚仙与天族合力制出的,造价惊人,但真的有用,那些神啊,一箭下去真能取命。
只是……
他在用神识观战的,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
以一人之力反杀!!
派去的天族队伍死伤惨重,幸存的囚仙回来告诉他,那个拿着圣物的男子,是神界的王。这个王曾以一敌万、杀神弑族、一战封皇……
神皇么,那便是神界至尊的实力么……
又一个令他望而却步的人?
神皇也会爱而不得,被白衣拒绝,然后灰头土脸地离开人界。他对此感到惊讶,走神识去确认神皇是不是真的就那样走了,居然被对方察觉,那双冷目看过来把他吓得一惊。
对方应该不清楚是他,但知道有人在看他,留下了一句威胁的话。
“敢动她,你们的天宫别想要了。”
那一刻他真的妥妥被唬住,即便他身在九重天,也像被碾压在了那强者的脚下,动弹不得。
那段时间天族都不太敢走神识,好像一不小心看到什么,一生出心思去惦记什么,就会被暗处看不见的危险灭杀似的。
白衣仍在人界,圣物不确定到了谁的手上,但也没人敢觊觎了吧。一场事故让在人界的千离族余党注意到了天上的天族,这帮人竟野心不灭,上到天宫,想与天族合谋夺取圣物。
外人花言巧语,他知道那是花言巧语,但确实被说动了。
千离人说出很多圣物的大用他没仔细听,只听后面一句:若圣物在白衣身上,拿下白衣夺圣物;若圣物在神皇身上,拿下白衣引来神皇胁迫其交出圣物……
听着有些天方夜谭,一群只会暗算人的家伙竟妄想与神界之主斗?
不过,他倒也很好奇,无上的神皇面对心悦女子被挟持究竟能做到何种地步?会飞回人界,乖乖交出圣物么?
明明见证过反杀,他却心怀侥幸,甚至觉得刺激。他一定是疯了,居然允许那些神带着天族一同作死。
他的心思放在揣测外界上,起初对捉拿那名女子一事并不在意,队伍第一次行动无功而返没说原因,后来知他们是被女子一句话吓退的。
第二次顺利将女子掳上天,掳时人很配合,他走进凌霄宝殿准备上座等待队伍带人上来讯问时,他站在天帝宝座御台前,看见那个紫衣女子正淡定地站在他的宝座旁边,伸出手抚上宝座靠背的镇天塔。
“你是……”
他脚步一止,愣在原地。
御台上的天帝宝座是空的,要上到宝座那里需踏上那九层台阶。女子没有坐那宝座,而是站在宝座旁抚宝座后的塔,眉目清冷,从容自若,这是个令人一见深刻的美人。
那杀神弑族的神皇,便是溺在这美貌中的么?
竟让他想起故人,故人与眼前女子有着一种相似的气质。
而当下不是容他走神的时候,他不得不去怀疑这紫衣的真实身份。这女子轻易脱离了带其上来的天族人的钳制?而且什么样的人,可以悄无声息地来到他的凌霄宝殿呢?
紫衣说话了:“至纯阳之极天,竟被垫在座椅底下,很大胆的想法。”
居然知道极天?
他看她半晌,问道:“你是什么人?”
紫衣放下抚镇天塔的手,正过身子,然后靠在座椅扶手旁,给人一种不失风度的慵懒之感,其身上紫衣样式大方素雅而色泽明艳,那座椅华贵的外观竟衬得其气质更显高贵与冷傲。
紫衣面对他,不答反问:“为什么抓我?”
他想想,只给出个简单的回答:“夺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