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不断震动着,积攒经年的灰尘从地窖口洋洋洒洒地散落。
在怪物巨大的拉力下,三股铁链都绷直了,铁链与墙壁的接口处濒临极限即将断裂。
格桑爬上梯子一把拽住铁链,尽管他把自己身体的重量全压了上去,地窖口仍在持续颤动着缓缓上移。
莉莉丝跳起来死死抱住了格桑的腿。
“去砸开隔壁的通风口!”
克拉克波特反应很快,他没有武器,踩在木头箱子上用手肘用力击打着小室内天花板上的通风口。
利兹偷偷捡起了地上散落的罐头,此时正抱着脑袋抱着满怀的罐头,缩在内室的角落里打着哆嗦。
在死亡的刺激下,刀疤把怨气都发泄在夏洛特身上。
他凶狠的眼神盯牢了夏洛特,在边上一个劲的喘着粗气,但没有上前。
“都是你害的,他妈的贱人!”
有过生育经验的玛丽夫人抖着手查看夏洛特的情况,她尽力安抚着夏洛特,指导她怎样用劲。
夏洛特痛苦地来回翻身,墙壁和地面上布满她的指甲划过留下的白痕。
孩子的头出来了一半。
达米恩和小蛮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拉住莉莉丝。
一条铁链脱离了墙体,从格桑手里迅速滑走。
怪物把地窖门扯开了一道小缝,它低着头咆哮着凑近了地窖入口。
被微微拽起来的格桑和他的脸之间的距离不过半米。
在昏暗的灯光下,怪物的脸忽明忽暗。
那是一张长满了大大小小的眼睛的脸,竖着的大嘴被挤到了鼻子的位置,它额头上的两个孔洞正不停地喷着粗气。
眼白占据了怪物眼睛绝大多数的位置,瞳仁只有细细的一弯月牙大小。
数不清的四处滑动的瞳仁齐齐盯准了一个方向。
格桑的瞳孔骤缩,被无数双吊诡的眼睛锁定的感觉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什么鬼东西。”他喃喃自语。
格桑的心脏剧烈跳动着。
最底下的刀疤看不清怪物的样子,他骂骂咧咧地拽住双脚微微离地的小蛮和达米恩,用力往后拖拉。
格桑腾出右手掏出裤兜里的激光枪。
他对着那张足以让人产生精神污染的脸连续射击着。
怪物的眼睛在吃痛下全部闭合,脸上尽是直愣愣的睫毛和大张着的嘴。
嘴里的鲨鱼样的利齿层层叠叠,还挂着猩红的碎肉。
一股恶臭迎面扑来。
格桑屏住了呼吸,在痛觉神经的击打下,怪物终于松开了手。
地窖口短暂地闭合上。
但不过一瞬,地面又开始剧烈震颤,凌乱的脚步从不同方向靠近聚拢。
格桑松开铁链,快速跳下来,带着一连串的人扑向小室方向。
下一秒,地窖门板直直坠落。
怪物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来,过于庞大的身躯在进入时被刮下许多肌肉组织。
掉在地上的肉块仍在蠕动着。
格桑把煤油灯狠狠扔向对面的怪物,火焰点燃了怪物和稻草,连成一片的火光形成的保护墙暂时拖住了怪物的脚步。
“快点!没时间了!”格桑的嗓子几乎喊哑了。
克拉克波特终于将通风口捣开。
格桑和克拉克波特把达米恩和小蛮挨个儿拖举着送出了通风口。
然后是倔强地仍想留在原地的莉莉丝。
“老子烧死你们!”
刀疤抓起油箱在周围一个劲地挥洒汽油,状若癫狂。
火势越来越大。
“忍一忍,夏洛特,你很勇敢,很快了。”
情急之下玛丽夫人跪在夏洛特头边,她用力从前往后推挤按压着夏洛特的腹部,汗水和泪水都从她的眼角坠落。
她从牙齿里挤出来的话语碎成一片。
玛丽夫人很清楚对于女人来说,这是怎样的痛苦。
然而,活着,别无他法。
夏洛特的眼睛睁到最大,但双目无神。她连欧文的手也咬不动了,她的身体像是破了个大洞。
贝坎气候常年温暖湿润,但夏洛特此刻只觉得来自冰原的寒风混着冰夹着雪搅碎捣烂了她的□□。
她浑身发冷。
“啊!”夏洛特的血泪几乎要流干了。
婴儿的第一声啼哭应和着母亲的哀嚎撕裂了漫漫长夜。
格桑垂下头,他用匕首快速割断母亲与孩子在这世间最深刻的联系。
玛丽夫人抱起孩子,被快速送上去,莉莉丝趴下来用力把她们拉上来。
利兹看着快要逼近的怪物急得直跺脚,他不顾一切地扑上前,想要钻出去。
但他还没走两步就被边上正暴躁地反复揉着头发的刀疤一把扯住,丢向怪物附近。
利兹怀里的罐头掉了一地,他又低下头抖着手捡回来。
“你他娘的没长眼,老子还没上去呢,轮得着你?!”
刀疤抱臂站在一侧,像一堵墙一样挡在利兹面前。
“快他妈走。”他冲着格桑粗声粗气地叫唤,“老子不欠你们了!”
欧文抱着失血过多的夏洛特快步走过来,刀疤瞥了一眼夏洛特被染成深红色的裙子,没有阻止。
格桑和克拉克波特承受着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咬紧了牙关。
等欧文上去后,格桑没有犹豫,踩着克拉克波特的肩膀灵活地爬出去。
接着是克拉克波特。
等轮到刀疤时,怪物已经穿过了火墙,流着口水向仅剩的两人袭来。
刀疤抓着格桑和克拉克波特的双手,借着力重重蹬向逼近的怪物,然后一跃而起。
怪物连退好几步,摇摇晃晃地歪向紧随其后的两个怪物,但并未倒下。
利兹被火光烤得满身汗,只剩他了。
他被怪物包围了。
利兹不敢看向怪物,哪怕只看一眼,他都会立刻失去逃生的勇气和力气。
格桑俯下身子用力够他。
在生死关头,矮小的利兹爆发出了无限的潜能,他动作极快地腾空而起,死死攥住了格桑的手。
在格桑和克拉克波特的共同努力下,利兹快速上升,但他的下半身死死卡在通风口。
利兹在身上装满了罐头!
食欲得不到满足的诶怪物眼睛涨红了,数不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瞄准利兹的腿,占据面积最大的嘴张开
三个怪物同时跃起。
“罐头丢了!”
格桑简直要被气笑了。
“你不要命了吗!”
利兹紧紧闭上眼睛,他整个人缩成一团。
从他身上掉落的罐头一个一个掉下来,砸在怪物脸上。
受到罐头的阻碍,怪物只咬掉了他的鞋子。
尽管如此,他的双脚还是在怪物唾液的腐蚀下血肉模糊,甚至渐渐开始流脓。
等利兹被拉上来时,他已经被吓得失禁了。
湿漉漉的□□还在不断滴水。
欧文和刀疤在上来的那一刻就跑了。
“怂包。”
跑到一半的刀疤还不忘回头嗤笑。
底下的三个怪物挤作一团,争抢着从小小的通风口往外爬。
在毫不留情的推挤下,它们身上溃烂的的血肉掉落了一层又一层。
黄绿色的脓水混着血肉淌了一地。
格桑皱着眉拽了一把惊魂未定的利兹,带着他向前跑。
克拉克波特保持匀速跑在格桑附近。
“小心点。”他的呼吸平稳,防备的眼神落在利兹身上。
格桑点点头,仍拽着紧咬着嘴唇面色难看的利兹。
一直停在低矮屋檐上的记录仪早在怪物攻击地窖门时就开始围绕着怪物打转。
它的操控者和观众同样为这些刚刚才躲过一劫的为数不多的幸存者的命运提心吊胆。
地下的怪物一个接一个爬了出来。
皮肉脱离的疼痛对它们来说好像反倒是一种另类的刺激,兴奋状态下的怪物追击速度大大提升。
几人都渐渐感觉到有些吃力,特别是紧紧抱着孩子的玛丽夫人和脚底受伤的利兹。
格桑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远远地,他看见背着夏洛特的欧文和刀疤调转了方向。
他们的身后也跟着两只怪物。
“糙,别往这跑!”刀疤的声音远远传来。
但是,已经无法回头了。
一条街道,两头都是死路。
格桑也忍不住重重叹了口气,他的指甲嵌进肉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你知道吗?我们可以活下来的。”克拉克波特突然出声,“只需要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
相向而行的两伙人在街道中点碰头了。
格桑喘着气偏头看向克拉克波特,“你想做什么?”
“借你的匕首用用。”克拉克波特的手快速抚过格桑的藏匕首的胯部。
“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不是疯子。”他甩掉身上的斗篷,摘掉口罩,露出白得发光的皮肤,“如果可以的话,记住我的名字吧。”
“我叫希尔文。”
像绸缎一样顺滑的银色长发顺着肩膀倾泻而下,在昏暗的夜色下熠熠生辉。
希尔文几步跨到对面,踩着破砖头翻身上了屋顶,他用力在自己的手臂上割开几道长长的口子,鲜血汇聚成的小溪沿着墙壁流淌到地上。
怪物们四肢并用向血液滴落的位置聚拢。
它们俯身在地上陶醉地嗅闻,抬起来的各式各样、千奇百怪的脸上全是红印子。
“他是月亮的孩子。”玛丽夫人的声音轻柔极了,她的目光望向盘腿坐在屋檐上笑着向她们挥手的希尔文。
这大概是希尔文头一次展示自己的笑容,毫不吝啬地。
“都还是孩子呢。”玛丽夫人抱着孩子的手收紧,专注的目光极尽温柔。
她好像把所有人都当成了自己的孩子看待,尽管他们只是半道相遇。
“跑吧!”希尔文大喊,“活下去。”
记录仪向左边飞了一段距离,又返回来,在人们头顶盘旋。
愣在原地的利兹忍着脚底的剧痛,在希尔文的提醒之下头也不回地向着记录仪指引的方向跑去。
“糙,”刀疤骂了一声,“小白脸还”
“挺有样的……”他超过了利兹。
欧文不再看被怪物围堵的希尔文,他背着夏洛特开始狂奔,夏洛特的额头靠在欧文背上,他的背湿湿的。
“再见!希尔文,你是超级棒的人!”
莉莉丝用手背狠狠抹掉眼泪,她环住玛丽夫人,带着她往前走了两步。
然后,牵着红着眼的两个小孩的手边跑边喊。
格桑双手紧握,他站在原地,目光与希尔文交汇。
希尔文的眼睛一如初见。
格桑憋着一股劲,转过头跑得越来越快。
“对不起啦,你的匕首应该拿不回来了。作为补偿,看看你的裤兜。”
希尔文的声音传得很远,他也开始朝反方向奔跑。
他消失在道路的尽头。
离开的人是闪闪发光的引路星。
在黑夜里奔跑的人们,会在另一条道路上越走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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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奔跑着的格桑呼吸沉重,他的胸口发闷,透不上气儿。
“我讨厌这里的所有人。”他突然开始自言自语,声音很轻,还发涩。
他的脑子一团乱。
实在提不上气了,格桑闭上嘴,埋头奔跑。
[我就是冷漠、自私,]他用力吸了下鼻子,[我不想和任何人有联系,我不需要别人因为救我而死。]
[他怎么死死在哪都可以,就是不可以因为我死。]乱七八糟的想法在格桑脑子里来回游荡,他的思想不受控制了。
[我有点不舒服。]格桑在心里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他的脑子突然空白了。
他只知道奔跑。
[我知道。]沉默很久的系统轻声回应,[希尔文不是因为你死的。]
[格桑,知道吗?]系统放缓的机械音有种另类的温柔。
[他只是活得肆意,死是另一种活法。]
格