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择渊拭了拭额头上的汗,喘了两口气,转而对徐氏说:“我要去衙门···”边说边挣扎着起身。
见此,徐氏忙说:“你何须这么着急!我已经去过衙门给你生病告假了,此刻你更应该躺下好好休息!”
赵择渊听罢,连连摆手:“夫人啊,现在衙门里还有一堆公事等着我处理,我得赶快去!”说着坐起来就穿鞋。
见状,徐氏也不跟赵择渊废话,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鞋子,道:“你不用去了,衙门已经结了所有的刑狱案!”
闻言,赵择渊怔了一下,接着脸色发白,反问道:“你···说什么?!”
徐氏叹气,转身走到书案拉开抽屉,拿出一册文书递给赵择渊:“在你昏迷的这两日里,丁参已经交接衙门所有的刑狱案,就饷银失一案也呈文书递到了刑部···”
“这是衙门拿过来的结案批复···”
徐氏解释道。
赵择渊心里不由一栗,迫不及待地打开阅读。
批复果然准了原判——虎寨贼首大虎,按律法当街斩首。衙州通判薛刚勾结贼匪盗窃赈灾饷银,虽已在狱中自戕,然罪罚难逃,该罚一切家产充公。
虎寨余孽所犯抢夺杀人死罪,按律死刑。
作为衙州知府赵择渊身为朝廷命官,拖延案件上报,已失职渎职处办,而二十名库兵疏忽看管,惩罚不怠。
看到这里,赵择渊身子颤抖,一拳头怼在书案上,大声反诘:“无耻!无耻!这、这就是他们的判词?!赈灾饷银失窃一案处处诡秘,证据不足,他们怎可胡乱结案!”
赵择渊面露痛苦:“薛刚死的冤枉,一双眼睛未合,定是有冤情要向我诉说!”
说着,赵择渊怒火中烧,光着脚便要冲出门,“我要替无辜人查明真相,我要替他们伸冤昭雪!”
见此情状,徐氏急忙拦住他,留泪道:“老爷,你这是作甚!你知道,他们和盗窃杀人的贼没有分别,咱们犯不着跟他们纠缠一块儿,老爷···你若是···出了事···那我和煜儿该怎么办呐···”
说到这里,徐氏不禁声音转悲,几行泪珠滚落在地。
赵择渊心中甚觉不忍,他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自责喃喃:“我不是怕空折了前程,只是···上上下下,官官相护,恐再连累他人卷入泥淖漩涡···”
徐氏见夫君一副哀怨自遣,心中疼惜,转而又是竭力安慰。
二人嗟叹之时,突然一阵敲门声,徐氏赶紧擦了眼泪,回身开了门,一看是赵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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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红衣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她整个人似乎被抽离了躯体,而神魂已经游走在那个年代。
整个厅堂静悄悄,夜空中一两声的噪鹃叫显得尤为刺耳。
而此时的赵煜也回想起那日他囫囵听到几句父亲母亲的谈话后,也曾问过他们出了何事,不过夫妻二人却并未透露半分。
赵煜听完薛红衣的这番叙述,他心底的感觉难以名状,对于父亲的自、杀一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十年,可是他的心头依然难以泯灭,而父亲爇葬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刻骨铭心。
如今,他可恨起年少时的自己不谙世事,竟然对父亲有着三分记恨!
几声噪鹃叫将薛红衣从回忆拉回现实,繁长的故事讲完,她长长舒了一口气。
这时,薛红衣转而看向被捆绑的赵煜,忽然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但声音异常冰冷:“父债子偿,今日你死了,我兄长也可瞑目九泉!”
闻言,赵煜却是一副从容,竟笑了几声:“呵呵呵···”
“赵煜你死到临头,竟然还能笑得出!”
薛红衣的手下插嘴叫骂道。
赵煜目光如炬,扫视一圈,继续道:“事情明摆着,薛刚咬舌自尽一案尚有疑点存在:一,曾经他托你秘密去外县打听贼匪来历,这就说明薛刚已经猜测到衙门内有贼匪的内应,而他给你的信笺是则由我父亲转交给你的,这就说明他们二人彼此信任。”
“你兄长薛刚那个时候已经被定为内贼,然而我父亲若是想残害忠良,他何必要多此一举,同意你去查证贼匪来历···他做壁上观岂不更符合常理?”
赵煜看看薛红衣继续说道:“二、似乎从薛刚误入贼匪藏匿窝点开始,这伙贼匪就是有预谋有筹划的引他入局,而他的突然暴毙则是他们的目的。”
蓦地,薛红衣神色一紧,可随后转为正常,嘁道:“赵大人果然伶牙俐齿,眼瞅就快死了,你竟还能编排出几句道理来搪塞我们!”
“这案子还没有拿获真凶,你就要杀我,难道我死了就真能了结此案了?”赵煜突然有些玩世不恭,“如此草率,简直是缺乏科学证据!”
闻言,薛红衣目光锐利的瞅了瞅赵煜,待走到近前,然后一把扼住他的衣领,接着从腰间抽出一柄匕首,尖刃直逼他胸口,道:“你死后,我自会勘破真相,擒拿杀害我兄长的真凶!”
说着,眼看那利刃落下,赵煜忍不住大叫一声,而就在此时一人破窗而入,一柄飞刀刺入薛红衣的胳膊上,她吃痛一声,“咣当”匕首掉落在地。
众人皆看,来人正是——青娘。
青娘晕倒后被贼人一伙绑在了黑屋,奋力许久才磨断了绳索逃离出来。
薛红衣手下怪叫一声,飞身迎战,持剑对着青娘劈头袭来,这青娘身姿犹如燕子一般,闪避过去,而同时她发起进攻,回身旋踢,正好一脚踢在汉子的胸口上,霎时,那人倒地。
其他人见汉子吃了亏,几人一拥而上,将青娘团团围住,与此同她近身缠斗起来。
“青娘,青娘,你小心呐!”赵煜急急担心,一边挣脱捆扎在手腕上的绳子,一边观望青娘的安全。
“赵煜!”
青娘已一敌三,并不占优势,就在赵煜望向她这边时,那薛红衣再次举起匕首朝赵煜刺过来,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马龙脱离也困境,手持着佩刀跃身挡住了薛红衣的攻击。
马龙抢步上前,抬手挥刀,划开了捆在赵煜身上的绳子,说时迟,那时快,薛红衣再次偷袭,只见马龙屈腿,双手抬起,再次挡住薛红衣。
利剑佩刀,两柄利器一来一往,似要拼个你死我活。
青娘两个连踢,一个汉子应声倒地,趁此机会,赶忙来到赵煜的身边,见他胸口有几星血滴,不禁急着问:“赵煜,你受伤了?!”
“昏官,老子要杀了你!”
此时,那个倒地的汉子又挣扎起来,二话不说抄起利剑就冲着他们二人袭来,而青娘则一边护着赵煜,一边与他对打。
众人酣战之际,寨外传来的人的叫喊声,此刻,薛红衣等人向外望去,只见院内火把明亮,正是官府的救兵。
薛红衣等人见来人助战,便不再恋战,只见“啪啪”两下,厅内燃着烛火的灯笼瞬间熄灭,待等官兵赶到,那四人已经一溜烟没了人影。
直至此时,赵煜紧绷的心弦才得以松开,马龙和青娘看见赵煜一副疲惫的样子,二人马上将他扶到凳子上,焦急地问道:“大人,您怎么样?”
赵煜深吁口气,乃摆摆手,说:“无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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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匝万籁俱寂,天空偶尔有两只飞禽划过,传来一两声怪叫。
东方破晓。
赵煜、青娘、马龙三人共乘坐一辆马车,沿着官道往城中走去。
此时,赵煜背靠着假寐,而青娘正用担忧地目光盯着赵煜胸口的刀伤。
一路上,赵煜的思绪万千,自己苦求多年的“真相”一朝得知,可是得到真相的同时,也是陷入更大迷惘的伊始,
此时此刻,赵煜心底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沉重之感。
马车内分外安静,半晌后,赵煜乃开口道:“青娘,你无需担忧我的伤口···”
说着,赵煜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问道:“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又从何而来?你又如何得知杨财来是虎寨余孽?而你,潜伏在我身边又有何目的?!”
赵煜的突然质问,令青娘怔怔地望着她。
氛围的紧张也使马龙不知如何自处,“大···人,你们二人先聊着,卑职这就出···”
“马捕头不是外人,青娘说便是!”
马龙还未说完,赵煜就正色说道。
至此,青娘敛了敛神色,乃说道:“我曾告诉你我原名姜淼,这并非假话,我是——姜祛风的女儿。”
话说到这儿,赵煜并不奇怪,他已经猜到,青娘就是身死饷银失窃案的狱卒姜祛风之女。
“赈灾饷银被盗那年,我不过八岁,案子具结以后,你父亲赵大人以自己俸银做抚恤,发放给受牵连的狱卒家属,然而锱铢有限,母亲亦病疾缠身,于第二年,临终之时她将我托付给父亲的至交好友沈山,自此我改名为沈青娘。”
马龙听的仔细,不禁长叹——苦命人。
同样,赵煜的心里也泛起对青娘的疼惜。
青娘别过头去,快速拭泪后继续叙述道:“父亲沈山是临县捕快,两年之前他追缴过一个走私团伙,而据走私重犯交代,他曾经是虎寨余孽,并参与过偷运饷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